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多!你这死丫头,幸好你还没走!”
梁晓甜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许多多的思绪,她转过头,看见梁晓甜火车头一样冲到自己面前,身后还跟着也是满脸焦急的梁云鹏。
“你不是命令我,你不来不许走吗?”许多多试图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但隐没在笑容背后的,却是掩不去的些许苦涩。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被你吓死了!”梁晓甜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瞪着许多多,看到她还在,她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你干什么?也学我离家出走?还比我更夸张,直接出国去?”
“我要去爸爸那里。”
“你不是说不去了?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因为秦歌拒绝了你,就自暴自弃,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许多多。”
“晓甜!”梁云鹏从一旁飞快喝止了她。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梁晓甜住了口吐吐舌头。许多多笑得淡然,心里也猜到是梁云鹏告诉了梁晓甜。她轻摇了摇头,“我离开,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还有其他原因让你丢下我们这些朋友?”
“看小甜甜你说的,就跟我再也不回来似的,我只是去度个假,没准过几天太无聊,就拎着行李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梁晓甜索性在她身边坐下,“那总会有些理由的吧?不能说给我们听么?”
许多多神色一凝,略一沉吟,缓缓说了方美云和公司的事情。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梁晓甜若有所思道,“多多,你相不相信秦歌是那种人?”
“说实话,冷静下来想想,我并不相信,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送走沈菲的时候,他那种感情和痛苦不是装出来的样子,所以他并非虚伪而不择手段的人,但是要我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做不到,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把他当做我的什么人来看待。所以,我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现在没办法面对他。”
“如果是这样,多多,我支持你的决定。”梁晓甜拍拍她道。
“小甜甜--”许多多感激向她笑笑。
梁晓甜撇撇嘴,使劲捏捏她的脸颊,“但是,你可要早点想清楚回来,你不在,我可是会很寂寞的。”
许多多抓下她的“狼爪”握住,笑中隐有些许泪光闪动。
登机的广播在耳边响起,她拿起行李,和梁晓甜拥抱了一下,又和梁云鹏告别之后,往出境门走去。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许多多看着闪动的屏幕,是秦歌的号码,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挂断,又向前走去。不一会儿,短信接着发了进来:多多,我已经通知了你爸爸去机场接你,到了给我消息。
许多多打开书包,把手机丢了进去,迈进登机门的一刻,忽然觉得脚步轻松了很多……
虽然已经几年没见,但许多多一下飞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父亲许彭。许彭比起以前,样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头上隐约见了几许白发。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记忆里的父亲也不再年轻,果然没有什么能敌过岁月的痕迹。
“多多,欢迎你来。”许彭走上前,接过许多多手里的行李,含笑拍着她的肩,面露慈爱,“这么多年没见,你长大了。”
“爸。”许多多给了父亲一个拥抱,这一声陌生的呼唤叫出口,却发现自然又亲切。
“哎,哎,走,我们回去。”
许彭拉着许多多,往机场外走去。
南亚潮湿而温润的热气扑面,许多多坐在许彭的车里,却无心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只是紧握着手里的手机,犹豫地看着出神。屏幕上的一行字,是她上飞机之前,秦歌发给她的短信。到底要不要跟秦歌说一声,自己平安到了这里?
许彭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许多多的心思,笑着询问道:“是不是想打电话?用我的手机。”
“没有。”许多多摇了摇头。
“你那点小心思,可瞒不住你爸爸我。”许彭说着腾出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机塞到许多多手里,“给秦歌打个电话吧,估计他还等着你的消息,别让他担心。”
“他不会担心我。”
“为什么不?他要是不关心你,就不会特地提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的航班和到达时间,好让我来机场接你。”
许多多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她不解地望向许彭,“爸,秦歌怎么会给你打电话?你们之间有联系?”
“这--”许彭干笑几声,依旧直视前方,看似专心的开着车,“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自从秦歌找我到以后,我们一直都有互相发E-mail,他会告诉我你的一些生活情况,发一些关于你的照片给我,因为有这些,才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虽然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但这样也能够多少慰藉我一个做父亲的,对自己女儿的想念,所以我们真要感谢秦歌。”
许多多心里蓦然收紧,她忙追问:“爸,秦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联系的?”
许彭想了想,“大约一年前吧,我想起来了,时间应该正好是你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他发给我的第一张照片,就是你生日宴会,那件礼服很适合你,我们多多也长成个亭亭玉立的美女了。”
许多多握着电话的手有些抖,不知不觉被手心的汗打得潮湿。她想起十八岁生日宴会的一吻,当时自己因为奶奶的话而伤心,哭得一副丢人的模样,是秦歌安慰了她。却原来他为她做的,远不止这些。只是,他都隐藏了起来不给她感激的机会。
许多多盯着许彭的手机又出神片刻,终于拨通了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
“喂?”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传来秦歌低沉的声音。
许多多很不争气的,忽然感到紧张得呼吸困难。她沉默着,电话一通,她反而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
“多多,是你吗?”秦歌试探地问,“你已经见到了你爸爸?”
“嗯。”半天,许多多才勉强挤出一个字,说不清为什么,秦歌的关心让她眼眶酸涩,有些温热的东西涌动。但她还是强忍着,怕秦歌从电话里听出自己的脆弱。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在那边遇到什么事情,别忘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想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我。”
“秦歌--”许多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出自己一直以来所想的话,“之前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怪你,我相信你。”
电话另一端的秦歌一阵沉默,片刻才传来他释然的声音,“多多,谢谢你。”
尽管秦歌隔着电话看不见,许多多还是用力摇摇头,有些话说出口,心情反而奇异的能够平静下来。
“你也注意身体,事情是忙不完的,但也别忘了休息。”
“多多,到家了。”许彭的声音传来,车停在了一处院子门口。
“好了,我要挂电话下车了。”许多多说完,不等秦歌再说什么,就连忙挂断了电话。
许彭的新家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住宅,在那里许多多见到了许彭的新妻子林倩,和他们才满一岁的儿子。林倩是个华裔,和方美云相比,虽然没有方美云打扮得总是那么鲜亮,但透出一种年轻的美,这就是强过方美云不知道多少的资本。她怀里的小男孩儿挥动着胖嘟嘟的手脚,呀呀和许多多含混的打着招呼,可爱极了。
许多多忍不住想上前握一握男孩儿的小手,却被林倩一闪身躲开了。许多多一怔,和林倩四目相对,似乎能从她眼中看出些许的嫌恶。
许多多并不以为意,她也可以理解林倩的心情,本来好端端的一家人,偏要出现个自己丈夫前妻的女儿,会抵触也不足为奇。
“都别站在外面,快进去看看,多多,林倩都帮你布置好房间了,我带你参观一下,看喜不喜欢。”
“爸,不用这么紧张,我住一阵子就回去,随意一点儿就可以。”
为了消除林倩的顾虑,许多多故意说得淡然。林倩又斜睨了许多多一眼,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屋里。
“多多,别在意,你林阿姨没什么恶意。”许彭把许多多的行李拎进门,笑得有些窘迫。
“爸,您和我说这些就见外了,你女儿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听许多多这样说,许彭露出欣慰的神色,“没错,我们多多是最乖的女儿。”
安顿好一切,许彭兴致勃勃地自告奋勇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做饭。许彭一离开,家里就只剩下许多多和林倩,气氛顿时变得沉默。
“我不管你来有什么目的,我希望你能识相一点,在这里别惹什么麻烦,住几天就离开。”林倩把孩子放在客厅的小椅子上,冷漠地开口。
许多多并不气恼,对于林倩的不友善,她丝毫不感到奇怪。自己的生母都能那样,更何况林倩这个从没没见过的后妈。发生了许多事之后,许多多已经成熟了不少,想事情不再和以前一样简单而冲动,她明白只要在这里息事宁人,不和林倩起什么冲突,就不会让父亲夹在中间难做。
“林阿姨您放心,我会听话。”
林倩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许多多点点头。
林倩忽而牵唇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孩子,“既然如此,宝宝饿了,就麻烦你到厨房去给他冲牛奶吧。”
“我?”许多多诧异地问。
“怎么?不是刚表示要听话,这么快就后悔了?”林倩脸色一沉,显露出些许不悦,“宝宝也算是你的弟弟,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还是你觉得刚才飞机,辛苦了?”
许多多站起身,轻声说了句“我这就去”,之后便走向了厨房。
看出林倩不会帮忙指导,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许多多终于冲好牛奶,拿着奶瓶返回客厅,交给林倩。
林倩接过来,往手背上倒了几滴,扬高声音质问道:“这么烫,你是想害死宝宝不成?”
“我没有--”许多多直觉地为自己辩解。
“你自己试试看。”林倩把扔到许多多身上,飞溅出的些许牛奶,染到许多多的衣服上。奶瓶落地的声音也许是吓到宝宝,他“哇哇”哭起来。
“出了什么事?”许彭打开门,急匆匆走进屋,“我在外面就听见宝宝的哭声。”
“没什么,多多自告奋勇帮宝宝冲牛奶,结果不小心弄掉了奶瓶,洒了自己一身。”
许多多脸色变了变,在身侧握紧拳,却没有开口反驳林倩的话,只是轻描淡写道:“爸,没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多多,你不用做这些的,你刚下飞机,先去房里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等着尝尝我的手艺,你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
看着许彭兴冲冲的脸,许多多觉得自己隐瞒实情是个正确的决定。她挤出一抹微笑,“好,我先上楼去,顺便换个衣服,一会儿下来收拾这里。”
“不用了,让你林阿姨收拾就行。”
“没错,多多你不用管了。”林倩声音冷漠,不情愿说道。
“那就麻烦林阿姨了。”
许多多客气地说完,回了许彭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她把自己丢到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这才感觉放松了心情。许多多几乎可以遇见,在这里的生活必定不会平静,她开始有些迷茫,到这里来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但许多多并不后悔离开秦歌身边,人往往离得越近,越会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如果不暂时的分开,也许他们永远也无法相互理解。许多多看了看墙上的表,秦歌现在大约还在公司加班吧,只是不知道,现在秦歌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还会想起她?
“这几天陈教授都没露面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陈教授请了好几天假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还挺喜欢陈教授的课,现在这个代课的教授讲的一点儿也不好。”
梁晓甜平静地收拾着东西,耳边听着其他几个同学的议论纷纷,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也忐忑不安。自从吃饭那天白欣玥生气离开,陈梓轩追过去之后,陈梓轩就请了事假,已经快一周都没来上课。梁晓甜本想给陈梓轩打电话问问,又怕白欣玥的误会更深,所以一直没敢和陈梓轩联系,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样了。
走出学校,夜色朦胧,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路灯的点点光芒映在路上,漾起一丝春日的温暖。
梁晓甜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腕上的表,站在学校门口迟疑了一下,迈开步朝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梓轩住的离学校不远,梁晓甜步行不到半小时,就到了陈梓轩家。
梁晓甜才踏出电梯,就听到楼道里有人在争论的声音。陈梓轩那熟悉的声音,让梁晓甜不由得停下脚步。
“欣玥,你真的要走?”
“没错,我已经打电话给那边,答应他们马上就过去,机票我都订好了,还会有错吗?”
“可是那天的事情,我都解释过了,我和晓甜是朋友,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我相信你也不会放着我这个优秀的女朋友,去找其他女人,所以,我离开一年,你也会等我的,对不对?”白欣玥的声音中没有恳求,似乎充满着笃定,“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这几百天就改变,但是,这次的机会真的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去。”
陈梓轩的叹息几不可闻,“欣玥,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是不是?我没法改变你的决定,这么多年一直是如此。”
“陈梓轩,你什么意思?”白欣玥的口气有些不悦。
“欣玥,我们暂时分开吧。”
“分开?”白欣玥显得略微疑惑,但随即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想不暂时分开也不行了,没关系,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不,我是说分手。”
“什么?陈梓轩,你有胆再说一遍?”白欣玥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声音也扬高了几分。
“欣玥,你也知道,我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我很珍惜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所以想等你,可是你从来没正式面对过这个问题,我明白你的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也不想勉强你,但我真的累了,让彼此都喘一口气更好些。”
“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口了是吧?很好,陈梓轩,你别后悔,以后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回来!”
白欣玥说完,梁晓甜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几步躲到楼道的转角。自己好像无意中听到了了不起的事,梁晓甜窘迫地缩着脑袋,直到听到电梯的门开了又合的声音,这才敢小心地迈了出来。
陈梓轩依旧站在楼道里,望着紧闭的电梯门出神。听到脚步声向梁晓甜看过来,看到梁晓甜摸着鼻子,朝他尴尬地笑的时候,陈梓轩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黯然,苦笑道:“又让你看到丢脸的事了。”
“你应该庆幸每次都是让我遇上,要是换了别人,不是更糗吗?”梁晓甜故作轻快,试图缓解凝重的气氛。
陈梓轩的神色微微划开一丝轻松,“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好了,为了庆祝你重返单身的重要日子,我们出去玩。”
“现在?”
“对。”梁晓甜走到陈梓轩面前,拉着他的袖子,“跟我走,这时候喝他个一醉方休,是最好的办法。”
“等等,我去换件衣服,拿上钱包……”
“哎呀,喝酒还穿的那么讲究有什么用?快走,我请客!”
梁晓甜不由分说,拽着陈梓轩按亮了电梯。
陈梓轩有些失笑,指了指自己的家门,“给我几秒钟把门锁好,行不行?”
“没问题。”梁晓甜摸摸鼻子,放开陈梓轩,看着他锁上门,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来,再喝一口--”
“一口?干了它。”
陈梓轩和梁晓甜再踏着夜色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两人喝得都有些半醉微醺,手里还提着几罐啤酒,不时凑到嘴边喝上几口。
楼道里闻声而亮的灯,映出陈梓轩抚着摇摇晃晃,脸颊带着红云的梁晓甜的身影,虽然陈梓轩自己也是脚步不稳。乘电梯上了楼,陈梓轩拿出钥匙打开门,两人依偎着进了漆黑一片的屋子。
陈梓轩摸索着想去开灯,但才一放开梁晓甜,她就一个踉跄,他连忙又扶着她,却被梁晓甜的力气带得自己也没站稳。
“陈梓轩,你好重。”
到父亲家里几天,许多多还是一时没能习惯,夜晚的湿热让她总是难以入睡。许多多翻了个身坐起身,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窗外,准备到厨房去倒一杯水喝。
怕吵醒其他人,尤其是熟睡的宝宝,许多多走得轻手轻脚,格外小心。这些天虽然林倩总是带着敌意,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处处针对她,但和多年未见的父亲重聚,感受久违的父爱亲情相比,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而且林倩无非是让她照顾宝宝,和做一些家务活,许多多很喜欢可爱的宝宝,也就更加不会在意。
走近厨房,许多多却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她感到有些诧异,再走到跟前,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么晚父亲还没睡,在干什么?
“林倩,我不希望听你再提起这件事。”
“你怎么就非要护着那丫头?她明明--”
“林倩!”许彭的声音带着隐隐怒气传来,在许多多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如此,上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好像还是在父母离婚,方美云坚持把自己留在她身边时,但那时候父亲的经济条件并不如方美云,所以也没有任何办法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我就是要说,她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你前妻的事情我也听你妈说过”
“多多不是那些男人的孩子!”
“那你说,既然不是你你亲生的,还能是什么?”
“她是--”许彭的声音顿了顿,听起来有些颓然,他长叹一身,“美云根本不能生育,多多是她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
“你这么多年对她也算够好了,现在还要怎样?”
“当年同意美云收养多多,就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我早该知道以美云的性格,不可能好好抚养这孩子,把她带回来,又不能给她幸福的生活,我对多多心里始终有愧疚。”
许彭的声音敲打在许多多的心里,仿佛被一颗大石头紧紧压住,沉得喘不过气来。她只感觉到脑袋一片空白,嗡嗡不停作响。父亲说了什么?她不是他们两个人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