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爷子染了疫病没挨过来，而老夫人沈王氏又中风了，这家里头短短时日就好像天塌了一样。而外人如何看呢？心道这沈家真是流年不利。</p>
外边下着雪，正屋里烧着炭火，暖和得很。六出就趴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边，离着炭盆还有好一段距离，慵懒舒适得很，尾巴一晃一晃的。</p>
沈双玉这会子穿着一身素衣，面前的人正是晖三。</p>
“也不算什么硬骨头，不过是收了钱，所以才对沈大人不利。下毒的人是那个叫做烟娘的女子，收了五两银子，就将毒混在沈大人要吃的补品里头去了。”晖三低声说道。</p>
混在补品里头，补品又是沈家出去的，老爷子没有防备就吃下去。</p>
“药是分两次下的，两次之后人会立即暴毙而亡。她原是打算好，第二日再下一次的，不料第二次是丁清做的补品，全程没能叫她碰到。”</p>
这也是老爷子还能撑到沈双玉去到病营的原因。</p>
沈双玉冷冷笑了：“为了五两银子，就做这种杀头的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p>
“她的孩子也是染了疫病，几个月前就去了。口口声声在责怪老爷子没能力，心生怨怼。还说，就是没有银子也会这样做。”晖三的声音低到不行。</p>
沈双玉看着炭盆，只是凌厉的目光冷漠得很，“她这是不惜她的命。把她家里人都关进去，按从她口里问出来给她毒药的人，一日不说就处死一个。毒害朝廷命官，也是罪有应得。”</p>
晖三颔首应下了。</p>
沈双玉又道：“永县那边，可找到了纵马伤人一事的那个女子了？”</p>
晖三咧嘴一笑：“找着了。我已经叫人私底下带到遥城来了。”</p>
沈双玉的身份特殊，他们这一群暗卫虽然是听命与她，但是称呼怎么叫都奇怪，干脆就不讲究了，顺口就行了。</p>
“到了遥城，也得安置好，别出什么意外才好。”沈双玉漫不经心地抚着自个儿衣袖，道：“也将她的事儿整理一下，教她写状纸送来给我。”</p>
晖三挠挠头，“急不急啊？”</p>
“尽快。”沈双玉抬了抬眼睛。</p>
晖三离开以后，沈双玉又看了会文书。</p>
永县的文书被她拿起看了两眼之后就被丢开了，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在请“明王”亲临，去永县视察。</p>
一双凤眸轻磕，眼睛里有几道血丝，映着的是她的淡漠。血丝是因为疲倦熬出来的，并非是哭的。</p>
她从正屋挪到寝屋去，没有丫鬟在屋子里，她也就没有掩饰，走路时的异样全然摆出来了。那日骑马去病营，双腿内侧磨得发疼，好几日了，那股刺痛的感觉都没有散去。</p>
禄雪端了姜茶送进来，送到案桌上，“小姐，您歇一歇吧。”</p>
沈双玉抬头看了一眼，将姜茶端起来，“下雪了？”</p>
禄雪的肩膀上有两抹水渍。</p>
“小雪。”禄雪说：“刚刚才下的。”</p>
沈双玉喝了两口姜茶，暖到胃里去了，这才看着她：“想吃牛乳糕。”</p>
禄雪皱了皱眉：“小姐这两日吃不下什么东西，就想吃牛乳糕？”</p>
沈双玉“嗯”了一声，闷闷的。</p>
禄雪无奈，“那奴婢去跟厨房说一声。”</p>
老爷子的尸身还没接回来，不过今日一大早沈奇武就已经带了小厮去了，是要去接老爷子回家。因此，这两日也没有哭灵。</p>
而相比沈双玉，沈迎曼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一样了。</p>
她跟张氏在一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边，一手搭在桌上撑着脑袋，目中无光。</p>
张氏扶着头，垂着头在看着桌上的本子，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翻开的本子上滑动。</p>
“宁知州家里该派个小厮去说的，大姑奶奶快临盆了，去说的时候得小心着。哎，派个伶俐的人去，可别惊到姑奶奶了。”张氏念叨道。</p>
这两日有登门来的，不过几乎都是听到风声的沈家族亲。尸身都还没请回家里来，也就没有给亲朋送消息去。今日就要把尸身请回来了，也该通知各处了。</p>
青梅应着：“只是这个消息说出去，如何能不惊了姑奶奶？奴婢给您捏捏肩膀吧，也看了许久了。”</p>
沈家的旁支族亲就有许多，张氏才刚编排好沈家里头的。</p>
忽然间，沈迎曼的手往下拍了桌子站了起来，“娘！”</p>
张氏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你这孩子……”</p>
沈迎曼闭眼呼气，走了过来，急眼强调：“娘，我不信，不信祖父会出事！分明前些日子病营那边还传回来好消息，祖父分明这几日就可以回来的！”</p>
这话，张氏已经听了许多遍了。</p>
“你父亲都已经去接你祖父了。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也得下逝者安息吧。”张氏也是疲倦得很，有气无力的说。</p>
她清楚这个噩耗对女儿有多难以接受，所以只能一遍一遍的安抚。</p>
沈迎曼咬着唇一言不发，眼泪又挤出了眼眶。</p>
张氏叹气，“你祖母如今也卧病，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与其闲着总是想你祖父，那还不如去柳阳院看看你祖母呢。”</p>
她也是知道女儿有多固执，也知道老爷子对女儿关心，女儿才会这么想着她的祖父。也知道女儿对沈王氏失望，可是，沈王氏的身份摆着，作为孙女总不好不闻不问。</p>
沈迎曼的性子说起来是有些极端的，想要得到她的真心不容易，可只要做出一点刺她的事儿，她就能将人从前对她的好给完全忘了，对人竖起满满的防备。</p>
沈王氏也是失败，到了如今，嫡出的孙女没有愿意去照顾她的。</p>
沈迎曼撇撇嘴，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却是不屑：“祖母怎么需要我？柳阳院如今侍疾的也是她的孙女，沈妍巴巴地去了。我去做什么？去那儿杵着碍人眼么，娘？”</p>
张氏正视着她，无奈叹了口气：“你这性子，是容不得谁伤你一次。伤你一次，这辈子估计都难得你原谅了。”</p>
沈迎曼哼唧着擦眼泪，不以为意：“五姐儿不也是吗？这样才好呢。”</p>
她可记得沈双玉是如何对付大房、是如何对二姐姐沈瑶箐的。</p>
“是啊。五姐儿……”张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目光放空了一会，又看着沈迎曼，说道：“五姐儿是个有本事的。”</p>
于是，母女二人就心照不宣地将沈王氏的事儿给揭过去了。</p>
沈奇武一大早出去了，可是将近中午了也不见回来。要不是他这次出去，不仅有沈辰，还另外带了好些人，府里的人都要怀疑他又在外边迷路了。</p>
玉瑾院摆上了饭，府里这几日去了大荤，摆上桌的几乎都是素的。不过，如愿有沈双玉要的牛乳糕，一连吃了三块。</p>
沈双玉本来吃的不多，这几日没什么胃口。幸好素菜做的也多清淡，不然真是什么都该吃不下去了。</p>
用过午饭，沈双玉又坐了一会，就躺着睡着了。</p>
禄雪给她掖好被子，放好幔帐。又往炭盆里填了几块炭火，接着才轻手轻脚走出去。知道沈双玉这几日没有睡好，丫鬟们都有意地放轻声音，生怕吵到了睡着的人。</p>
玉瑾院陷入一片安静。</p>
去病营要接老爷子的人至今还在病营，风雪之中，老爷子带不回来，还在雪中待了许久。</p>
沈奇武回来的时候就破口大骂，将病营里头当差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是回到家里，当着家人骂外头的人有什么意思？</p>
沈辰跟在他身后，在沈奇武骂完人气喘吁吁的时候，出声解释道：“没有见着祖父，病营的人说，祖父可能不是因为疫病，需要验尸。只是怎么可能不是因为疫病呢？祖父的身子向来硬朗，连小病都少。”</p>
沈双玉把自己缩在斗篷里，双手越往手兜里挤。垂着眼睛看着地毯上复杂的花纹，心道，小病很少的人，更有可能一次大病就令人心惊胆战。</p>
沈迎曼出声附和：“祖父的身体健康，不是因为疫病，难道是因为风寒感冒才去的么……”她自己说得鼻子发酸，咬咬牙忍住了。</p>
沈双玉扫了她一眼。沈迎曼平时理智着呢，这次遇到事儿了就哭哭啼啼的，跟换了个人似的。</p>
沈辰点头道：“可是，在那儿说了一整日了，病营的人就是不松口，说定是要验尸。说什么，祖父是朝廷命官云云的。”</p>
当时也是沈奇武话赶话的，在那儿争吵起来。要不是有沈辰在旁边两头安抚，沈奇武说不定是要动手了。这种情况下，沈辰想要问什么也是不行，这会他知道的不多，也是模糊。</p>
沈奇武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他们曾经照顾父亲的份上，我今儿就得打他们了。”</p>
张氏冷眼旁观，满是讥讽。连自家父亲的尸身都接不回来，要他有什么用，就只会在这儿装。</p>
沈双玉意味不明地笑笑，这病营的护卫都被沈奇武当是摆设了？</p>
沈迎曼红着眼睛，忙低下头。</p>
张氏见沈奇武又张嘴想要吹嘘，不乐意听下去，就转头问：“五姐儿，这事儿，你怎么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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