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烈日当头,太阳肆意地炙烤起大地,别说墙头刚糊的泥,就连地上的灰尘都给烤得凝滞不了。偶尔吹过一阵风,屋外就像卷起了一排热浪,看得人不敢踏出门半步。
后山的知了声透过热浪也喧闹个不停,像是沸腾的开水,给夏日的燥热里又凭添了丝聒噪。
黎若真将椅子往后拉了把,避开照进屋子里的日头,灌下第三碗凉茶,勾起手掌扇了扇风。
没有空调和风扇的夏天,那都不是夏天,根本就是明晃晃的地狱!
“欸欸欸!小丫头,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宋阳见她总扭着脸去看屋外,便捡起靠在桌角的长刀,拿刀把子敲了敲桌面,“姓什么?叫什么?打哪儿来?到哪儿去?家里有什么人?来五溪村干什么的?都给我老实交代。”
黎若真闻声瞅过去,无奈叹了口气。
“宋捕头,您这都问了第五遍了,您问着不累,我回得还累呢。”
“累什么累,来路不明的,没把你押去府衙算不错了。别废话,快回答。”
她打了个哈欠,耷拉起脑袋。
“黎若真,在这里无父无母,天上掉下来的,到五溪村来拯救黎明苍生。”
“你!”
宋阳一听她这又开始胡言乱语打岔,正要戳起手指头训话,结果一盘挂着油丝儿的小白菜“当”地一下搁到他面前。
三娘瞪起杏眼看他:“这是最后一道菜,可以吃饭了。”
这是在告诉他:你吃饭吧,别再多说废话了。
登时,男子的威风就好像随着屋外的滚风一起吹散了。
宋阳只得闭上嘴开始扒饭。
黎若真只当看不见,夹起面前的鸡腿悠哉游哉大口吃起来。
可也才安静了会儿,宋阳又开了口。
“三娘,其实我也是担心你和虎儿,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总要调查清楚底细的。”
说话间,他也要伸筷子去夹鸡腿。岂料,另一双筷子竟先他而至。
眼瞧着黎若真碗里那只还没吃完,又利索地抢了他看中的,宋阳瞪起眼正要骂其贪心。鸡腿就从他面前划过,送进了虎儿碗里,登时人一愣,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
咽回了肚子。
宋阳悻悻地收了筷子改去夹小白菜,嘴里还不忘继续说道,“你看她穿的衣裳都是名贵料子,肯定是从富贵人家出来,没事来五溪村这个穷地方干什么?指不定另有所图。”
一听这话,黎若真就坐不住了。
“另有所图?宋捕头说的是自己吧?”
她秀眉微挑,清澈眸子里泛起些许玩味,“衙门里都不管饭的?您堂堂一个捕头,没事跑百姓家里蹭饭,好意思么?”
“还是说,您才是另有所图?”
宋阳听了,想反驳吧,眼神却不争气地朝三娘那边飘。
好巧不巧,三娘也看过来,两人眼神这么一对上,那些不可说的事儿便在饭桌上淌开了。
三娘脸上一热,慌地收回视线。
宋阳也忙低下头猛地扒几口米饭,再不敢找黎若真麻烦。
虎儿正抓起鸡腿费力地咬了口,小嘴吧唧吧唧嚼着,圆溜溜地大眼看了看自个儿娘亲,又看了看还在扒拉米饭的宋阳。
咦,娘亲脸红了,宋叔叔今天也不爱说话了。
唯独黎若真,心思很快就从八卦里跳了出去,望着屋外,又灌了口凉茶。
这天儿可真热。
好在她和三娘的屋子都是朝南方向,到了未时末,屋前的日头就退了,虽然热气未散去,但也凉快了不少。
黎若真便拎着竹勺子和木桶走出屋子。
三娘租给她的这间小院,除破了点外,其余倒是不差,厨灶收拾过后就能正常用,院子里还有口井,井水清澈,冬暖夏凉,主要还免了去别处打水的麻烦。
她将拴在绳子上的桶扔到井里,待装了半桶水后,再摇着井轱辘拉上来,然后再将水倒进了提过来的木桶。
黎若真俯身下去,捧起井水洗了把脸,沁心凉的井水沾到滚热的皮肤上,顿时她整个人都凉快了不少。
末了,才拎起半桶水走到院子里的菜地,好生仔细地给那些菜种子浇下。
往年在家里,别说种菜,就连盆花她都没种过,非但如此,她至今还没能想通自己电脑桌上那盆仙人球到底是怎么连根一起腐烂的。
大家分明说仙人球生命力极顽强,不用管也能活,所以她就从未管过,怎么就好端端死了呢?
黎若真摇摇头,边浇
水边念叨:“小辣椒,小白菜,还有角落里的黄豆,你们可千万要学好,我在你们身上花了不少钱呢。”
院子里浇好水后,她又进屋,往包在纱布里的那团文竹种子也滴了些水,待一切都弄好,擦干净手,腋窝下夹了本书,扛起把椅子就到院子里坐下了。
此后,她便专心在院子里看起书,直到许久后,门口传来脚步声,才缓缓抬头。
三娘一手提着竹篮,一手牵着虎儿正走进。
“黎姑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黎若真笑了笑,合拢书起身,“无碍,你这是要出门?”
“是啊,趁着日头还高,我想再去山里头挖点竹笋回来。”
三娘垂眸瞧了眼虎儿,难为情道:“黎姑娘今日还出门吗?若不出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下虎儿?山路不好走,我怕累着他。”
黎若真了然,便朝虎儿招了招手。
虎儿立即松开娘亲,咯噔咯噔跑到她跟前,抱住了她的腿。
“你尽管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虎儿的。”她摸着小不点儿的脑袋笑道。
三娘闻言便又是好一通感谢话,连连给黎若真涨了好几点声望才罢休。
黎若真可是乐开了花。
虎儿除了嘴馋时一个劲儿嚷嚷着要糖葫芦外,其他时候都很乖巧听话,所以黎若真倒也不介意单独跟这孩子相处。
待三娘走后,她便进了屋,再走出时,手里已经多了张小凳子和两包薯片。
“虎儿,来坐这里,姐姐给你吃比糖葫芦还好吃的。”
黎若真说着就拆开了一包烧烤味的薯片,虎儿挨着她坐下,够起小手从袋子里抓出一片,看了眼黎若真后,小心地塞进嘴里。
嚼了几下,他黑黝黝的大眼睛里突然蒙了层惊喜,还不忘舔几下手指头上的调料。
“好吃!”
“那当然了,这可是宅家必备。”黎若真笑着将整包都塞到虎儿怀里,笑问起来,“那虎儿觉得,是糖葫芦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虎儿听后歪了歪脑袋。
低下头苦恼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她:“糖葫芦好吃。”
黎若真轻咳几声。
“得,你还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固执的。”
那就糖葫芦最好吃吧,她是懒得再安利了。
黎若真转
过头拿起书,就要继续往下看时,突然听见一声悉簌,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又多了个人。
准确说,是多了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扒拉着院门偷偷朝他们……不,是朝虎儿手里的薯片看。
“你,对,说得就是你。”黎若真想了想,指着那小孩道,“小朋友你过来。”
“我不是小朋友,娘亲说我都可以放牛了,已经长大了。”二娃不服气地呛了声。
他拽着书袋子小心往里走:“你是新来的吗?”
黎若真点点头,打量了下眼前男孩,似笑非笑道:“你呢,逃学的?”
这小孩挎着书袋子,显然是要上学的。而据她所知,最近的学塾是在白云镇上,隅中初上堂,哺时末放堂,再加上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再怎么样,也要到辰时才能回来。
而这会儿,太阳还高挂着呢。
果不其然,二娃听后脚下一顿。
“你不要胡说!”
看他明明一副被拆穿了的心虚模样,还强撑着挺直胸膛,扬起下巴,黎若真淡淡一笑,也不多说,靠着椅背继续往下看书。
二娃似是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有些失望,却又不肯就这么走了,索性主凑上去问:“你在看什么书?”
真是奇怪,他见过的书都是蓝色封页黄纸内芯的,还是头次见到这么花花绿绿的书。不仅在封页上画了些稀奇古怪的画儿,书芯还白得跟面粉一样。
二娃仔细盯着封页上的字,一字一字地念叨出来:“之炎亦心爱不如回家禾中田?”
“……”
黎若真赶紧瞅了眼书页,确认自己没记错后,看向小男孩,果断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二娃觉着这是在夸他,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黎若真放下书。
“没事,小孩子不用懂的意思。”
她拆开了自己那包薯片,递过去:“这叫薯片,你尝尝。”
二娃看了眼袋子里,又瞥向一旁的虎儿。虎儿正粘着满嘴的薯片渣呆愣愣地看他,见他看过去,小脸上啪叽就扬起了笑。
他不再犹豫,从袋子里抓出几片塞进了嘴里。
这一吃可不得了,咔叽一响,又脆又香,吃着还有股淡淡的黄瓜味儿,却又比黄
瓜好吃得多,嚼完咽下,嘴里还残着一缕清香。
他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声望值+10,积分+100。】
“好好吃!这是怎么做的呀?”
“用土豆片炸出来的。”
二娃听后又不解了,“土豆片又是什么?”
黎若真一怔。
这里还没土豆?
登时,心里头那只算盘噼里啪啦又响了起来,她一股脑儿将手里的薯片全塞给小男孩。
“小朋友,东西都给你吃,吃完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二娃接过薯片,一把抱在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他也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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