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网游小说 > 治愈偏执的他[八零] > 第31章爸妈的故事
  暮色四合,月亮尚未爬上夜空, 林雪春独自坐在河边石阶上。

  经历过大半辈子的坎坷, 两起三落, 除了十八年前,她没怯懦过半分。今个儿脾气上头,竟在孩子面前失掉分寸, 眼泪在眼眶里转得邪乎, 险些要往下掉。

  真不知道犯的哪门子混劲儿,丢人死了。

  她一把抹掉憋不住的眼泪, 不想摆一脸的丧。

  但在这家家户户团圆吃饭的点儿,面对这静静流淌的河, 躲无可躲,不免想起早年夭折的大孩。

  当年他才四岁。

  正是牙牙学语的年岁,一声爹妈唤得奶声奶气

  她不敢想下去了, 又忍不住想下去。

  要是大儿子还活着,今年该有二十二, 当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说不准生个娃娃让她当奶奶

  绞心疼痛骤然在胸腔内翻滚, 悔恨快把她五脏六腑撕碎。她弯下腰, 抓着衣物艰难喘气。

  “妈妈。”

  女儿的声音落在背后, 灰暗的回忆戛然中断。林雪春急忙吸鼻子,拿衣袖擦干净面庞。

  “不好好吃饭, 跟在我屁股后头做什么”她拿出一贯没心没肺的腔调道“我可没有好玩意儿藏着给你吃”

  阿汀轻步上前, 也在台阶上坐下。

  “挤死了。”

  “别想给你爸说好话, 小心我连你一块儿骂。”

  林雪春满口抱怨,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

  “就来看看你。”

  阿汀说话软糯,眉眼沉静。

  她实在是个静悄悄的小姑娘,不顶嘴也不惹人心烦。炎炎夏日里人人浮躁,只有她是浑身清凉的,照常全心全意的干活,不紧不慢的吐字。

  “有什么好看的”

  犹如一盆柔柔的水浇灭心头的火,林雪春也不那么快嘴快舌,“我在这儿坐的好好的,非要你来凑热闹。”

  说完这句便牢牢合上嘴巴,像河蚌。

  阿汀抱着膝盖,下巴埋在手臂里。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点水,圈层涟漪泛出去,河中的鱼探头吐泡泡。

  静谧持续良久,蛙声渐响,身旁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消沉的感觉悄悄蔓延开。

  “你爸全名叫得上来不”

  林雪春问得突然,嗓音带着稍稍的哑。

  “宋于秋。”她自问自答,一字一字咬着说“别人家不要的小孩,秋天里扔的。”

  阿汀偏头看她,一双眼眸在夜色中疑惑。

  “你爸不是你爷奶亲生的,这事只有他们娘俩知道。”

  林雪春往后靠,两条手臂撑住身子,看着遥远的苍穹缓缓道来“你奶年轻时候嫁过两回,头一个不出半年疯了,后一个原先半傻,过三年全傻,彻底不认人了。”

  “你奶收拾家当回娘家那日,半路想起有东西落下。折回来拿的当儿,听着门口小孩子没劲儿的哭声,走出去一瞧,竟是放在布篮子里头的满月小子。生得又黑又瘦,脸皱巴巴像只猴子。”

  那年头人人日子不好过,养不起的孩子拿出去卖拿出去送,都是寻常事。

  把小孩擦洗干净,胳膊小腿瞧一瞧,宋老太太心里有数了这小子打娘胎里挨饿,落在世上肯定没奶水喝。他长得太不好了,指不定身上带毛病。

  小孩买卖是生意,送来拿去也是你情我愿的小生意。这小孩品相不好,送不出去,更别提卖。难怪做娘的狠心,在这深秋快入冬的时节,把他活生生丢在傻子家门口。真不怕傻子发病,把他给摔死砸死。

  总归是个苦命儿。

  老太太大约心血来潮,觉着苦命娃娃与苦命女人很合适做母子。她没去多想孤儿寡女讨生活的难处,因此直接把孩子抱回家,当做亲子生养。

  这事天知地知,如今只剩下宋建党夫妻俩,与宋于秋夫妻俩知晓。

  “这些年你奶没往外说过,宋菇不知情,连你哥都不知道这码子事。”林雪春失神道“他倒是知道家里另一桩事”

  宋于秋上小学一年级时,宋建党入赘宋家,次年得宋柏,后年得宋菇。

  算上常年卧床不能劳作的老人,这一大家子七口人,全靠承上启下的小两口苦苦支撑。宋家的发家史前头,有过长长一段不容易,要不是宋建党有本事,三个娃娃不知能剩下几个。

  小时候全村子以为宋建党做继父,宋于秋也这样以为。直到初中毕业,宋于秋与宋柏一场打闹,占理的宋于秋被罚挨饿。

  那天夜里,宋建党告诉他,他只是养父而已。

  于是那天夜里,宋于秋像毛头小子骤然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开始慎重考虑自己的出路。

  他干活利索,书念得不怎样,很难厚着脸皮,要养父母供他继续念书。年纪轻轻不愿就此留在农村里,他思来想去,决定出去闯一闯。

  安抚过泪眼连连的老太太,带走伶仃的行囊,十五岁的宋于秋走出村子。他那时生着孤儿的脚,不怕苦累。日以继夜的走呀走呀,走过尚未发继的县城,途径ab城。

  干过无数生计,卖过力气卖过时辰,他四处流浪,几度徘徊在生死口。

  六十年代初,宋于秋误打误撞参与进街头火拼,脑瓜破个口,又误打误撞混进兄弟帮派里。自此过上几年无法无天的日子。

  腰包渐渐满了,他觉着是时候报答养育之恩了。便趁着兄弟们呼呼大睡时,不打招呼溜了出去。

  c城离故乡很远,停停走走又是半年,回到日暮村时,长达十年的大浩劫已然开始。宋玉秋侥幸躲过恶势力的批判大会,不知道兄弟们大多生不如死。

  他还遇上林雪春,在六十年代末成了家。小两口对土地农活没有丝毫留恋,婚后立即搬到北通讨生活。

  “别看你爸现在半死不活,以前胆大的不得了。”

  林雪春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大概六九年的时候,不知道他打哪里搭来的线,偷干投机倒把的事。这是大罪名,万一被扣进牢里,得砸锅卖铁去赎。”

  “我看隔壁家好几个被抓,其他人都收手了,就他牛气,觉着自个儿有能耐,神仙抓不住。”

  也的确没抓住。

  宋于秋的小心思全藏在皮肉下,转得飞快。一双手脚仿佛能飞檐走壁,管你天罗地网铺盖下来,他自有办法脱身。

  钱赚到手了,家里头日子越来越好过,他身上的兄弟义气去而复返。

  凑巧林雪春也是很有姐妹义气的女人。两口子一拍即合,平日有点儿打抱不平广施恩情的做派,自然结交到一大群朋友。

  上三流下三流的都有,常常凑到家里填口肚子。

  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真正酿成大祸的并非投机倒把,正是这股子苦难磨不平的义气。

  七一年。

  林雪春清晰记得,那事出在七一年冬末里,隔壁邻居来家里做客。瞧他愁眉苦脸的挂相,宋于秋便顺口问一句你有什么烦心事

  邻居立即倒苦水还不是街尾的章木匠,媳妇儿带着娃娃跑了,丢下他一天到晚抱着酒瓶子过日子。前两天倒在我家院子里,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我儿子儿媳不是刚盖新房么

  看他可怜,我给他十块钱,让他把我家新房的桌椅全给包了。谁知这人没良心,拿钱不办事,现在路上见着我就跑,在家敲门也不应。

  整整十块钱

  我媳妇在家哭闹好几回了,钱不还回来就算了,好歹交活啊

  邻居一口闷酒,扑通一下在小两口面前跪下宋大哥哇,我听闻你是个练家子,要是什么时候见了那该死的木匠,烦你帮我讨个公道。有一块算一块,我这一家十多口人,自己过日子难啊

  就是有过这茬,三日后见到那摇摇晃晃的木匠打家门口路过,宋于秋喊住他“章木匠,你是不是管人借了十块钱,拖半个月还没交活”

  章木匠眯眼打量他好一会儿,冷笑“我还以为谁,又是你宋于秋啊我欠的不是你的钱不是你的活,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那年宋于秋三十岁,火气不小,也冲他勾一下嘴唇“只要我想,这北通没我管不得的闲事。只要你一天不把钱还上,我真就管你到底。不信咱俩试试“

  他站起来,不顾粗俗恶骂,慢悠悠跟他走了一路。

  章木匠骨子里杵他,三步一回头,踉踉跄跄摔了酒。手在裤袋里摸了又摸,愣是不敢再去买瓶酒。

  “你别再跟着我”

  闪身进家门,见宋于秋还要推门,他抵门吼道“宋于秋你真别逼我”

  宋于秋猛地踹开门“你低头看看自个儿糟蹋成什么样子不好好过日子,还去坑骗别人家钱财,你今年多大打算这样过一辈子是吧”

  领口被揪得死死,章木匠被踩中痛脚,一把推开他,转头举起菜刀“宋于秋你他娘的少管闲事,再逼我我就”

  “就怎样”

  他眸光深沉,滚过凶光“反该是你别吓唬我,赶紧把钱还了好好过日子”

  说完走了。

  岂料章木匠半夜酗酒,砍了自己一只手掌,圆瞪着眼睛死在血泊中。

  尸身三天后被发觉,已冻得成块。床头一张破纸,歪歪扭扭写着宋于秋害我。他为着十块钱把我逼死。

  无妄之灾便降临到宋于秋头上。

  先是坐大牢,没日没夜的审问调查,把好好一双眼睛折磨到模糊。再有匿名人士他揭出十恶不赦的过往,迎来没日没夜的。

  亲朋好友想尽办法帮他保住性命,那章家兄弟又杀上门来,叫嚣着有钱赔钱,没钱赔命,动辄翻箱砸柜,不给他们半分安宁。

  林雪春很难形容那日子。

  暗无天日,混乱,绝望,鲜血亦或是,自作自受。

  活该。

  他们在外有些兄弟姐妹,但比不上章家一窝子的光棍未成家,全是刀尖口过活的酒鬼赌鬼,做事狠绝。

  光脚不怕穿鞋。

  双方斗争大半年,结果还是他们家赔钱,赔上宋于秋一根手指头,然后搬家。

  说好到此为止,然而,尝过好处的章家再度找上门。

  约有两年就是这样过的,宋于秋夜里不能出门不敢睡,生怕他们冲进门来为难妻儿。林雪春也无法安睡,抱着他满心不安。

  她做梦都怕他忍无可忍,冲出去上演一场同归于尽的。留下她们娘俩无依无靠怎么过日子

  小两口皆为彼此担惊受怕,劳累得厉害,熬不住,在萧瑟寒冬的午后沉沉睡去。

  再醒来,四岁的儿子已在河里冻得青紫。

  小小的尸体四天后被打捞出来,林雪春抱着他哭到昏厥。后来章家大闹灵堂,她顶着红肿的眼,想到去死。

  死了算了。

  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惜这一头撞上棺材,不但没死成,还查出五月大的宋敬冬。无声无息依附在她的肚子里,逼她活下去斗下去,至少保住这个尚未出世的二儿子。

  “我们带着你哥,还在北通住了三年。”

  故事快到尾声,林雪春望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小女儿,轻柔抚摸着她的发。

  “章家时不时来闹两闹,来来去去就想图两个钱。”

  不过顾忌到他们家少了一个孩子,大约觉着他们也少了一只鞋,只得收敛点。不再乱打乱砸,顶多在门口吵吵嚷嚷,死缠着不放。

  再三年,阿汀即将出世,他们便彻底舍弃繁华的大城市,迁回穷村子。

  “分家这事也别怪你爸。他口上不说,其实这些年受的苦最多。”

  “你看他故意半夜三更回家,光把剩饭剩菜扫干净,那会儿两碗饭不够塞牙缝的老爷们,这两年是越吃越少,越长越瘦了。”

  “家里一年到头就他不用布票不做新鞋,回回夜里跑去给你们兄妹俩掖被子。这世上没谁比他更看重你们。宋菇有宋婷婷那丫头,三天两头找咱们家不痛快,他看在眼里。这家不是他忍气吞声不想分,只是不好分。”

  林雪春沉吟道“咱们回村的时候一分钱没有,你爷爷偏心归偏心,到底有良心。不光腾一间屋子给咱们住,还走关系把章家那群人赶走了,这么多年没再来过,咱们才有安稳日子。”

  “这档子事被拿出说道,你爸又不是爷奶亲生的,别说田地,我估摸着半粒米都分不到。就是分到了,咱们也碰不得,不然要被那群碎嘴婆子戳死脊梁骨。”

  “还有咱们住着的屋”

  按月交钱的屋,万一大屋做绝,宁可荒废也不让他们住着。到时一家四口没地儿去,搬离日暮村重新安家,后山再多值钱草药,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万事重头来过,谈何容易。

  林雪春郁闷叹气“怪我,怪你妈我做事不过脑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八百年拐不过弯来。好好的提什么分家不分家,全是办酒那事给惯得。”

  她呸呸呸着自打嘴巴。

  要是世上真有十八层地狱,林雪春想,那封带血的遗书必是通往地狱的路。它要了宋于秋的半条命,剥皮抽筋夺走他的热血,压弯他的脊背。

  这场意外让他变得愧疚,变得沉默不敢妄言。

  女人嫁鸡随鸡不碍事,独独苦了一对儿女。

  “也怪妈把你们带到世上,没过几天好日子,净让你们受委屈,成天被宋菇那活不耐烦的挑事精找麻烦。”

  林雪春不禁语带哽咽“要是妈有本事点,能给你们挣个县城的家,你们兄妹俩就不用这样”

  阿汀摇摇头。

  还要多本事呢

  要耐打抗伤到什么样子,才能算做有本事

  阿汀红着眼睛,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不要哭,我会更争气的。我和哥哥赚钱给你们买大房子,买很多的新衣服新鞋子。”

  “不用怕宋菇,哥哥聪明,他有很多主意,不会让他们家欺负我们的。”

  林雪春一手盖面,啜泣许久才应了一个好。

  往事不值再提,只要儿女平平安安的,又争气,做爹妈的有什么苦日子拗不过来

  林雪春望着漆黑的长河,静静坐片刻,酸痛的心情渐渐平复,接下来的日子还得照样过。

  “走,回家去。”

  她站起身,揽住女儿的肩膀,语调又高起来“早点回去,省得他们剩下鱼骨头对付咱娘俩。”

  阿汀想了想说“他们不会的。”

  “那野小子最贪吃,保准把桌上的肉吃个精光。”

  阿汀郑重其事地摇头“陆珣也不会的。”

  傻女儿没救了,被野小子灌汤了快。

  “全村子数你最好收买,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林雪春戳她脑袋“以后出门上高中上大学给我当心着,打巴掌给颗糖的招数,别稀里糊涂被臭男人骗走了。”

  “别学你哥,心思不放在念书上,情书情书吹个没完。也不想想,女人顶张漂亮脸蛋嫁有钱人家还算常事,他顶张脸干什么让人家姑娘赚钱养家啊我打不死他,两条腿给他打折”

  “全家双眼皮,就他一个单眼皮,呵。”

  听着妈妈不屑的咕哝,阿汀忍不住抿唇笑,眉眼弯成月牙。

  陆珣满口的矮子、单眼皮,已经够哥哥炸毛的。这话又从妈妈口里说出来,要是被他听见,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毕竟他也臭美,常常大清早捧着镜子感叹我为什么这么帅

  说说笑笑即将走到自家院子口,林雪春忽然停下脚步,扭头警觉地问“我眼睛瞧着怎么样”

  怎么啦

  阿汀迷糊地歪一下脑袋。

  “就红不红,肿不肿,看得出来那啥不”

  这股支支吾吾的别扭劲儿破天荒一见,阿汀领悟了。原来要强的妈妈不光不在大家面前哭,还不许别人猜到她哭过。

  阿汀踮脚仔细看了看,实话实说“看得出来。”

  而且非常明显。

  林雪春

  二话不说开始抹眼睛抹脸,简单粗暴揉一圈。瞥见阿汀要笑不笑的样子,哼了一声“傻笑个什么劲儿,你能好哪里去眼睛红了一圈跟鱼似的,赶紧地搓搓,不然你爸以为我没地儿撒气,又平白无故的训你。”

  “喔。”

  阿汀老实巴交也揉揉眼睛揉揉脸,顺手做一套前世常用的眼保健操。

  “你那什么玩意儿”

  发现她眼睛清亮许多,林雪春忙道“再来一回,我跟着来一回。”

  于是阿汀脆声念数,母女俩生生杵在院子外头又做一套眼保健操。

  屋内则是相顾无言。

  宋于秋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单纯的走神。

  宋敬冬拿鱼排逗猫,已然大打三百回合,脚脖子留下浅浅爪痕。

  陆珣等得犯困。

  半张脸贴在桌上,不管宋敬冬说什么做什么,他全不搭理他。眼皮慢悠悠地张合,打了个哈欠,然后远远捕捉到阿汀。

  仅仅是一小团朦胧的黑影而已,但他认定是她了,一下子坐起来,直直盯着。

  “你们还没吃完”

  林雪春热烈的大嗓门先冲破门关,脚跟着进来。眼四下里扫一圈,发觉满桌子菜没太碰过,便嘲笑道“怎么热饭热菜不中意,非要凉掉好吃还是我俩不在,你们爷仨连饭都不会吃了”

  很自然把陆珣给算进去了。

  “可不是嘛。”宋敬冬笑眯眯接话,“心都跟着你们飞走了,还怎么吃”

  “少给我花言巧语的。”林雪春举起巴掌“说得这么顺溜,在外头没少哄姑娘家家是吧”

  “我真没有”

  宋敬冬摆出委屈巴巴的神色,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阿汀坐在陆珣身边,见他面前饭菜满满的,连特意给他打的鱼汤,也没动过的模样,不由得问“你还没吃吗”

  不知是不是口味被黑猫带歪了,陆珣对鱼格外偏爱,恨不得天天吃鱼顿顿吃鱼的。开饭前还不停偷吃,她们出去大半个小时,竟然能够抵制住诱惑

  下意识以为他肚子饱了,不过见他又捡起筷子扒拉鱼肉,阿汀笑了,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不然

  陆珣懒洋洋看她一眼,觉着她非常没有觉悟。

  脸就巴掌大,个头矮得出奇,咬米饭时温温吞吞,像一只笨拙的乌龟。既不知道抢食,也学不会护食。要是他自顾自饱餐一顿,能剩下什么给她吃

  而且她面上带着软绵绵的笑意,眼角微微红的。摆明哭过,别想瞒过他。

  三天两头要哭多少回啊

  肉没长两块,眼泪倒是多多的。

  陆珣有点儿心烦意乱,鱼卷鱼排鱼片统统地夹,全部丢在她碗里。

  “太多啦,我吃不完的。”阿汀拉拉他的衣袖。

  他不为所动,把鱼汤也推到她面前,意思很明白少撒娇卖乖,赶紧的。

  典型的不讲道理,随心所欲。

  “谢谢你啊。”

  阿汀只能这么说。

  谢谢你三个字听过很多次,再好听也不做效了。

  陆珣摸摸耳朵,正不以为然,又听到她飞快地、偷偷地说了一句“你也要多吃点,还能更高更厉害,哥哥就不敢欺负你了。”

  谁欺负谁啊

  小丫头片子真没眼力劲儿,明明是单眼皮被他追着打。

  陆珣淡淡哼了一声,不过瞧着她乖乖咬鱼肉的模样,挺顺眼的。算了,就不纠正她了。

  两个小家伙时常在桌上做小动作,大家见怪不怪。不过阿汀抬起头,发现妈妈直勾勾盯着他们。

  更确切的说,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陆珣。

  “妈你不吃饭,盯着陆珣干嘛”宋敬冬也发现了。

  倒是陆珣本人眼皮懒得抬,自顾自进食。

  “别说话。”

  林雪春推开儿子的脸,捞下一块最大最肥美的肉放到陆珣碗里去。

  奇怪奇怪。

  嫌陆珣挑剔、天天拿筷子敲他的老妈子,为何突然给陆珣夹鱼肉突然热情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

  全家不约而同看向林雪春,包括不太想领情的陆珣。

  “多吃点多吃点。”

  林雪春不当回事,继续死命给陆珣夹菜,直到他伸手盖住自己的碗,戒备十足地瞪她。

  “你这好心当做驴肝肺的臭小”

  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

  林雪春咳咳两声,干脆把松鼠桂鱼换到陆珣眼前去。

  “看什么看吃你的”

  她坐下来,边扒饭边念叨“在这桌上耗多少口粮就要干多少活,这是规矩。你小子记好了,明天守着阿汀别乱跑。要是让宋菇那闹事精逮住机会欺负阿汀,明晚你就没饭吃,去门口喝西北风去。”

  原来打得这个主意。

  宋于秋微微皱眉“分家的事”

  “够了别提了,当我没说过。”

  林雪春面上已看不出委屈与埋怨,只是说“赶紧折腾早点睡,养足精神对付他们。不然那明天大屋找上门来,我们这个个睡得歪瓜裂枣,还没开口先输了一半。”

  宋于秋便不说了。

  饭菜冷归冷,滑进肠胃里还是热乎的。

  大约八点半收拾完碗筷,比平日迟了许多。阿汀刷牙洗脸完,睡意不浓,便搬来小板凳在屋子外头坐了一会儿。

  农村里灯火稀少,衬得辰星遍空闪烁,美极了。

  明天会怎样呢

  阿汀忍不住去地想。

  今晚终于得知家里的惊天大秘密,桩桩件件胡乱塞在脑子里,关于大家的一切,总算水落石出。

  爸爸和爷爷奶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不受待见。

  他年轻时候逞凶斗恶,在街头巷尾年少轻狂过,难怪老喜欢给她削铅笔,总是刀刀利落;难怪在医院里有底气,单枪匹马打退大龙爸爸和兄弟们。

  只是木匠那事

  误打误撞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逐渐变成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爸爸在空闲时经常望天,应该有过深深的懊悔吧。

  所以在陆珣妈妈临死前的那个夜里,正面撞上一场家暴。她想上前帮忙,他却拦住她。

  不是冷漠,而是刻骨的伤痕在隐隐作痛,他不敢管。

  爸爸是失去傲骨的爸爸,妈妈是失去过儿子的妈妈,坚强做着全家的主心骨。哥哥当年得知这些支离破碎的真相,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心情

  阿汀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灯光下的哥哥侧脸温润,笑着贫嘴,逗得妈妈又好笑又好气。

  真优秀呀。

  要不是他恰到好处的出现,留住一心赴死的妈妈,这个家应当已经散了。

  岁被迫得知家庭的秘密,他面上带着微笑,背后一定在默默努力。也许暗暗连带大哥的份一起,承担住双倍男子汉的责任,才变成今日这样完美的哥哥。

  陆珣不必提,连她也是遭遇过高利贷讨债的。

  大家真不容易啊。

  生活好像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无论如何大家都在不容易地活着。

  明天会怎样呢

  定定出神着,陆珣在身边坐下了,嘴里咬着一块鱼排,手上还有一块。

  “刷完牙不能吃东西的。”

  阿汀笑着说他,他含糊吐出两个字“再刷。”

  三两下咀嚼下咽,拉着她往水井边走,牙膏牙刷递到她眼皮底下。

  阿汀摆手“我没吃东西,不用再刷一次。”

  陆珣不收手,撩起眼皮看她你刷不刷

  好吧好吧。

  阿汀非常大人地叹口气“下次不能这样。”

  陆珣才不听她的,拿起自己的牙膏挤在牙刷上。

  两只又面对面蹲着刷牙,他又上下左右地学着她,永不厌倦地模仿着。

  明天会怎样

  回望屋里摇曳的灯光,哥哥不知说了什么巧话,又被妈妈追着教训。这回他躲到爸爸身后去,拉他当挡箭牌。

  三个人闹成一团。

  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她与陆珣的影子也是,在清冷的月光下轻轻交叠在一起。仿佛彼此安慰。

  明天应该会好的。

  阿汀想着,不管明天后天,努力生活着的人会得到回报。

  不过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第二天大清早拉开门扉,外头不仅仅有宋菇,还有半个村子的村民尽数到场。

  他们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除此之外,鲜少露面的村支书来了,腿上未愈刚刚出院的村长也来了。他们面带怒容,或是肃穆,犹如不辞辛劳,跋山涉水来审问一家子罪大恶极的犯人。

  想定他们的死罪。【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