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初秋清晨,雾深露重,姜棠早早地醒了,病好了一大半,又不想起得那么早显得无所事事,仔细回想李赫和朱益群强抢民女案的已知线索,他们一帮男的约好去事发土地庙详查,她能做点什么有助于破案?
前思后想,姜棠身为一个姑娘,跟民妇徐满春说得上女人的私密话,也能厚着脸皮问些男人不好问的话,兴许能套出一些有利于破案的线索。
思及此,她心潮彭拜,起床梳妆。
约莫辰时初,姜棠打开房门,忽见应硕靠墙坐着,闭眼浅眠。
难不成他在门口干坐了一晚上?堂堂正三品侍郎,何必吃这种苦?再者,她夜里睡得不踏实,时睡时醒,并未听到房门外有人睡觉的动静,他不可能一整晚靠着睡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她心疼极了,蹲下推他的胳膊,“少爷,醒醒。”
应硕揉了揉眼皮,眼前人仍穿着水田衣,全部头发盘成飞天髻,用蓝布碎花头巾包住,好一个俊俏的农妇!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应硕开口问。
姜棠道出早做好的打算,“你们一帮爷们,不好问徐满春的话,我去问。”
“这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你受寒发热,一时半刻好不了,不如明日再去。”
多拖一天查明真相,李赫和朱益群就得多坐一天牢,还会生出其他变故。姜棠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昨晚喝了那一碗药,夜里发了一身汗,今早醒来神思清明,
不碍事的。”
“待会儿吃了早饭,再喝一碗药,彻底好了才行。”应硕扶墙站起来,屁股被硬木板磕的生疼,碍于她在场不好发牢骚,“我去熬药了。”
“少爷,你昨晚一直守在门外?”若真是这样,她病了,既要他号脉熬药,又要他当守门神,未免太说不过去。
应硕如实答道:“那倒没有,我五更天起夜,怕你夜里病情加重,就在你门外倚了会儿,别担心。”
吃完早饭喝了药,已到巳正,应硕给姜棠雇了一辆马车,亲自送她。
马车上,应硕详细说道:“姜棠,徐满春的男人是赵家田庄里的佃户,夫妻二人一直住在这个田庄里。到处是咬人的看家狗,你别贸然前去。现正是秋收的好时机,徐满春和男人该在田里劳作。待下了马车,你去田垄里问问那些佃户,便能找到他们。”
租种良田的佃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年种的粮食,要交赋税,还得给地主交租子,生活十分清苦。撇开强抢民女案不谈,姜棠对徐满春和她男人还是心有怜惜的。
应硕再道:“奇怪的是,徐满春住的田庄在南,那日遇着李赫和朱益群的土地庙却在北,一南一北隔了十里路。土地庙随处可见,她舍近求远,必有猫腻。”
“应侍郎,我估摸着那处的土地庙人烟稀少,就算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没什么人看见。”姜棠猜道。
“有道理。”
到了
赵家田庄,姜棠跳下马车,沿着田垄走去。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农田,黄澄澄的稻穗垂着头,风吹稻浪,好似遍地黄金。佃户们全家齐上阵挥舞着镰刀,弯腰割稻子,割好的稻子一把把的放在地上,好像给农田剃了发。半大的孩子吃不了这份苦,割了一把稻子,放在地上,伸直腰看看天边的鸟儿,吹吹口哨,偷会儿懒。
姜棠问了好几位佃户,个个操着本地口音,完全听不懂,直至监工前来,凶神恶煞地问她找谁。
姜棠机灵,塞了一两银子,“大爷,我来找徐满春,劳烦您带个路。”
监工眉开眼笑,往银子上印了两个牙齿印,方才笑着说:“徐满春这人长得丑,但干活手脚快,往常割完自家的稻子,还帮别家抢收。就连赵爷家的五十亩地,她也包圆了。”
靠一双手割五十亩地稻子,就算手脚快,从早到晚一直弯腰,没几个人受得了这份苦,徐满春委实是个能干的女人。
监工站在田埂上,扯着嗓子大喊:“徐满春,有人找你。”
徐满春闻声扭头,头戴斗笠,脸上晒出比胭脂还红的两团红晕,眉毛稀疏,鼻子塌,双唇合不上,一口黄龅牙。这副长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她割起稻子来风驰电掣,数她撂倒的稻子最多。
监工和徐满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姜棠如听天书,不知所云。
“姑娘,徐满春说不认识你,忙着割稻子也没时
间听你瞎掰扯,请回罢!”
姜棠讪讪地应了一句:“晓得了,谢谢大爷。”
尴尬过后,她将心比心,秋收时一寸光阴一寸金,耽误了徐满春抢收,别说惹她厌烦,连这一家人都讨厌她没眼力劲,再想问徐满春案发经过,可就难了。
要想探知真相,姜棠得先拿出诚意来。
已割了一半稻子的农田,居中空出一块方寸之地,放着一个大木桶。姜棠走下田,抱起一摞割倒的稻子,双手掐住稻秆,用力将稻穗往木桶里边摔打,带壳的稻子落在桶里。
看似简单的活,姜棠干了几回,便不觉轻松了。掐稻秆的双手被摩擦得有些发痒,谷粒飞溅,得把头别过去,以免谷粒溅到眼睛里。
太阳高照,地面的热气像蒸笼一样,往上散发,干了一会儿活,姜棠便汗流如注,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
继续干,还是撂挑子走人?
别看徐满春和家人没正眼瞧姜棠干什么,实则个个都在用眼角余光瞥她的一举一动。多一个人干活,意味着大家能轻松一些,干完也会快一点,谁会不喜欢勤快人?
徐满春吩咐一双儿女:“你俩别在这磨磨唧唧的,去抱稻子给她接。”
“抱稻子走来走去,腿都要累断了。”
“小小年纪就嫌累,活得不耐烦了?”徐满春捏着银晃晃的镰刀,横眉怒目。
半大的孩子被吓唬住,放下镰刀,各自抱了一把稻子,递给姜棠
。
本想打退堂鼓的姜棠,有了两个小帮手,只得知难而进,奋力摔打稻子。
午时二刻,稻谷堆满了大木桶,还冒出个尖。徐满春和男人合力将稻子匀进两个谷箩,再将两条谷箩的绳子绑在扁担上,男人挑着沉重的一担米走了。
徐满春取下斗笠,满头发髻被斗笠压得扁扁的,鬓角的发丝被汗打湿成一缕缕的,单手拿着斗笠当蒲扇用,摇晃间送出暖风。她喊来自家儿子铁柱,代为传话。
铁柱头发全剃了,只留头上一撮毛,穿着短褐长裤和草鞋,脸被太阳晒得跟黑炭似的,非常皮实。他开蒙两年了,能说一口带着本地口音的官话,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姐姐,我娘问你叫啥,哪里来的,找她做什么?”
“我叫姜棠,闽南人,你娘指认我表哥朱益群强占她,舅父舅母在家急哭了,嘱我来问问实情。”
铁柱把官话改成钱塘本地话,说给徐满春听。
徐满春神色大变,“原是那个狗男人家来的人,怪不得无事献殷勤!铁柱,你就跟她说,他占了我的身子,活该坐牢!”
姜棠闻言面有讪色,“实不相瞒,我表哥已跟表嫂订了亲,只等腊月十八迎她进门。这就差三个月迎亲,出了这档子事,婚事黄了,彩礼打水漂,舅父舅母也病倒了。要真给表哥治了强占民女罪,受杖刑流行,舅家便要家破人亡了!还请您们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活路
。”
光说话做小伏低还不够,她拿出一锭五两官银,“我代表哥和舅家,向您道歉,还望海涵。”
没等铁柱传话,徐满春一把抢过银子,放在手里掂了又掂,终有点笑脸,“你们早来人好好商量,我也不会闹到官府去。”
如此说来,只要银子给到位,撤案指日可待!不过,姜棠也多了心眼,徐满春见钱眼开,愈发有敲竹杠的嫌疑。银子还在自己兜里,没见真相绝不全给,否则牢里的李赫和朱益群没捞出来,又花了大笔银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姐所言极是,只是闽南离这山高水长,舅父舅母都病倒了,没个主事的人,还是我要强出头才来的。所幸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这事咱们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铁柱一字不差地传给亲娘听。
徐满春低声吩咐:“铁柱,这位姐姐是个不差钱的主,你跟她说家里没米下锅,让她给点银子买米买肉。”
“娘,刚才姐姐给你好大一锭银子,你咋不割一点拿去买米买肉?还有,前几日舂了一石新米,咱们才吃几天,哪里吃完了啊?”铁柱梗着脖子问。
“死小子,你到底是谁生的?咋胳膊肘净往外拐?让你要钱就要钱,别废话!”
徐满春在铁柱头上狠狠地戳了几下。
虽说姜棠听不懂母子二人讲的啥,但看他挨了训,便知母子吵了嘴。事因她而起,也该由她来解决,便柔声问:“铁柱,你娘说
了啥?你只管说,我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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