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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界外的秋波原,相传是上古时期天界神将容斋将军,舍弃断魂剑的地方,断魂剑历经风霜雨打,沙石砥砺如今已被承仙宗收入门下,而这秋波原却因容斋将军,而响誉天下。
传说里的秋波原是片暗香浮,草长莺飞的大草原,但经历千万年的岁月摧残,如今已成一片大荒原。
脚下地脉震震,正是苏见深一行人正驾着马,行在荒原之上。
茫茫荒原上,零星几人的身影恰如黄面饼上粘着的几颗芝麻粒,渺小的几乎被黄土平原埋没。
严云知正坐在苏见深身后,心情愉悦,他歪着头,大约是怕苏见深听不清,提了点声,道,“仙君,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和你一起骑马呢!”
谁能想到严云知还能跟他们一起去,对于苏见深而言这也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有晕马的毛病。
而这所谓的晕马,便是不能骑马。
他看了眼前面驾着匹红马的公子怀,据严云知所说,那红马是匹上乘的汗血宝马,地位尊贵,大概就是因为身份尊贵的原因,这马十分的拿架子,除了公子怀之外,压根也不让旁人骑。
严云知初见此马的时候,就十分不知死活的骑上去过,结果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下了地,至今还落了一个,晕马的病根。
所以这差事,就在严云知恳求公子望后,落在了他的身上,谁让他是聪明仙君,既是仙君自然是要宽和大度。
但这严云知实在是个话篓子,一路简直没听过,听得苏见深都有些不耐烦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便看见不远处的山路下,正有一个长相狰狞的肥硕男子,提刀围在一架牛车边。
他脚下跪着一个年迈的老者与一个稚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子将刀架在小孩脖子边,吓得那老头对着他连连磕头。
旦见这一幕,苏见深心里便有了数,原来是打劫。
这里是三天界的边界,来往的人少,遇上几个打劫的,也不足为奇。
任谁碰上这种事,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何况苏见深一向有自知之明,就是他知道,凭这几个货色,连他的手指头都
碰不着。
他摸向手腕上的红色细绳,那是他的法器,玲珑雨花针,是他十三岁时,贤明大师给他选的。
他正打算出手,只见公子怀便已经先苏见深一步了手。
他目光冷厉,迅速摘下手腕上的七弦镯,只见那七弦镯自他手中飞出,银环在风里闪着寒光,好似一把利刃,只听见“叮”的一声,瞬间,那匪徒手中的大刀便断了。
那匪徒正洋洋得意,打算将这牛车上的老牛拉回山寨,好好的享受一顿牛肉汤,却突生变故,人都吓懵了。
公子怀慢条斯理的,重新戴起回到手中的七弦镯,看着那山匪,眸子里的冷光比他手里那把大刀还寒,他微微一笑,道:“你的刀断了。”
那山匪见公子怀颇有点本事的样子,心里头顿时便慌了。
这山匪其实没什么本事,除了壮实了些,长得丑了点,压根就是个纸老虎。
他在这一带蛰伏了许久,只打劫老弱病残,稍微碰上个英年俊才都得让道。
一连待了好几日,吃了数不清的土餐,好不容易劫持到这头老牛,正打算回去好好吹嘘吹嘘,谁料想,出师未捷,倒了大霉了。
苏见深缓缓驾马过来,道:“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
公子怀微微一笑,他声音听着淡淡的,有种敷衍的客套,“自然比不得仙君了。”
苏见深瞥了眼公子怀手腕上的七弦镯问道,“那是你的法器吗?”
公子怀并不打算解释,“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了。
苏见深道,“看起来倒是新奇,我还以为你只会使剑。”
公子怀似乎并不想和苏见深聊太多,下了马,便去看牛车旁被吓得不轻的老头和稚童。
这丑山匪看公子怀身后还跟了两个英年俊才,心里头更凉了,他难得打一次劫,还这样倒霉。
如今见公子怀剑艺高强,再看身后的苏见深和严云知也不像是什么好欺负的,连方才劫持的牛车也不要了,连跪带爬的便跑了。
苏见深倒没见过这么识时务的山匪,见荒原之下,山匪慌忙逃跑的身影,道,“跑得倒挺快,可惜了……”
他摸着腕间的细针道,“刚想出手呢。”
那老头吓得倚坐在牛车旁,魂都飞出了天际,乍然看见
公子怀的脸,连忙要起身道谢。
公子怀连忙制止了他,“坐着吧,身子可有不适?”
那老头似乎是吓坏了,魂刚回似的,有气无力道,“实在多谢公子,若是没有公子出手,我这个老不死的怕是真要死在这了。”
公子怀见那老头要起身,虚扶起那老头,和声道,“这里偏僻,往后还是少往此地行走。”
苏见深见公子怀温言温语的安慰那老头,微微有些愣神。
苏见深向来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公子怀待他是真心还是客套呢,纵使是笑,可眼睛却是冷的。
如今见公子怀这样真心温和,倒有些不像他了。
安顿好这两个弱老病小之后,一行人正准备上马离开,那老头正安慰着孙儿,忽然听见严云知叫了一声聪明仙君,他抬脸,眯眼瞧了瞧苏见深,犹豫道:“你是……聪明仙君?”
苏见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早就做腻了聪明仙君,本以为此行或可喘上几口气,谁知还没歇一会儿,便叫人认了出来。
他笑笑,又故作了一副老成姿态:“你可无恙了?”
老头连忙磕头道:“原来是聪明仙君,多谢仙君相救,多谢仙君相救!”
苏见深笑得和善,“不必如此,快些请起吧。”
那老头见他们要走,赶忙弯腰,行了礼道:“我老头子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今日碰见仙君,冒个胆,恳请仙君为我孙儿来福,算一算往后的前途。”
苏见深脸色一顿,没想到这儿也有个来福,还真是人人想沾福气的好名字。
但接而又想起这老头的话,倒是难住苏见深了,他压根就不会算命,对卜卦之事本就只懂皮毛,平日里全靠他耍嘴皮和秦愈在一旁提点。
闻言,他寻了个借口搪塞道:“今日我未带卦盘,不能卜卦,不如这样,下月逢八你来坐忘宗,我亲自为你算一卦。”
老者闻言连忙道谢,便自去了。
公子怀方才还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如今又成了那个冷淡的贵公子,他道:“你应该清楚,百姓无辜。”
他惜字如金,也是话里有话,暗指苏见深胡说八道欺骗世人一事。
苏见深本性里就有几分气性,何况此事本就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也不知是他自己
的愧意作祟,还是别的,公子怀声音冷淡,乍然听到苏见深的耳朵里,竟生出了些指责的意思来。
苏见深笑了一声,是从鼻子里发出的笑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怀道:“你的那些小聪明,若是放在正道上,或许今日便不会与百姓假意周旋,既是骗了百姓,也是骗了你自己。”
严云知担心这两人要吵起来,连忙和气道,“仙君你别生气,表哥他就是……就是体恤百姓罢了,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苏见深望着公子怀,“你的意思我不是正道人?”
他心里多少有几分气,这个人光看见他骗人,难道不知道他也救过人吗?
公子怀知道自己倘若接着说下去,势必要和苏见深闹得不愉快,他话已点到此处便够了,不再多言,只看了眼严云知,道,“快走吧。”
被那匪徒一耽搁,天已经渐黑了。
要去名兆古墓还得翻过不朽山,过了不朽山才能到那,但夜里翻山或许会生变故,于是苏见深一行人,便准备在山脚下的一家财来客栈暂住下来。
财来客栈不大应这名,因这地段,来往的人不多,苏见深前脚刚踏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子霉味。
看样子这地方真是鲜少有人来了。
他正要提步进去,忽然想起一事来,对着严云知道,“往后旁人在时,不要再称呼我为仙君,叫我长……”
他话音一顿,道:“称呼我苏公子为妥。”
严云知应声,点了点头。
掌柜的看样子三十上下,正在算账,望见来了客,连忙笑意满满的过来,“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宿啊?”
苏见深一面找地方落座,一面道:“三间房,顺便来点饭菜。”
送菜的小二也是个人精,一面上菜,一面道:“我看两位公子面貌英俊,想来定是兄弟二人吧?”
苏见深夹菜的筷子一顿,真不知这店小二是什么眼神,接着侧头冲他微微一笑:“你倒是慧眼识珠啊。”
店小二掐着谄媚的笑,道:“那可不,我张二狗要是没点眼力劲,这么多年跑堂不是白干了。”
苏见深笑了笑,瞥了眼正吃饭的公子怀,对那店小二道:“你这么聪明,那我问你,你说我弟弟他是不是讨厌我?”
店小二瞥了眼公子怀道:“哎呦喂客官,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一家人哪有仇的。”
苏见深筷子一顿,“巧了,我和我弟弟十分不和。”
公子怀闻言抬起了头,不客气道:“谁是你弟弟。”
苏见深并未回他,掏出银子,轻轻的放在桌面,和那店小二道:“你呢,要是能把他逗笑了,这银子就归你了。”
他是故意的,带了几分私心,还是为方才的事生气。
店小二一见银子,魂都飘到九霄云外了,收了银子,谄媚的笑道:“逗大爷笑,小的可在行。”
说罢便讨好的坐在公子怀身侧,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点酒,一面递给公子怀,一面拿捏好姿态,压着嗓子唱道:“英名气概勇绝群,风云未遇久旱停,他年若得男儿志,仗剑除奸灭佞臣!”
这张二狗平日里喜好看戏,虽没有上台唱大戏的本事,但是唱上一两句倒也不难为他。
他板着长脸,腰身挺直,手臂长驱,还真有几分武生的模样腔调来。
他一句唱完,客栈内几个吃饭的客人连连拍手叫好,只有坐在他身侧的公子怀青着一张脸,不说话。
公子怀待人一向有礼,很少见他有失礼的时候。
严云知看见表哥那张脸,连忙拉了拉苏见深道:“苏公子别闹了,我表哥他好像生气了。”
苏见深自然不是傻子,也看出了公子怀的脸色,可他偏偏就是故意的,不当回事的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好戏。”
店小二唱罢便将手里的酒杯递了过去,众人皆在一旁看戏,只见公子怀青着一张脸。
须臾,他接过店小二的酒杯,但并没喝,只拿捏着酒杯,轻轻一笑,“苏公子还想看什么,不如一并说了吧?”
他相貌好,手也生的好,修长白皙的手指这么轻轻一捏,那酒杯竟碎成粉末了。
酒水掺杂在粉末里,黏糊糊的粘在他的手心里。
苏见深没想到,这公子怀看着一副冷冷清清的公子样,手劲竟是这样大。
公子怀还在笑,可眼中却毫无笑意,“不过是叫我笑一笑,并非难事,何至于为难旁人。”
也不知怎么的,自公子怀开了口后,本在看戏的众人,竟都已默契的无言。
更别谈严云知
,他跟着公子怀多年,早清楚他的脾气,他虽然在笑,可严云知很清楚,表哥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他不敢多话,便低下了头。
苏见深一向不怕死,挑明了说:“你生气了?”
他瞥了眼四周,忽然笑了笑,一面说,一面举杯,道:“我就知道贤弟一向大度,怎会为这些小事与大哥之间生嫌隙,来……”
说到这,苏见深大气的为公子怀倒上了一杯酒,“来,贤弟,干了它,你我还是好兄弟。”
公子怀将酒杯推至他面前,淡淡道:“小弟不敢逾矩,还是大哥先喝吧。”
苏见深手一顿,“哎,这是大哥的好意,大哥让你先喝你就先喝。”
夜幕已临,财来客栈内静悄悄的,严云知觉得苏见深和公子怀怪怪的,可是他说不上哪里怪,看了看四周,余光里本还在瞧着苏见深的掌柜的,忽然冲他笑了一笑。
掌柜的,似乎看着也怪怪的,严云知懵懵懂懂的低下了头。
公子怀忽然笑了,“大哥该不会是在担心这酒中有毒,所以不敢喝吧?”
苏见深心中咯噔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牵强的扯出一抹笑,道:“怎么会呢,贤弟待大哥可真是好啊。”
苏见深笑意未散,只见他缓慢的低头,周遭的众人也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他,月色朦胧,杀机蛰伏于黑夜之下,苏见深目光一,将酒杯砸在地上,大喊:“跑!”
只见客栈的众人,掌柜的,张二狗,以及看客纷纷拔刀而起,瞬间转化成一张张阴鸷的脸。
掌柜的大喊:“给我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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