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盐生产再重要,也犯不上让霍崇待十天。这十天里霍崇按照印象对长江口的松江府进行了复盘。霍崇决定在松江建立起一个武装壁垒,建设一个长江据点。
高庞的老师陈铭泰离开,霍崇命令高庞出任盐务。这才留下王维昌,自己率领其他人马返回山东。
龚宇是头一次来山东,看什么都新鲜。到了临淄之后竟然问道:“都督,稷下学宫今安在?”
霍崇可是真正考察过稷下学宫的事情,叹道:“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龚宇愣了愣,“都督寻找过稷下学宫了?”
“嗯。没找到任何痕迹。”说完,霍崇又担心龚宇会误解,补充了一个例子,“开封数次被水淹,以前的城市都在当下开封的地下。山东没有出现过这般水淹局面,既然地上找不到,就是真的没有了。”
龚宇神色变了变,“想请问都督到底读过多少书?”
霍崇也懒得编造什么历史,索性率直的答道:“很多很多。不过是天书。”
龚宇并不奇怪的答道:“我也以为都督读的都是天书。这视角实在是太脱俗,一言中的。”
此时钱清已经率领留在山东的众将前来迎接,也顾不上休息,霍崇先开会听取最新动向。山东征兵完成目标,虽然还没到二月,征兵人数已经达到十万。新兵已经开始集结训练,等开春之后就可以成建制的投入各方面工作。
至于满清那边,因为北方大雪的缘故,只能确定京城那边的战局对于弘昼越发不利。尤其是绿营遭到沉重打击之后一部分直接溃散,南下的溃兵打家劫舍,将直隶南部弄得鸡飞狗跳。
连续三天的会议后,霍崇掌握了局面,这才回家一趟。回到家里,罗姑娘见到霍崇就泪光盈盈。虽然知道罗姑娘是自己老婆,然而霍崇怎么瞅罗姑娘就觉得她还是太陌生。
面对如此陌生的模样,霍崇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干瞪眼也不对,霍崇只能按照电视里见过的,上前拉住老婆的手,问候道:“你辛苦了。”
罗姑娘愣了愣,揽住霍崇的手臂,尽量想不哭。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这么近距离接触一阵,陌生感消失不少。霍崇见到老婆和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没出事,算是放下心。
此时为了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老婆的娘家人过来同住。既然回家了,那就吃饭。
大概能称为岳母的老太太刘罗氏吃完饭,与霍崇拉着家常。先说了她闺女怀孕如何不容易,又说女人怀孕之后心情不会太好,不能受气。霍崇耐心的听着,同时也敷衍几句。毕竟么,丈母娘这种存在肯定要说她闺女如何不容易。
聊了一阵,刘罗氏老太太试探着说道:“王爷,你那女徒弟做事啊,有些不地道。”
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攻击起钱清,霍崇心中大大不快。虽然还想挤出点笑容,然而霍崇只觉得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别说笑出来,不快的神色收都收不回来。
老太太看出霍崇的反应,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试着问道:“王爷,钱清只是没成亲,不懂事……”
霍崇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然而看到老婆的微微鼓起的小腹,霍崇咬住嘴唇,不想立刻喷着老太太。
打量着岳母,霍崇觉得说刘罗氏是个老太太貌似不太合适。霍崇比老丈罗秀才还大半岁,更比岳母刘罗氏大了好几岁。这么一个小姑娘在霍崇面前抨击霍崇的徒弟钱清不懂事,霍崇怀疑这刘罗氏是不是疯了。
“你说的就不对!钱清怎么不懂事了?”
屋内响起了罗姑娘的声音。大概是第一次批评老娘,罗姑娘的神色不自信,非常的不自信。
岳母刘罗氏愣了楞,脸上不禁出现受伤害后的震惊模样。
霍崇没想到老婆罗姑娘竟然敢抨击她娘,那种隔阂感莫名的消退不少。甚至竟然有些替罗姑娘担心起来。这么一个小丫头能怼的她老娘么?
就听罗姑娘继续说道:“王爷又不是只收咱们家和舅舅家的地,咱们是一家人,为啥要和王爷作对?”
正月初九,也就是霍崇回家后的第二天。霍崇把汇报的钱清叫来,询问钱清怼了罗家的事情。
钱清微微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你就没啥要说的么?”
“先生要问什么?”
“你是有意这么做,还是被人认为有意这么做?”
“有啥分别?”
霍崇看钱清有股莫名的火气,放缓了声音,“要是有人说,你是故意这么做。我就找找是谁这么散播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钱清低下头,却又抬起头盯着霍崇问:“俺要是有意这么做的呢?”
“那就无所谓了。我放心了。你想这么做,我觉得干的不错。”
愣了愣,钱清才叹道:“先生,你对我真好。”
“好个屁!咱们都是一路人,是你对我真好。”霍崇不太想听钱清说这种外气的话。
本来有件事没确定,此时确定钱清连霍崇的老婆家都敢压制,霍崇下了决心,“钱清,我准备称帝了。”
“先生早就该称帝。”钱清说着,已经露出了孩子般欢喜的神色。
霍崇很是无奈,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现代政治更合霍崇胃口。然而合乎霍崇胃口的东西就不合乎这是个时代的胃口。如果钱清是个后世的共和主义者,听到霍崇竟然要称帝,便不会勃然大怒,起码也得马上反对。
然而钱清此时的欢喜发自内心,这才是当下时代的胃口。强者称帝,从龙者追随,加官进爵,安享富贵。
把心态调整为实事求是的模式,霍崇把源自当前时代又高过当前时代的决定讲了出来,“既然称帝,那就得封王。我决定封你做齐王。”
钱清脸上的笑容凝固住,很快就消散开来。
霍崇不等钱清拒绝,继续问:“怎么,觉得自己德不配位么?”
钱清毕竟是钱清,听闻质疑她实力的话,当即表示了反对,“怎么会!若是和先生比,我当个小兵就心满意足。和其他人比,我不比他们差。他们若是封王,我当然能。”
霍崇觉得搞定了钱清这边,也放下心。“我现在还没决定称帝,所你的这个齐王得等我这边弄完再说。”
没想到钱清突然又不自信了,“先生。这样弄……”
“我知道你辛苦了。不过你是我的徒弟,你就得站出来。我说过,我要解放女子。空对空的说无数次,不如给你封王这一下。大家听到女人当了王爷,肯定要问为什么啊?那时候一番争论下来,你有能力,做了这么多工作,所以封王。那时候再说解放女子,大家就知道了,解放后的女子能如何?封王!身居高位,执掌权柄。要是还有人敢说什么女子不能考科举,不能当官,不能出来做事。你带着女性干部去拾掇那帮渣渣。我知道你辛苦了,然而解放女性,从你我开始。”
“哈哈。说得好。俺愿意为先生出力!”钱清恢复了一贯的豪气,神色再有了率领小弟们的那股子劲头。
然而霍崇却觉得钱清这豪迈下却有种说不出的寂寥感觉。别的事情上,霍崇能理解钱清,这次却做不到了。
称帝封王却不是当下的要务。霍崇继续投入到当下的事情之中,回来之后就开始编写终极内容。
原本政府里头的文化人只有高庞、钱清、雷虎等少数。其他受过教育的干部们的确有文化,却没有知识阶层的自信。
毕竟么,一千多年的科举深入人心,没有正式科举考试,大家也没办法树立起自信。
现在队伍里又增加了龚宇,孔不更,韦伯,曾静这样的文人,霍崇写完政权与组织核心大纲之后,先把文化人叫来看看。
开头就是‘科学、民主、平等、进步’,四个词都有相关文章。众人读东西都颇快,看完一遍之后,孔不更等人眉头紧皱,龚宇脸色有点发青,“主公,最终这个解放,是说说而已,还是要来真的?”
霍崇盯着龚宇,“劳动人民挣脱的是枷锁,获得的是整个世界。我们要把所有人都解放出来。这等事不来真的,你以为有人会信么?”
龚宇脸色更难看了,“主公,若是来真的。定然有人会利用这个作妖,主公准备如何?”
“任何社会进步都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不是进步,更不是解放。真正的社会进步只会引发一种结果,那就是令大地起刀兵。作妖的人从来不会少,所以要组建以政治认知为标准的队伍,要组党。党同伐异。打满清的是一些人,和咱们打满清的是另外一些人。和咱们有共同政治共识,并且愿意按照这个纲领一起行动的,才是我们的同党。才是我们的同志,才是我们的自己人。党外作妖的要多少有多少,要点就是党内有没有共同的认知。”
龚宇听完点点头,却不吭声。这边曾静已经激动到声音都颤抖了,“主公,我所求的乃是均田地。可主公把均田地与士绅连在一起,是不是太苛?”
“曾先生,这个问题问的好。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讨论了。而且不是你我讨论,也不是咱们这几个人进行讨论。而是要和愿意获得解放的人一起讨论。你把你的想法提出来,我们就在报纸上公开讨论。还要组织大伙一起讨论。解放与进步到底是耕者有其田,以及耕种等能力的提升。还是简单的一无所有的佃户变了自耕农或者地主。到底哪一种是提升呢?是获得耕种土地的权利是提升,还是获得利用土地去剥削别人的机会是提升。大胆写,不用担心。”
曾静皱起了眉头,看得出他的理解力没有其他人强。又或者曾静从来没机会成为掌握资本的统治阶级一员,所以没有构架或者理解资本所有权力的能力。
孔不更开口说道:“主公,这纲领若是发出去,立刻天下为敌。主公真要冒这么大风险?若是招降纳叛,以后缓缓图之,总是能将那些人清理掉。若是如此做,本来三年五载就能做到的事情,非得一二十年才行。主公,还请三思。”
霍崇一时有些动摇,思忖后才确定了信心,“有人说过,腐朽堕落的王朝都是因为农民起义而被摧毁。然而摧毁了旧王朝,建立起新朝廷。人民并没有获得解放,因为胜利成果都被地主阶级给篡夺了。为何地主阶级这么厉害,因为地主阶级提供了他们的一套理念。想治理国家,就得有一套理念,还有配合这套理念的技术手段。我看了那么多历史之后,我受够了。我不想再来一次。既然不想再来一次,就按照全新的理念来构架我们的官府,选拔文武官员。的确,我们能走捷径,招降纳叛,各种承诺。若是这么做,之后就得大兴昭狱,屠戮功臣。大家都读过书,咱们自己都是千年狐狸,就别整啥聊斋大戏。那些所谓的开国忠臣,到底是忠于开国皇帝多些,还是忠于他们自己升官发财的理念多些。呵呵。”
说完这话,霍崇突然觉得周围这气氛就有些变了。龚宇、孔不更、韦伯脸色都有些尴尬。高庞只是叹口气,雷虎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钱清目光锐利,扫视着其他众人。霍崇甚至看到钱清的手还挪了个位置。
作为钱清的老师,将自己一身武艺交给这孩子的老师。霍崇知道那是钱清准备动手前的预备动作之一。摸一摸动手的家伙。
龚宇脸色从发青变得都有些发绿了,他恨恨咬了一下嘴唇,这才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主公,你这么讲也对。不过主公不觉得这太苛刻么?”
“不是苛刻,是我相信诸位。相信诸位能理解我所说的革命理念是什么。若是别人,我还不敢这么说。因为这么说就会被人觉得我疯了。人和人之间的长久与忠诚,不是感觉是不是亲近。而是是否认同理念。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若是认同了德操,便是远隔千里,也不会有疑心。便是被万人挑拨,也敢前去询问真心话。不用忠于我个人,忠于我的理念就好。”
听到这里,龚宇神色稍微好了些。便是如此,这位看着精于算计的男子依旧神色难看,沉默间应该是做了思想斗争,龚宇猛然一拍大腿,“既然主公如此自信,不如我等先辩驳一番。若主公能让我信服,也请主公放心,我誓死追随。”
霍崇喜欢这样的局面,在p2p的世界里,看到的都是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部分。而运营p2p的那群,便是在资本界里头也属于毒瘤。而霍崇接受的各种培训无疑是学习如何更有效的祸害世间。此时能为真理而斗争,霍崇觉得自己灵魂都好像被净化般的畅快。
“任何讨论都要有个基础。没有共同基础,就是鸡同鸭讲。我要给大家讲一个东西,就是逻辑学导论。咱们也别说你对,也别说我对。我不说,大家也不说。咱们就用逻辑学导论为基础,进行讨论。”
高庞、钱清、雷虎听到逻辑学导论五个字,脸都有些抽抽。不过其他几人明显没受过折磨。孔不更大声喝彩:“不亏是主公,果然做事持平公正。便请主公讲述一下所谓逻辑学导论是怎么一个东西。”
两天后,孔不更形容枯槁,猛然一拍脑门,突然就容光焕发起来。看到孔不更这模样,其他人疲惫的目光中并无波动。这门课太难了。
孔不更却大声喊道:“原来如此。玄学与逻辑学不是一码事。所谓玄学,乃是直觉而已。玄学结论有正确或者错误,却玄谈。无法理论证明。我明白了。”
龚宇听完毫无反应,低下头继续看文字。
逻辑学是研究推理和论证的学问。然而,推理论证广泛地渗透在人们的认知思维活动之中,逻辑学不可能并且也不需要研究推理论证的所有方面。逻辑学的研究目的是将正确的推理同错误的推理、可靠的论证同不可靠论证区分开来。[2]
正确推理又被称作有效推理。一个推理是有效的,那么在推理中,作为前提的语句真时作为结论的语句不可能假,不会出现前提真结论假的情况。论证则主要是由推理构成的。一个论证是可靠的首先要求构成论证的推理是有效推理。因此从狭义上讲,逻辑学是以推理的有效性及其根据为研究对象的。
一个推理实际上是一个语句的集合,但是这并不意味任意语句集合都可以表达一个推理。一个语句集合表达推理首先要求作为集合元素的语句必须表达的是命题。
命题是描述事件的,一个命题所描述的如果符合事实,它就是真的,如果不符合事实,它就是假的。因此,一个语句表达命题则它或者是真的或者是假的,无所谓真假的语句不表达命题。例如语句“王武当时在案发现场吗?”是一个疑问,它表达的是对某情况的疑问,无所谓真假,因此我们说它不表达命题。
……
不管每个人如何反应,霍崇却明白。孔不更竟然真学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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