第二盏茶水有八分烫，水温透过茶盏覆上手指。沈双玉把茶盏捧在手里，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幕。</p>
身上的大氅颇为柔软，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她往椅背靠下去时，整个人好似无辜地陷入了大氅里。</p>
衙役带来的人是从牢狱里带来的，正是跟妇人接洽的人。是半个月前就已经找着的人，怕打草惊蛇，就只派人时刻跟着，直到将李墨跟谷沭都抓了的时候，才给逮进大牢的。跟李墨和谷沭二人没有受刑不同，这人已经在刑具下边过了一遍了，是被拖着上来的，双脚没法直立走路。</p>
在里头看着的百姓就看得清楚，他的脚踝呈现着一种很不自然的弧度，那是脚踝骨被敲碎的结果。</p>
这人是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但他晃了两下，双手压在地上才勉强跪着。</p>
宁知州看着，眉心直跳。牢狱中多了什么人，他会知道，可是如何用刑的，他没问自然也就没人这么详细地跟他汇报。他只听说抓进来的一个男子才用了刑，却没想过这才短短两天时间，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p>
许是病了一回，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他的心肠似乎也柔软了。他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垂下眼睛，公事公办地问话。</p>
过了刑了，这人即便是一开始嘴硬，这会子也已经老实了。</p>
他说自己是受了永县县丞李墨的命令，拿了毒药去雇人去要沈大人的命。正是他跟妇人接洽的，也是他把毒药送到妇人手上的。他就是一个中间人。</p>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一边说着，一边浑身颤抖，不时用畏惧的目光望向沈双玉。</p>
沈双玉的手回暖了，品尝着杯中的茶水。这茶不怎么好，只能算是勉强凑合，在这个时候喝着看“戏”也是不错。</p>
李墨哪里肯认，指着男子又是破口大骂，直呼冤枉。</p>
沈双玉不觉得他有多冤枉。她将茶盏拿在左手，右手指尖勾了勾，低声吩咐了晖三什么。</p>
宁知州看着“主仆”二人这一幕，眼神暗了暗。或许是因为她今日的扮相，他便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男子的英气，可她的五官太过精致了，稍微勾一下眉梢都是摄人心魂的魅动。若真是个男子，可真就称得上是邪魅了。</p>
他这一出神，好一会才意识到晖三离开了。也来不及说什么了，这也罢了。他回过头，抓了惊堂木一拍，重重道：“肃静！”</p>
李墨有气无处撒地深深吸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该死啊！”该死，这些人都该死！</p>
公堂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就听到了外边的百姓的议论声。多的是在谴责李墨的声音，毕竟方才他还洋洋洒洒地说他和沈大人有多么要好，这会来了两个人证了，也就衬得他方才的举动和说的话有多么可笑。</p>
公堂上安静下来，相对的，下边的声音就大了。议论声音愈发大了，叽叽喳喳的说这说那。也是公堂上边的大人没有喝止，下边的百姓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p>
沈双玉慢悠悠地喝着茶，等着晖三把人给带上来。</p>
见到了先前的两个从牢狱里被提上来的犯人都是血淋淋的，这会子见到一个穿着干净的蓝色衣裳的妇人，看着的百姓都有些意外。</p>
妇人穿着一身干净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支很普通的玉石簪子。她长得倒是普通，不过有些憔悴，看着有些苍老，冷着一张脸，不见丝毫笑意。</p>
“小妇人珍娘，拜见大人。”珍娘规矩地走到堂上，在两个被打的不成样子的犯人后边的地方跪下。给宁知州行了礼之后，眼睛滑了一圈，又看向沈双玉的方向，不过不知道沈双玉是什么身份故而只是道：“大人安。”</p>
沈双玉下巴微微一扬，算是应下了。</p>
宁知州看了她一眼，嚅了嚅唇，没说话。</p>
而李墨转头看她一眼，没认出来这是谁，心里还安定了一下，这肯定是宁知州弄错了，是与自己没有干系的人。</p>
珍娘是个机灵的，沈双玉跟宁知州都没说话，她自己就说起她的冤屈来。</p>
永县县丞李墨的小舅子，仗着李墨的身份耀武扬威，当街纵马害死了她的儿子，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报应。他们夫妻二人去讨公道，结果是丈夫被活生生打死了。</p>
珍娘表情平淡，可声音有些哽咽说着，“一个好好的三口之家，如今只剩下小妇人自己一个寡妇。可真让小女子不平的，是犯了错的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咬牙，看着李墨：“县丞大人却以公谋私，为了护着那个罪人，甚至放言，若是小妇人再找麻烦，便要将小妇人弄到那些窑子里……”</p>
窑子是什么地方，再通俗不过了。</p>
“小妇人自知民不与官斗，若是一朝入了那种地方，那便是万劫不复了。小妇人还想为故去的丈夫和孩子讨个公道，不敢冒险，只能暂且作罢。苍天有眼，到底给了小妇人一个机会，叫小妇人得以讨个公道。”</p>
珍娘说着，望了沈双玉一眼。</p>
方才带着她进来的晖三，已经站到了那位年轻公子的身后了。显而易见，暗中帮着自己的就是这个公子。</p>
她投以个感谢的目光，若非场合不对，她甚至想磕个头。</p>
沈双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看向宁知州了。</p>
珍娘的遭遇令人觉得又痛心又可怜，同为女人，能更加感到其中泼天的愤怒和无力。珍娘说完，围观的百姓中已经有好些个破口而出了，杭州的女子可不比京城，性子泼辣些的妇人这会已经叉着腰在骂李墨了。</p>
珍娘的遭遇多可怜，李墨的恶人形象就有多入人心、多遭人唾弃。</p>
永县的县丞李墨，先是口口声声说跟沈大人交好，可是证据确凿地表现他害了沈大人。这谋害朝廷命官，又满口胡言，这会又是以权谋私、以权压人，人家一家三口的两人丧命，他居然还威胁幸仅存的妇人。</p>
德不配位，实在是不配为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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