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祭坛出来后,图麻骨便在大巫师的吩咐下为江亦言和陆雪琪安排好住处,就在七里桐三座桥的第三桥下的一间小屋,靠近河流,屋外还有一个小亭子,柳条垂垂,环境倒是不错。
图麻骨将两人送过来后就离开了,他需要去找大巫师,问一问为什么要将这两人留下来。
待四下无人,江亦言拉住陆雪琪的手,嘴角扬起一抹笑,“师姐,我们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陆雪琪瞧了她一眼,“你很想去逛逛吗?“
江亦言想了一下,道:“也不是特别想,左右现在无事,师姐你想做什么?“
陆雪琪望住她,“你今日如此爽快便答应了大巫师的请求,确定日后不会有问题?“
原来师姐是在担心这个,江亦言心底一暖,笑道:“师姐,你放心,只要保住了七里桐,就是保住了苗族,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陆雪琪挑眉,这么笃定?她虽然不清楚兽神具体是个什么人物,但决计不像江亦言说的这么轻松。
见陆雪琪好像不怎么相信,江亦言耸了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陆雪琪看着江亦言的眸子良久,见对方神情不似作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亦言,你还真不让人省心。”
江亦言双手握住陆雪琪的手,朝陆雪琪笑起来,颇有几分讨好意味,陆雪琪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自两人确定关系后,江亦言就喜欢握着她的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机会就会抓住,时间久了,陆雪琪都快觉得这手不是自己的了。
“师姐。”
陆雪琪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向江亦言,却见对方不知何时收敛笑容,表情略有些犹疑,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江亦言咬了咬牙,“你怪我吗?”
陆雪琪一时没反应过来江亦言问的是什么,但见对方问完之后有些忐忑,握着她的手也紧了些,这才明了江亦言是在问之前的事,怪她吗?自然是怪的,怪江亦言为什么没有早日和她坦诚,怪江亦言对她狠心,陆雪琪目光变换,沉默不语。
果然是怪的,不过江亦言可不会因此泄气,她深吸一口气,脸贴在陆雪琪手上,目光灼灼,“师姐,我会努力的。”
陆雪琪手指动了动,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将手抽出,然后捏了捏江亦言的脸,带着几分嗔怒道:“知道就好。”
江亦言复抓住陆雪琪的手,嘿嘿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被陆雪琪说了的自觉。
陆雪琪也不恼,江亦言虽自小不易接近,但脸皮厚这点她也是知道的,特别是对她,狠心的时候恨不能揍她一顿,但是赖皮起来又没法让人拒绝,陆雪琪眸光微闪,有心想要给江亦言一个教训,于是再次抽出手,站起身颇为冷淡地说道:“赶了这几天路,我有些累了。”
然后便转身出了凉亭,进了院子。
江亦言“哎”了一声,忙不迭跟上,“师姐,你等等,我们一起回屋休息可好?”
陆雪琪一边走一边冷冷地回道:“不好。”
江亦言顿住脚步,眨了眨眼,师姐这是?她继续跟上去,在陆雪琪打开门的时候快步挤过去,一脸讨好,“师姐,你看,我给你暖被可好?”
陆雪琪瞅了她一眼,“不可。”
师姐还真是惜字如金呢,江亦言迫不及待地当先脱掉鞋子和外衣,掀开棉被躺在了床上,陆雪琪慢慢踱步走到床边,江亦言只露出一个脑袋,眨了眨眼睛对陆雪琪说道:“师姐,你要不也上来?”
陆雪琪抿唇,旋即面露无奈,明明她都说了不行了,可这人还是这么无赖,陆雪琪从不知,江亦言还有如此厚脸皮的时候。
江亦言眨了眨眼,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师姐,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歇息的吗?”
陆雪琪看了一下外面的日头,嗯,快晌午了,她微微抿唇,没动,说进房歇息只是她为了故意冷落江亦言的一个幌子而已,她可不想大白日地就躺床上,这不符合她一向的作息习惯。
陆雪琪不动江亦言可不会就这么安分,她也没有被冷落的自觉,径直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把抓住陆雪琪的衣袖摇了摇,仰头看着她,“师姐,我暖好了,你不上来试试吗?”
江亦言本就生的清秀可人,是陆雪琪喜欢的模样,此刻带着几分诱哄和讨好,陆雪琪心中虽然无奈,但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亦言,别闹。”
江亦言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她手上力道猛地一重,陆雪琪身子一个趔趄,倒在了江亦言身上,江亦言笑望着陆雪琪近在咫尺的脸,迫不及待地将人拥住,轻声唤道:“师姐。”
对方眼底的欣喜和满足明显不容忽视,陆雪琪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捏住江亦言的脸,道:“亦言,我心里不舒服,你说要怎么办?”
江亦言眼中的光募地淡了一分,旋即又笑起来,“师姐想怎么样,都行。”
陆雪琪凝视江亦言良久,靠在江亦言胸口,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声,轻声道:“亦言,我不希望你沉湎于过去,相应的,我也不会,我们都要向前看。”陆雪琪最怕的是江亦言把所有的苦都埋在心里,她不希望江亦言再如之前一般压抑自己,最后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样。
陆雪琪至今都忘不了那日江亦言倒在客栈里的模样。
江亦言抱着陆雪琪的手缓缓收紧,她抵着陆雪琪的发顶,鼻尖满是陆雪琪身上的冷香,江亦言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两个人的未来要两个人一起努力,过好每一天,才是一辈子。
陆雪琪直起身子,看着江亦言,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她伸手摸了摸江亦言的脸,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底最深的情意,陆雪琪已经见过很多次江亦言对她专注的模样,但江亦言还是第一次看见陆雪琪如此不加掩饰的目光,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江亦言的心因为这个念头狂跳不已,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陆雪琪真的是喜欢自己的。
见江亦言越看越呆,陆雪琪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手感极好,她笑道:“怎么?看傻了?”
江亦言捉住陆雪琪的手,目光再次凝聚在陆雪琪脸上,陆雪琪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江亦言掠过她秀妍的眉、好看的眼、精致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薄唇,仿佛是要把她刻进心底,再也不肯忘记,江亦言摇了摇头,一手握着陆雪琪,一手拥紧她,轻声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陆雪琪愣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哪里学的打油诗……”
江亦言眼尖地瞧见陆雪琪的脸微微红了,她嘿嘿一笑,眼中暗含狡黠,“哪里学的不重要,师姐喜欢才重要。”
陆雪琪瞪了她一眼,谁说她喜欢了?!
江亦言可不怕陆雪琪这一眼,反而觉得这是陆雪琪害羞了,她笑望着陆雪琪,心底一派满足,缠绵的情意熨烫着她的心,没有什么能比和陆雪琪待在一起更让人欢喜,而且她们还离得如此近,身心皆如此。
陆雪琪靠在江亦言身上,手指点了点江亦言的胸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油、嘴、滑、舌!”
江亦言复捉住她另一只手,如今陆雪琪两只手都被江亦言握在手里,她抬头看向江亦言,却迎上对方靠过来的眉眼,陆雪琪眨了眨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温度。
一触即离,江亦言退开,笑嘻嘻看着陆雪琪。
陆雪琪眼中掠过一丝光芒,她唇角微扬,一边凑过去一边说道轻声呢喃:“你赢了……”
柳巷自见到九起就特别兴奋,他长相偏秀气,身子骨不壮,因为激动白皙的脸庞泛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书生的柔弱之气,他小心觑了九一眼,“子洛……”
九皱起眉,看向柳巷,“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哦,”柳巷弱弱回了一声,然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九,神使有说会在七里峒待多久吗?”
九摇了摇头,语气冷淡,“不知道。”
柳巷挠了挠头,又觑了九一眼,“那你最近,过得好吗?”
两人走在七里峒的主道上,两侧大多是苗人的小摊,守摊的苗人都略带警惕地看着柳巷和九,以及两人身后跟着的几个一身黑衣的君泷坊护卫,这么多外人一下子涌入七里峒,自然会引起苗人的警惕和不满,还有几个苗人凑在一起用苗语商量要不要去通告图麻骨一声。
九看了看周围的苗人,眉头仍皱着,她听了柳巷的话,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说道:“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就算九不说柳巷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自小体弱,不像其余人体格健壮,一直被家人小心照顾,去不了君泷坊当护卫,也不能在拾归谷内当名守卫,最后还是姐姐让族长同意他出来当个商人,做些打探消息的事。
和柳巷不同的是,九从小就像个男孩子似的,长相也偏英气,性格豪爽,喜欢拔刀相助,只是不知为什么,长大之后却慢慢变得有些闷。
柳巷笑了一下,“你也说很久不见了,我自然是有些担心你的。”
九哼了一声,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她说着望了周围一眼,“也不怕被人吃了。”
柳巷嘿嘿一笑,“你放心吧,这些苗人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心思单纯,不会有事的。”他以商人的名义和七里峒来往多次,也渐渐了解了苗人的习性和脾气,他们并不坏,比中原人好得多。
“但愿如此。”
柳巷带着九等人来到图麻骨为江亦言和陆雪琪安排的小院,只见院门大敞开,凉亭处也无人,房门倒是紧紧关着。
没看到人,一大推人站了好一会儿,九想了下,让柳巷和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她走进去,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人打开,江亦言一看见九,就笑起来,“九,没想到你也挺快的嘛。”
要说江亦言这个人嘛,九觉得她和柳巷一样磨叽,喜欢一个人能磨叽十年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想当年表姐虽然费尽周折但也只用了几个月,还好她没有喜欢的人。江亦言磨叽归磨叽,九还是很佩服她的,只是仍免不了毒舌,“难不成神使是嫌九打扰了你和陆姑娘?行,那我过几天再来。”九说完眉头一挑,就要转身离开。
江亦言“哎”了一声,她一把扯住九,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陆雪琪从里面走了出来,衣衫齐整,面色清冷,她看着江亦言和九,目光落在江亦言抓着九衣袖的手上,眉头微皱。
九见陆雪琪看过来,心里一虚,她扯了扯衣袖,轻轻咳了一声,目光转向江亦言,问道:“神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江亦言放开手,她看了一眼陆雪琪,又看了一眼九,眨了眨眼,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住下,趁这几日养好精神,过几天就有事做了。”
“好,”九摸了摸鼻子,抬头看了陆雪琪一眼,道:“那我先走了。”
江亦言点了点头,朝向外走去的九朗声说道:“柳巷会安排你们的住处。”九没回头,潇洒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她走出院门,和等在外面的柳巷一道离开了。
江亦言回头看向身边的陆雪琪,疑惑地问道:“师姐,怎么了?”
总觉得方才师姐看九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陆雪琪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冷,“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就和人那样开玩笑。”
哎?江亦言愣了一下,陆雪琪便抓住她的手,类似嘱咐地说道:“亦言,以后机敏些。”
“哦,”江亦言愣愣地应下,不知道陆雪琪具体指的是什么。
“大巫师,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两人?”
黑暗的石室内,图麻骨站在大巫师面前,看着这位守护苗族百年的老者,不解地问道。
大巫师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黑色雕像,目光幽幽,“因为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苗族、黎族圣器都还在我们手中,还没有……”
“还没有不代表没有,”大巫师打断他的话,南疆看似平静,但近日却暗流涌动,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便是答应那两人又如何?他这条命,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图麻骨,巫族是如何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的,想必你也很清楚。”
图麻烦目露疑惑,“大巫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巫师隐在黑暗中,唇角罕见地扬了扬,“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傍晚时分,柳巷和九带着酒食来找江亦言两人,四人在凉亭中摆出酒菜,在昏黄的日光中落座。
江亦言和陆雪琪挨在一起坐下,九坐在江亦言对面,柳巷在陆雪琪对面,身为在场的唯一一个男人,柳巷自觉为自己和其余三人斟好清酒,摆好碗筷。
“这苗族的酒比中原的要烈得多,后劲也大,神使,陆姑娘,你们尝尝。”柳巷一脸笑容,今日他很高兴,柳巷看向九,目光微动,“子……九,你也尝尝,但是不要喝太多了。”
九白了他一眼,“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江亦言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九,你和柳巷好像很熟悉?”
柳巷点了点头,道:“自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非常了解对方,九她的酒量一直很好,倒是我,喝不了几杯。”
“原来如此。”江亦言侧头看向陆雪琪,“师姐,要不要试试?”
陆雪琪颔首,“好。”
四人纷纷端起一杯,尝了一口,辛辣入喉,柳巷皱起眉,他虽然在七里桐待了不少时日,但还是受不了这苗族烈酒的味道;而另一边九喝完半杯,满足地抿了抿唇角,这酒确实很烈,寻常人肯定受不住,但她喜欢。
江亦言和陆雪琪以前也是喝惯君泷坊清酒的人,但这苗族酒还要辛辣刺喉,她砸吧砸吧嘴,味道还可以。
相较于另三人,陆雪琪的反应就比较平淡了,她施施然放下酒杯,一点反应都没有,江亦言看向陆雪琪,不由得惊奇道:“师姐,你不觉得这酒……”
陆雪琪唇角微弯,“还好。”
江亦言笑出来,看来师姐的酒量也很好。
渐渐地,天完全黑了下来,七里桐逐渐陷入寂静,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了油灯,睡下了,只有一小部分还亮着灯,无法入睡。
四人一边喝酒一边吃,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中天。
柳巷已经喝醉了,他故作镇定地看着另三人,实际上眼神已经涣散了,即便如此,江亦言也发现他的目光是不是瞟向四人中最为镇定的九身上,看来两人关系的确不错。
江亦言笑呵呵地看向陆雪琪,道:“师姐,你困吗?”她说着揉了揉眼睛,看来是她自己困了。
陆雪琪嘴角含笑,目光微醉,但还算清醒,她抓住江亦言乱扬的手,“亦言,困了我们就去睡吧。”
九撑着下巴,看着江亦言和陆雪琪,眼中不经意泄出一丝羡慕来。
江亦言点了点下巴,晃悠着站起来,然而还未站稳脚下却是一软,差点倒了下去,陆雪琪手快地半抱住她,嗔道:“亦言,小心些。”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忽然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连脚下的实地都晃了一下,四人纷纷朝红光圣器的地方看去,眼中俱有几分惊异,耳中渐渐嘈杂,七里桐的人听见声响,原本已经歇下的屋子纷纷亮起了烛光,显然是被吵醒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