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的手压在账本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账本，“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夏掌柜能力不小，自请离去，你还能保留些颜面。如若不然，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p>
她已经叫禄雪的表兄查过了，夏掌柜拖家带口，一份月银要养活好几个人。而他的月银是随着铺子的入账而有所增减，按照铺子的惨淡生意，他若是没有偷奸取巧，哪里能养活家人。</p>
夏掌柜是听出她的意图，心有不甘，开口悲惨道：“五小姐，你这才刚接手铺子，就迫不及待地要逼走老人了吗？”</p>
沈双玉皱了皱眉。</p>
她要夏掌柜自请离去，不仅是给他保留颜面，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只是要维护自己的名声。可纵是他听话离去了，她也不会让他还有机会留在遥城。</p>
“看你做的事情，放你离开已经是我仁慈了。”沈双玉收回手，转头看向黄娘子：“铺子里所有偷奸耍滑的人，你会留着吗？”</p>
黄娘子清楚夏掌柜今日是没法全须全尾地退出去的，而自己与其给夏掌柜说无用的好话，还不如顺着五小姐的意思。</p>
因此，黄娘子垂眸答道：“若是有人拿着工钱不做事，那是没必要养着的，自然是早些赶走才是。”</p>
是个识相的，沈双玉微微一笑，再次看向夏掌柜，“这两日，你便收了东西离开吧。”</p>
夏掌柜跌坐在地，眼眸半垂，他不能走的！他要是没了这份活计，也就没了主家庇护，那自己要如何能在遥城立足……</p>
好端端的，为何要让这个女的接手铺子！分明之前还好好的！</p>
“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处罚我！我要见大夫人！”夏掌柜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石榻上的女子叫道，又见那女子目光实在平淡，因此心里慌乱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边闯。他要去见大夫人，大夫人肯定会护着他的。</p>
沈双玉瞥向喻如，喻如立即快步出去。而沈双玉又将手搭在账册上，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p>
就是夏掌柜这般闹腾，五小姐也不见慌乱。黄娘子对她的处变不惊，从心里生出佩服。</p>
其实……沈双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了。</p>
夏掌柜才跑出玉瑾院，就有四个婆子拦住了。</p>
他挣扎着，破口大骂。直到瞧见迎面走来了两人，叫骂声才戛然而止。</p>
福婶带着一个男子出现了。夏掌柜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愈发咬牙切齿的，是福婶旁边的那个男人——香料铺子的小二白川。</p>
白川穿着他最好的一件衣服，是去年他才做的一件青色长袍。他长得文质彬彬的，青色长袍更显得他有几分文人气质。又经过一番打扮，看着更像那么回事了。</p>
看到白川，夏掌柜就知道自己是没有别的结局了。五小姐这是要把他赶尽杀绝了！居然把事情安排得这么紧、这么让人没法喘息。</p>
“呵呵……”夏掌柜笑了。他的双手被两个素日做粗活的婆子钳在背后，因而上半身往前往下，这么笑着，让他涨红了脸。</p>
“进去吧。”福婶给白川使了个眼色。</p>
白川给夏掌柜作了个揖，这才进了正屋。</p>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救了个想顶替我的狗东西啊哈哈……”夏掌柜挪着步子，将头朝向正屋的方向。</p>
白川停下脚步，再次作揖，他问道：“两个馒头的恩情，这一年多来报答得还不够吗？”</p>
“把他的嘴给我塞住了！别吵到小姐了。”福婶给两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又朝着白川挥手，催他快点进去。</p>
守在门口的喻如就引着白川进屋子。</p>
有黄娘子和丫鬟仆人在，只是说生意的事。再有，杭州对女子的要求没有京城那么严格，不必恪守成规。沈双玉不担心会有流言蜚语，才让人直接到玉瑾院来。</p>
白川看着喻如就觉得眼熟，想问话却碍着气氛没敢问出口，被引着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坐在位置上的女子一眼，登时惊住。</p>
这是那日被掌柜坑了五两银子的女子！</p>
他今日来此，是因为主家有人传话，要他今日到沈家来。若是没出错，以后他就是香料铺子的掌柜了。他犹豫了一番，毕竟夏掌柜曾经施舍了两个馒头给他，可能往上走又是不可多得的机会。</p>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主家的人居然就是那日被坑钱的女子！这一事实又让他有如醐醍灌顶，能说一句原来如此。</p>
原来是这样，自己才有能当上掌柜的机会啊。</p>
“怎么，见到我家小姐也不行礼吗？”禄雪站在一旁，觉得这看着小姐看呆了的人实在好笑，却故意板着个脸说道。</p>
白川反应过来，登时对着沈双玉，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小的白川，给小姐请安！”</p>
他的动作实在是快，众人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他就“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p>
众人忍俊不禁。</p>
沈双玉勾了勾唇角，“起来吧，你不必磕头，行了半礼就是了。”</p>
禄雪笑着，退下去准备茶水。</p>
黄娘子眸子一转，猜到什么，试探道：“五小姐，难不成这位公子日后要在香料铺子做事儿？”</p>
沈双玉摇了摇头。</p>
黄娘子就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五小姐早就想除掉夏掌柜呢！</p>
只是又听沈双玉道：“并非只是日后，他如今已经是在香料铺子里当差了。不过，他日后就是掌柜了。”</p>
黄娘子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五小姐真的早就想除掉夏掌柜了啊！夏掌柜冲撞五小姐，今日又顶撞了她，已无翻身的机会了。五小姐想要除掉夏掌柜，却又能设计得好似被逼无奈，无奈之下才这么做，这得有多深的心思啊！</p>
她目光流转，紧张起来。这个五小姐不是个能糊弄的啊。</p>
那自己呢？</p>
五小姐是不是也想除掉自己？</p>
黄娘子端起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安。</p>
白川从地上爬起来，拘谨地站在原地。</p>
喻如指着后边的椅子，示意他可以坐下。</p>
白川看了看，才坐到椅子上，只是仅坐了三分之一的椅面，背挺得笔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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