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雪带着嗔意地推了纪靖凌一把，向后退了一步，从甬路退到泥地，脏了裙尾。她提起裙子，蹙眉瞧着染了淤泥的鞋子。</p>
纪靖凌嫌弃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却在她面前蹲下，给她擦去鞋上淤泥。</p>
那一刻，纪靖阳忽然剜心一样地痛。</p>
杏儿赶忙跑回马车, 给顾凝雪拿了一双干净的备用鞋子过来, 放在顾凝雪面前的甬路上。</p>
“抬脚。”纪靖凌说。</p>
顾凝雪本想说让杏儿给她穿鞋子就好,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 什么也没说, 听话地乖乖抬起一只脚递给纪靖凌, 由着纪靖凌给她换了鞋子。</p>
纪靖凌松了手, 顾凝雪又乖乖换了另一只脚，担心站不稳，她的手动作自然地搭在纪靖凌的肩上, 直到换好鞋子。</p>
“不可以当众那样的……”顾凝雪声音低低，带着嗔意。她并不讨厌纪靖凌这种会让她觉得不体面的做法。她心里甚至有一种陌生而奇妙的欢喜。</p>
纪靖凌却只是轻飘飘嗤笑了一声, 口气随意：“在这儿等着。”</p>
“你要做什么去？”顾凝雪望着纪靖凌的背影, 急急追问。</p>
纪靖凌没回答，擦了手, 悠闲懒散地折回宾客席。</p>
诸多宾客立马移回视线, 装着继续先前的事情, 可目光却不由偷偷打量着纪靖凌。</p>
黎都贵族好攀比, 将女子容貌评个三六九等。城中各种花样的排名多不胜数, 既有女子容貌的排名，自然也会对男子的容貌点评，只不过男子可点评的本事实在太多, 容貌不过其中之一。</p>
当年十六七岁的纪靖凌带兵打仗, 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身红衣异妖之姿，不知惊了多少人的眼。天下男儿容，若纪将军自认第二，绝无第一人。只是后来他的所作所为让别人忽略了他的容貌。别人也不敢夸他一句皮相好，生怕惹得这位人界阎罗皱眉头。</p>
纪靖凌已有多年不曾出现在众人眼中，没曾想再次出现，竟是为了陪顾凝雪赴自己妹妹的婚宴。</p>
纪靖凌走回刚刚的桌位，端起桌上的那碟海棠酥。他在众多或明目张胆地张望或偷偷打量的目光下，慢悠悠地捏着一块海棠酥送入口中，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红唇微动。然后他端着剩下的那碟海棠酥，不紧不慢地往外走。</p>
他回来，竟是为了拿这碟海棠酥。</p>
唐红惠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瞧着纪靖凌走近，她使劲儿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纪靖凌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唐红惠忽然就红了眼睛，感觉今日受了天大的侮辱，竟是长这么大从未这么丢人过，窘得不得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p>
纪靖凌走回顾凝雪面前时，手中的那块海棠酥还剩下一点，他皱着眉，神色颇为嫌弃，道：“太甜了，不怎么好吃。”</p>
说着，把修长手指间剩下的那一点海棠酥塞进了顾凝雪的嘴里，也把顾凝雪原本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p>
顾凝雪目光略复杂地望了纪靖凌一眼，默然转身，踩着小杌子登上马车。</p>
余家一直胆战心惊地关注着这边的事情，见此，余长淮吩咐小厮快跑到后厨准备些海棠酥和别的糕点装在食盒里，给纪靖凌送过去。纪靖阳就站在余长淮身侧，他忙说：“有鱼没？我大哥爱吃鱼，放一条！”</p>
余长淮犹豫了一下，还是信了纪靖阳的话，吩咐小厮在食盒里放了一条刚炸好的嫩鱼。小厮跑着将食盒送上纪靖凌的马车。暗月收下了，余家人这才松了口气。</p>
送食盒的小厮跑回来回话：“那个侍卫闻到鱼味儿了，说送的正好！”</p>
吉时刚巧到了，全福人高呼祝词，鞭炮锣鼓响了起来。余家人开开心心地继续婚宴。</p>
在热热闹闹的锣鼓庆贺中，纪靖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p>
顾凝雪带着嗔意望向纪靖凌的目光，让纪靖阳嫉妒得发狂，也心痛得发狂。</p>
纪靖阳手掌压在胸口，抵御剜心之痛。心口如冰，他的脸色也一寸寸冷下去。再抬眼望向走远的马车时，他那双漆黑坚定的眸子再无温度。</p>
这几日，顾凝雪明显发现，黎都城里低呼家家都在张灯结彩，。好像在迎接什么大日子，打听了一番才知道。</p>
建元帝五十岁大寿即将临近。</p>
而古人对整数的寿辰，都是极为看重的，普通的财主之家还要大摆筵席，更何况堂堂天子，活到五十岁的真不多。</p>
建元帝自然要大办。</p>
之前秦毓质等人入黎都，便是为建元帝拜寿而来，只是顾凝雪从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才显得孤陋寡闻，直到寿辰将近才知。</p>
只是她隐隐猜测，今年的收成，怕是不好过。</p>
承王钰易今日越发受到建元帝的宠信，位置几近储君，甚至可以在御书房进出差办朝事，而太子钰华，则被彻底的孤立起来。</p>
就在顾凝雪完全不关心朝政的日子里，黎都城的时局，可谓是风云诡变，而这也如弓弦上的箭，开始越勒越紧。</p>
废储，几乎已是呼之欲出。</p>
而就在朝堂风云莫测之时，顾府，却意外又迎来了以为娇客。</p>
“小姐，府外有位姑娘求医，点名要见鬼医前辈。”一大早，杏儿就趴到顾凝雪的耳侧，说了这么一句。</p>
此时顾凝雪则刚起身不久，倒是有些奇怪，“何人？是慕名而来的吗？”</p>
毕竟能找上凤羽山鬼医看病的可不多。</p>
杏儿一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所见所闻，道：“看那姑娘的气势还挺不简单的，似乎已经看过了很多神医，但都没有治愈她的病，此刻也不知说了什么，把鬼医前辈都给气着了。”</p>
“哦？”</p>
顾凝雪不禁更好奇了，“走，出去看看。”</p>
说罢，二人就出了闺房，朝正厅走去，而老远，她们主仆就听到鬼医骤然怒急的大喝：“......你说什么？慕老的双眼是你挖的？”</p>
“不错。”</p>
一声女子的娇喝响起，单从这一声喝中，便能听出此女的骄狂程度，绝对是无法无天的那种。</p>
她道：“那什么神医慕老，根本就是浪得虚名，本姑娘问他寻医，他说他最擅眼疾，说的比唱的好听，若治不了我，便自挖双眼，结果他并没有治愈我的眼疾，我当然要挖掉他的双眼，也算他言出必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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