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风夕这么推断,他有些恍然。
共生蛊,是一个公平的契约···昊月那句话仿佛梦靥,让他感到无端的不安。
说来可笑,不就是中了一个魔族的蛊毒,那蛊毒再生厉害,也不至于就有这个效果?难道他们魔族就好像僵尸一样,咬了别人一口,通过血液感染,也让别人变成同类了?
一霎那间,他想了很多,在面对风夕的质疑时,他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其实要验证这个推断,也非常简单。
他抬起手,在眼前的剑锋上一划,当真是快如闪电,风夕哎?了一声,只得愣愣看那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再顺着手背滴落在床单上。
这次,伤口没有愈合。
两人盯着伤口看了半刻钟,血珠子依然源源不断冒出来,看来割的很深···倒是风夕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止血啊!”
边说边从衣里掏出一瓶药粉,连忙倒了上去。
“我也就随便说说,你这人也忒较真了吧!”他瞪了对方一眼,无奈道,“我这么辛苦将你抬回来,不就心存一个‘信’字嘛?”
“你信我?”薛仪当即一愣,道,“你怎么就信我?”先前放着便利的机会不动手,万一自己真是魔修,只怕他都要追悔莫及了。
风夕嗤笑一声,“当初,你不曾怀疑我的居心,任凭我跟随至此,如今我不怀疑于你,也算是投桃报李了,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感动?”
能说出此话来,倒是个心怀热枕之人。
可惜,事已至此,眼前一片浑水早已经胶着不清,他不想再有别人跟着陷入阴谋之中,最后泥足深陷,毁了修途而不自知。
薛仪眸色一冷,道:“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有答案,只怕你信错了人,等出了康城,别再跟着我们了。”
“你说这话,也太无情了些!”他率先保证道,“你可以不说你身上的秘密,我不会像对待魔修一般待你的。”
他点点头,不得不承认:“你很有胆量。”
“我赌得不对?”
“我不知道,只是,”薛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也够特别的。”
“不过,前辈,”风夕抬手捏了捏他的细瘦的肩膀,他抬起头来,才看到对方面上的狡黠之色:“说真的,你们乙云大派从不轻易入世,比起其他教派弟子心思倒是单纯得很,难怪被我派爬到头上去了。”
薛仪心里一惊,能爬到乙云头上的,自然是如今立于修真大陆顶端的存在。所以说,眼前这个任性好斗之人的背景,也已经呼之欲出。
薛仪思忖一阵,道:“风道友能猜出在下师出乙云,可见实力不俗,为人机敏,是在下不及你了。”
天元宗位于中部火凤境域,与东部麒麟境一样,是个灵气毓秀适合凡人修炼的陆地。近千年来,以剑道为宗的天元宗,通过长久的修生养息,在仙魔大战后实力迅速恢复,并很快达到了修真大陆顶级门派的高度。
哪怕是古老的乙云道宗,都不得不承认,剑宗的教义里,确实有道宗所不及的强大生命力。
凤夕搔了搔额头,却有些不好意思道,“想我风夕在修真大陆也算小有名气,在您看来,原来也算不了什么···”
薛仪还一度怀疑过“风夕”是个假名,原来竟是真的,听他这么说,也有些歉意:“原就是我孤陋寡闻。”
对方叹了一口气:“你们乙云是个能藏事儿的,就连那掌门也长年留守派内,天元宗向来与乙云不和,自然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还听说他····哎,见你拿着那把剑,一心好奇,所以···您真叫薛仪?”
单看门派山门前的禁制之强,便知道乙云一向贯彻,闲人毋扰的宗旨。
不过作为修道之人,对于天下局势,他们并非毫不关心。
“自然是真名。”薛仪点头道。
“你们乙云后起之秀中,最有名的元婴修士,当是那掌门座下一个姓连的。薛仪此名,竟然从未听过。”
他以元婴中期的修为横行修真大陆中久矣,当时与之对战时,这人灵压竟然在他之上,可知已臻元婴后期的修为,如此天资,竟然还默默无闻,真是可惜,可叹。
薛仪怕他心思活络,真被问出个好歹,是以必须不能再谈这个话题。
“你们天元宗,如今在查魔修的事?”他下床走动时,话锋一转。
“我奉师命,前来中原收集魔修出没的消息,原以为是个闲差,如今见魔修屠城,便觉此事险恶。”谈及任务,风夕的脸色瞬间一沉,闷闷地倚在门边,看向外面。
“三百多年前魔尊回归,魔域之中,魔族与魔修实现再一次的凝结,他们等的,就是再一次出兵攻打修真大陆的机会。”他回头对薛仪道,“如今这时机,只怕已经到了。”
薛仪走到少年床前,正要探他身上伤势,听对方说了此事,手下一顿:“魔尊···回归?”
“说是回归,其实只是得到了前魔尊传承之人,夺回了魔尊的宝座罢了。据说前魔尊的修为深不可测,率领魔族一部统一了魔修的力量,后来仙魔大战结束,此人便进入了一处极其凶险的秘境处闭关,失踪了几千年,当时的魔域群龙无首。后来他魔族之王的位置落在了他最强的部下手中,于是魔修与魔族连年征战,企图抢夺魔域主导权。”
“直到三百多年前,一个人出现在魔域,声称得到了前魔尊,也就是那前魔族王的传承,此人联合现任魔族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行寂山,双方的纷争彻底告罄。说来也怪,如此一个没有背景的魔族青年,统治魔域三百多年,魔域竟然达到了空前的平静,若说无一点雷霆手段,如何能做到这般?”
“魔域向来神秘,”凤夕最后叹了一声,“这些事,是我在这百年来与魔修的接触中总结的,也不知与真相有多少出入。”
薛仪沉吟道,“看来天元宗与魔族对峙中,做了不少的事。”
“不敢不敢。”风夕忙摆摆手道。
三百年前,以穆落为主角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在那之前,昊月在夺取至尊之位的过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这个曾经存在与他脑海中,并通过他的笔赋予了生命的世界,它的运作机制是怎样的?始终是他要考量的东西。
经过上次境界的跌落,他在深入想这些本质问题的时候,已经变得异常谨慎。
如果他开始觉得这些人物和情节很不真实,甚至要以此来否定整个世界的存在,那么,是不是该先否定一下,正存活于这个“虚假”世界中的自己···
事实上,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思考。
突然,他眉头一动。
“怎么了?”
“有人在攻击我设下的禁制。”
“你在什么地方布下了禁制么?”风夕有些困惑,又马上猜到:“啊,是刘七爷那边出事了?”
“嗯,对方的力道很轻,攻击对于禁制本身无关痛痒,倒像是···”他猛然推开窗户,看向外面,“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
等薛仪寻至先前停放马车的地方,却见到强盛浩大的法术禁制外围,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正抓起手边的石头,不断砸向法术的边界,最终均被法力所震碎。
“她看着有点眼熟?”风夕背着少年,往上颠了一下,忍不住偷空看了一眼。
薛仪将那女子扶了起来,拨开了她面上的鬓发:“是白龙的表妹。”
对方神志稍微清醒,在见到他时,抓紧他的衣襟,语气虚弱道:“救救他!求您···”似乎情绪过于激动,还没说到几句,竟然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薛仪撤了禁制,将她抱进马车中,对众人道:“你们先替她包扎伤口,我到附近查看一下。”说罢很快离了马车。
风夕放下少年,从锦袋中搜出几瓶药膏,帮忙处理伤势。刘七爷见了这个血人,不禁讶然道:“怎么是宋小姐?”
陈老板为了腾出马车的位置,站在驾车座上,听他说法,不禁问向与他挤在一处的萧护卫道:“哎,你家七爷面子这么广啊?”
护卫看了那女子一眼,点点头道:“她是刘洲城宋家的千金,宋岚。”
陈老板听见这个名字,顿时如雷贯耳。
宋家,在整个镰州都是有权有势的家族。
刘七爷皱了皱眉头,对一旁忙碌的人道,“我与这丫头有点渊源,请风修士一定要救活她。”
“你是不信我的药啊。”风夕平日喜欢寻人对战,大小伤受过不少,缠绷带的手法十分娴熟,一边忙活,还不忘了一边嘲弄道,“听陈老板说,你是开药铺的,要不你自己来?”
“抱歉,”刘七爷想到自己不灵便的手脚,也怕有个闪失,才道,“还是劳烦风修士了。”
“啧,我有麻烦了。”风夕不知看到什么,突然收了手。
陈老板又八卦地问他怎么了。
肖越双手抱胸,扫了他一眼,终于平静地开口道:“她胸口处挨了一刀。”
虽然如今是救病扶伤之时,不该心有挂碍,然而始终不是专职医师,这病人还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于是一车子男人顿时气氛尴尬,纷纷面露难色。
“我自然是不介意的,不过就怕她醒来发现,到时候找我算账,这可不好办。”风夕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难事,“师尊让我在镰州切勿欠了因果,影响修行。她若让我负责,难道要我跟她结婚生子?”
陈老板咳嗽一声,道:“风修士,我看您也不像是婆婆妈妈的人,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候,何必心存顾虑。”
“我刚刚已经给她服用了保气丹,已经性命无忧。”他摆摆手,提议道,“我看,这个伤口就放着吧,我们赶到下一个城镇,找个正经医师给她治了。”
刘七爷刚要说话,衣袖却猛地被人一拉。
原来昊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他身后道:“让我来吧。”
他年纪大了,也不敢见血光,自然觉得少年来做更妥当些,便道:“小公子刚刚醒来,只是还要注意自己身上的伤···”
少年应了一声,便将几人请了出去。
此时,薛仪沿着大路行至几十里远,很快见到一辆豪华马车被破坏得支离破碎,侧翻在地,周围残留的血迹,显示打斗曾经非常激烈。
走进掀开马车的帷帘一看,发现车内已经坍塌变形,也是空无一人,只好闭目释放神识,扑捉那些残存的龙气。
如此又追踪了几公里路,行至一条大江,气息终于完全散了。
等他无功而返时,众人已经被请出了马车,风夕快步走到他身边,才告知他道:“那女子身上的伤,似乎是魔修造成的。”
薛仪点头道:“她们的遭遇与屠村的描述非常相似,也不见了尸体,前后作案极快。看来这次对方有备而来,还似乎用了某种遮蔽气息的功法,我刚刚凭借那道微弱的龙息,在大江岸边也断了线索。”
“果真是魔修么?这么危险,那我们怎么办呀!”陈老板耳朵何其敏锐,因为担心自己回去的路,立刻愁眉苦脸起来。
“这里附近,还有没有人口密集的地方?”薛仪问他。
“距离康城不远,有一座更大的城。”陈老板道,“仙师,您想如何?”
“燕回城是边境处十分重要的商贸重地,不日还将有仙首盟的人在那里聚集,是商议联合西进抵抗魔军之事。你们若还耐得住,加紧赶路的话估计一天能到。”风夕道,“···只不知那魔修,还有没有那个胆量,在我天元宗所庇佑的地方下手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