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三让手下把在营帐伺候的人都带去州府，自己也跟着往外走了。</p>
沈双玉立在原地，人已经被带走了，她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接着就是眼前一阵阵眩晕。天地间的雪白，变成了一点一点的黑色，全身泛着一阵酸意，她眨眨眼，呼出一口气。</p>
雪清发觉她的不对劲，忙不迭地上前来扶着她：“主子？”</p>
沈双玉被她扶着，半垂着脑袋，压着从胸腔发出的呕吐反胃。</p>
王医女问道：“我给您诊脉？”</p>
沈双玉好容易缓过神来，搭在雪清身上摇头拒绝了。</p>
王医女也就没强求，“沈小姐摘下了防护的，安全起见，回去了可得烧艾草熏一熏。不若，我也开两贴防护的药，回去了沈小姐熬着喝。”</p>
沈双玉正想点头，谁料眼前一黑，双腿都软了下去。要不是雪清扶着，估计要栽进雪地里。</p>
沈双玉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中了。</p>
门房、小厮没敢歇息，守在门口望眼欲穿。生怕接下去会有坏消息传来，都是心惊胆战的。府门口点着不少灯火，橙黄的烛火映在雪地上。</p>
沈双玉和雪清一起骑马回来，回来不急，马匹被勒起来，停在沈家府邸门口。沈双玉翻身下马，动作颇为利落。她的发丝凌乱，戴着略显宽大的帽子，身上的斗篷带了落雪，双脚踩在地上，贴在双脚的雪融开。</p>
小厮和门房杵在里头，纷纷起身：“五小姐回来啦！”他们担心又不安地看着她，想要询问，又欲言又止。</p>
说到底，就是怕五小姐会带回来坏消息。</p>
踩在地上，积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被烛火打出来的人影倒在雪地上，随着踩着积雪的窸窣声，阴影很快就过去了。</p>
沈双玉走上台阶，借着府邸屋檐下的灯笼发出的亮光，她抬着头看着两个鎏金字——“沈府”。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余光往上看向天空。</p>
天空阴沉沉的，不见星星，不见月亮。沈双玉收回目光，看向迎上来的门房小厮，挥挥手示意他们别离自己太近，沉声道：“府里该挂白了。”</p>
“什么！”几个等着的奴才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惊呼。</p>
沈双玉抿着嘴，疲倦地摆摆手，一边走进去一边说：“赶紧备着，明儿就得挂上了。通知府里各处，什么都得备着了。”</p>
门房和小厮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沈双玉就已经带着雪清往里头走了，留下门房和小厮们面面相觑。</p>
沈双玉回到玉瑾院，疲倦地坐在石榻对面的椅子上，真是想要倒头就睡。</p>
不过雪清已经将艾草交给小丫鬟了，在外边捣鼓熏艾草的事儿。喻如那儿要去端洗漱之物，沈双玉吩咐了熏艾之后再进来。</p>
沈双玉强打着精神，雪清就端着艾草进来了。雪清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换过一身衣服了。</p>
艾草味道好不好闻且一说，这燃起来的白烟就呛得很。沈双玉咳了几声，晃着头：“这就够了吧。”</p>
雪清哼声：“叫主子您在那儿摘了遮口鼻的，保险起见，还得多熏一会。”</p>
沈双玉没话说，这要是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她身边还有那么些丫鬟，为了她们也该注意些的。于是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任凭雪清折腾了。</p>
好容易雪清止手了，端着盆出去之后，没一会禄雪和喻如就进来了。</p>
沈双玉昏昏欲睡，二人也就加快了动作，甚至是连安抚的话都没敢说。</p>
等得禄雪拆去发髻上的发簪之物，梳开了头发。沈双玉一下觉得舒畅不少，更是想睡了。前后不过一刻钟，她就换了衣裳躺在床上了。</p>
沈双玉这边睡得香甜的时候，外边直接闹翻了天。</p>
“挂白”就意味着老爷子出事了。而且，五小姐还说了“明儿”。联想着今日传出来的消息，是这两天老爷子的疫病反复了，没想到五小姐今日才去看，回来就带来了这个噩耗。虽然五小姐没有直说，可是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p>
消息传到了宋氏那儿的时候，宋氏正要歇息。听着这话，担忧又害怕，可转念一想，这天灾人祸的，也是命理，难以扭转，而且……</p>
“老爷就该回来了。”宋氏念道。</p>
宋姑姑眉头直皱：“夫人！老太爷吉人有天相，还没有盖棺定论的时候，可说不得这种话。”</p>
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了，不就跟你一起的时候说说而已么。”</p>
宋姑姑叹气：“夫人啊，祸从口出。”</p>
宋氏哼哼唧唧地敷衍过去。</p>
宋姑姑无奈叹气。</p>
话传到张氏那儿的时候，张氏正在泡脚。</p>
元梅压低了声音，生怕说大声了吓到她一样，“夫人，五小姐说，咱们府里明儿个，要挂白了。”</p>
张氏脸色一变，瞪着她：“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挂白？下边的人听错了五姐儿说什么了吧！”</p>
她心里有数，可惧怕着不敢承认。“挂白”二字是能轻易说的？又是出自沈双玉之口，不就让人轻易猜到了。</p>
元梅垂眸，也没解释。</p>
张氏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妥了，垂着眼睛看着脚下的热水，深长地叹了口气。</p>
沈迎曼已经睡着了，身边的丫鬟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也不可能把她叫醒。</p>
等得沈迎曼起来的时候，见得身边丫鬟一个个没了往日的笑容，立即警觉起来，洗漱的时候问：“发生何事了？”</p>
丫鬟心知这事儿瞒不过去，也没办法隐瞒，只能前前后后都给说了。</p>
沈迎曼一下慌了神，趿了鞋子就跑出去。院子里银装素裹，还有雪中的植物还显出些许颜色，可是刺眼的是挂在屋檐下的白色。</p>
挂白，要挂三日。府里会备着这种东西，倒也不是咒谁之类的，而是怕会有突发的情况，诸如这一次这样，来不及准备，贻笑大方。</p>
说来可笑，第二天一早，病营那边也传了消息出来，老爷子去了，可是尸身却是取不回来的，因为老爷子染了疫病。若是之类将尸身送出来，也是有危险的。</p>
毕竟寻常百姓家，染了疫病的去了，也只能将尸身暂且交给病营处理，往往都是等得棺材铺加急打了口薄棺出来才去收敛的。老爷子虽是官员，身份不低，可也也只能如此。</p>
没能有什么特殊待遇。</p>
沈双玉一早上起来，就看到了哭得双眼通红的沈迎曼。</p>
沈迎曼穿着一身素蓝色的衣裳，外边披着浅粉色的披风。发髻上别着玉兰花发簪，哭得双眼通红，我见犹怜。</p>
“我听下人们说，祖父他、他……”沈迎曼又想哭了，“他”了好一会，也没说出下边的话。</p>
“你莫要伤心太过。”沈双玉拍拍她的手，她自己的情况不太好，披散着头发还没梳。她有心要安抚沈迎曼，可是并不如意，什么话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无力。</p>
沈迎曼太敬爱老爷子了。</p>
沈迎曼扁着嘴摇摇头，眼眶更红了。</p>
沈双玉挥手，让禄雪过来侍奉沈迎曼再次洗脸。她则是在田秀的侍奉下换上衣裳，自然也是一身素色衣裳。</p>
沈双玉在绾发的时候，沈迎曼在旁边说道：“母亲说，要让祖父回家。父亲说等棺材做好了，他要亲自去接祖父回来。”</p>
沈双玉心中莞尔，淡淡说道：“四叔有心了。”</p>
虽说现在遥城的禁令还没完全解除，可是能出来的人已经不少了。沈家挂了白，实在令人好奇，来往打听一番，就得知了挂的是县丞沈大人。再往上询问一番，问起了沈大人故去的原因，有些人这才恍然，知道沈大人居然是染了疫病了。</p>
沈辰一大早跑出来，闭关温书很长一段时间了，也是听到了这个噩耗，立即就跑出来了。</p>
祖父故去，他需得守孝三年，他也不必秋闱了。可是，祖父故去的痛切，要比错失秋闱更让他难受。</p>
可是他出来也没有什么法子，一大家子人，见着老爷子是沈双玉，传回消息的也是沈双玉。棺材未到，要去敛尸也还不到时候！纵是悲痛，除了毫无用处地悲痛，竟也没有别的能做的。</p>
病营都传了消息过来了，自然没有人疑惑沈双玉的昨夜的话。</p>
虽然没有尸身，可是吊唁之类的流程也是要按时进行的，即便知道纵然是安排吊唁也是没几个人会到的。</p>
张氏和福婶安排着，催促着棺材铺那边快些完工。</p>
而在柳阳院“养病”的沈王氏，听到这个消息，原好好坐着的她，忽然就晕倒过去了。</p>
柳阳院的人出来通报，想要请大夫去给沈王氏看看，张氏允了。那个时候，沈迎曼和沈奇武也一起去了柳阳院看望。</p>
沈王氏晕倒后再醒来的时候不严重，沈王氏还能行动自如，还能揪着沈迎曼父女两个问事情。可是没过多久，估计是又气着了，她就只能躺着，起都起不来。</p>
请了大夫看过之后，对沈王氏说这是中风了。</p>
府里上下笼罩着让人难能喘气的压抑。</p>
老爷子的去世确实出乎众人意料，前两日日来吊唁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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