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有心刺她脸, 她糊涂不起来。
不出意外的, 整件事沸沸扬扬, 上了新闻。瞧,陆时城在视频里穿着病号服, 从容不迫又要命地见义勇为。
视线不够,昏昏暗暗,他打扮又异于平常很少有人通过视频认出他。但有两个女人, 他的母亲, 他的妻子,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马不停蹄赶到医院, 周濂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罕有的, 怒意明显。对于大晚上他这副模样跑街上浪荡, 并且,和持刀歹徒肉搏,关键是很没水准地被人伤到手。
“陆时城,你不怕折腾死自己”
“刚体检过, 您别咒我。”陆时城支着手,也罕有地玩趣自己,干点什么都觉得不是那么方便。
可心下轻盈,云昭没事,他心情不可抑制地好。不会让她受伤害, 他做到了。
“好, 认识那姑娘吗”周濂直奔主题。
话兜转两圈, 陆时城蜻蜓点水说“不认识。”
“你说什么”
“说什么我说不认识。”
“放屁”周濂骂得嘎嘣脆,有失平日气度,“陆时城,我记得你没有多管闲事的伟大情操,光脚上阵跟人拼命,是照片里的姑娘吧”
怪他母亲眼神太好。
可是他不想跟周女士争执,沉静说“是她,这样,妈,等我过两天出院我们再谈好吗您先回公司。”
呵,这是给亲妈下逐客令了,周濂睨他一眼,拉开门又转头说,“你不要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年来家里吃饭的那姑娘,三十多的人了,不要总是因为女人让妈妈为你操心。”
轮到陆时城意外地动了动眉。
来探望他的人,分几批,公司高管,岳父母陆晓得知消息后,跑来医院,说起的却是她十八岁生日要怎么过。至于他的妻子,压根没露面。
陆时城也不在乎,关于火灾的事,他丢开手,交给岑子墨去闹腾。
可是,床头插了束白玫瑰,陆时城一厢情愿地希望是云昭。没想到,卢笑笑告诉他,是浮世汇的某位姑娘送来的,他薄唇微抿,随便捞起一本书翻了。
今年,a市雨水尤其多,下午几个生意伙伴来看他时,手里拎伞,病房里人在说话,那些雨滴便顺着伞身慢慢形成一小块水渍。
有什么从病房外头一闪,毛玻璃看不清,但真的是投过一瞬的影子。陆时城眼尖,看见了,他三言两语结束话题,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就起身告辞。
门一开,几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出现在走廊,云昭从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奶猫一样。
她怀里抱着买的小盆茉莉。
靠在墙上,云昭低头瞧自己脚尖又不想上前了,再抬首,对上的是卢笑笑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她瞥一眼花盆
“好歹他奋不顾身救你,你既然来了,就当是见普通不认识的人,道谢的话,总该说两句的。”
屋里,陆时城居然点了烟,窗户半开,雨声更清晰了。
云昭进来,只她一个,停在门口,一步都没有往前多走。陆时城抬眼,看到的,便是她长发蓬松带点潮湿地鼓在两腮边,那张脸,本就巴掌大,如此显得更小了,眼帘低垂,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茉莉花在她怀中,翠绿中点缀着小白星似的清香,还有晶莹的水珠。
她这个样子,谁不疼惜呢陆时城心潮微微起伏着,眼眸深邃,像沉静的海
“怎么来的伞呢”
“忘地铁上了。”
“淋湿了吗要不要把外套脱掉晾一晾”陆时城好笑地问她,到底是小女孩,免不了粗心大意。
云昭摇头,抿唇走近把茉莉花轻轻放在他床头“谢谢你,我来看过你就不欠你什么了。”
陆时城吸着烟,烟圈缭绕,淡淡说“是吗你不来也可以的。”
“是,我不来可以,我没让你救我,所以其实这件事是你心甘情愿的,但我不想欠你人情。”
这么清甜的声音,说着这么伤人的话。
陆时城沉沉盯着她,指间燃过来的烟烫到皮肤,他低头,有些失落地把烟捻灭了。
“你没欠我什么,云昭,我救你确实是我心甘情愿,领情与否跟我无关。”
他觉得一肚子火。
“看来,你情绪很好,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就把你吓得不敢出门。你走吧,不劳你一副折辱了的心态来看我,我让卢笑笑开车送你。”他伸出手,示意她带走花
“花我不需要,带走。”
云昭忽然抬头,眼睛里不知何时闪烁着晶莹点点,她这果然是自取其辱。
死死咬住唇,捧起花盆,稀里哗啦装进拎着来的塑料袋里。
刚要走,陆时城从身后抱住了她直接摁在床上,花盆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只手也力气大得骇人,陆时城几乎是咬牙切齿贴着她耳朵说
“我救你是不需要你承情,你可以不来,可是来了为什么要说一堆让人难受的话,云昭,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初生的惊喜全被愤怒替代了。
他在怨她。
两人紧贴,陆时城觉得皮肤里燃起了火,热烘烘的,在独有的声气里,也一下灌酒似的灌得云昭迷醉,她太久没好好抱抱他了。
你看,他怎么瘦了这么多轮廓更深,云昭忽闪着眼睛,离他的脸庞如此之近,呼吸交叠。也许,是想他想得太厉害了,理智的防线此刻全盘失守。
她伸出手,拇指在他喉结上滑动着,这么个动作,招惹得陆时城整个人彻底地崩坏,只想莽莽地撞进去,他记得那道湿热入口。
在东山每一次最细微的动情证据,都无比清楚,骨头是酥的。
“你要是没有欺骗我玩弄我,该多好”云昭蘸湿了泪,然后,泪滑进鬓发里,陆时城忍不住去吸那些泪水,听到这句话,心中戚戚作痛,她头发的清香是真的,哪儿都是真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真是受够了十七年来那种什么都抓不到一片虚无的感觉,可云昭是鲜活的,他爱恋着的小姑娘。
他咬上她的唇角,云昭别过脸,手背遮住不停流泪的眼睛“别这样对我,求你,我害怕”
“昭昭,我来背负,你只需要像从前那样就可以,是我自己想接近你,错误和罪过也都是我一人的,和你无关。”陆时城试图吞咽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他温柔地吻她,一寸寸的,想化解她紧绷的情绪。
云昭的心酸软极了。
可回不去了,发生过的事,没有办法重来。
“陆时城,你现在一定在想,她真贱,看,被人迷奸,也不知道报警”
“别说了”陆时城浑身一僵,他忍无可忍面色灰败地按住了她的嘴,蜜一样甜的红唇。
云昭迷迷糊糊地想,是啊,自己真的很贱,戕辞出口,她又痛又爽,所有压抑的混乱倾泻而出。
爱真的太疼了。
“一切归我,昭昭。”陆时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非神明,从罪中来,罪成渊薮,说到底,他是俗世肉身脱不了骨子里疯狂生长的爱恨嗔痴相,强烈冥顽。
只能不停念“昭昭”两字。
云昭略撑起身,抱住他脖颈,有要他回应的意思,陆时城发了狠地把人往怀里带,呼吸急促
“等等我,好吗给我时间我把离婚的事情处理好。跟着我昭昭,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
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时间够久,云昭缠绵地吻着他的耳垂让男人几乎失控,终于轻声说“陆时城,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抱着她,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可他自己的眼睛里顿成惊涛骇浪。
她原来是在诓他。
云昭慢慢从他怀中起身,定定看着他,他俨然动怒,刚才柔情蜜意只是虚幻一场,梦一般假。他被这么一记回马枪弄到五脏六腑都跟着错位,云昭就这么看着他,让他浅浅体会什么叫被欺骗被玩弄。
怎么会呢她眼角泪痕都没干。
“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陆时城觉得大脑都跟着钝了,眼神不解,似乎不能相信,“你,你是耍我玩儿吗”
云昭沉默着摇头,蹲下身,把摔坏的花盆收拾了。陆时城把她拽起来,双眸喷火,“云昭,我告诉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
声音压得极为低沉,他分明是恼羞成怒了。
可为什么还是想吻她,陆时城矛盾不已,两人拉扯着云昭被他抵在墙上,他堵上她的嘴,堵死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她不能呼吸,只能抓自己衣角呜呜咽咽的。
最后,他揽她后颈用额头去蹭她“昭昭,你来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想知道你准备比赛的事情,哪怕,只是聊聊外面这会儿的雨天也很好,我是真的想和你说话,别怄气了好吗”
语气里像大男孩那样不耐烦又有丝乞求。
陆时城发现云昭的存在让他的倾诉欲空前高涨。好像,沉默了十七年的时间要统统弥补回来。
他太喜欢和她说话。
云昭小心拿塑料袋把毁坏的茉莉花装好,放到旁边,轻声说“我探望过你了,所以,那天的事情到此结束。”
“等一下,”陆时城说,他走过来,想她刚才柔软似无骨的身子,“你如果真的觉得欠我人情,陪我十分钟,我只要十分钟。”
他眼神烈烈,又含着浓重的晦暗。
云昭摸出手机,站到窗户那,往外看雨幕里的医院,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撑伞跑过。
病房里安静了,只有雨声。可她这样,算是答应他。
“我很期待你的参赛作品,之前,你给我的手稿我拿给了一位朋友看,给你提了些专业性意见,能给我留个邮箱吗我发你。”陆时城手头就有电脑,转身打开,云昭欲言又止,他原来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
当初,她管他要过,陆时城不给说已经给了别人。她以为他随手丢了。
电脑里有文件夹,命名就是“昭昭”。
她看到了,却很快移开目光,拿笔迅速写了个邮箱地址给他。
这个时候,卢笑笑敲门,周濂命人送来了些煲汤和粥,很快的,卢笑笑把东西给他放好又悄悄退了出去。
陆时城开始喝粥,他吃相讲究,一时间不再说话,屋里气氛静谧极了。
可是,胸口涌动着别样情绪,他知道,自己就不是好德性。
想要云昭不顾廉耻,不顾人言。
什么也不要思量。
但她这样躲着自己,陆时城的理智告诉自己,云昭是个好姑娘,这个好,是世俗意义的好,在稳定固有的评判体系之内。
他应该护着她这份好。
十分钟过得很快,一到点,云昭随即开口说“我该走了。”
陆时城抬眼看向她,很安静,点点头“好,我让卢笑笑开车送你,别拒绝,今天下雨天外面天色很暗。”转而一顿,"你肯来,我很快乐。"
话音刚落,他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
“卢笑笑,不让我进去,”门被高跟鞋狠狠踢了一脚,“你能不能要点脸,这些年,你给他拉了不少皮条吧我今天就要亲自捉奸,滚开”【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