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就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吧。”许多多笑着捶她,但那笑容中却有几分苦涩。其实她心里明白,梁晓甜所说的并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她妈妈看人时,那种总是带着几分轻蔑的目光,让她的朋友们却步,“要是我也能不参加就好了。”许多多有感而发说道。
“就算你不去,秦歌抓也会把你抓去。”梁晓甜说完,看了看许多多半沉的脸色,吐吐舌,讨饶道,“好了,我不提他,是我错,我们换个话题,帮我拿个主意。”说完她从随身的包包中取出几张纸,摊开在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东西?”许多多好奇地凑上前看着。
梁晓甜拿出一支笔,点着上面画着圈圈的几个地方解释:“考试资料,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来这里是为了边工作边上学吗,我想先找所学校考上夜校,再找工作赚学费。你对这里的大学了解,帮我看看,给一点建议。”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至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许多多由衷感慨地翻看着资料,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也只有她自己最能体会。忽然,她的视线定在一个点上,诧异地抬眼看着梁晓甜,“这不是我们学校吗?”
梁晓甜嘿嘿一笑:“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总觉得在你的地盘还有点安全感。”
“学校又不是我开的。”许多多白她一眼,又诧异道,“咦,这上面写的辅导老师,不就是陈教授?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陈梓轩。”
梁晓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桌子:“怪不得刚才你介绍的时候,我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说这话的时候,梁晓甜眼前浮现出陈梓轩那斯文的书生模样。
“真服了你,这你也能这么糊涂。不过陈教授人不错,你可以考虑来我们学校。”
梁晓甜还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好啊,我优先考虑。”
许多多将实现投向窗外,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梁晓甜的话一般。片刻,才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饮料喝完站起身,向梁晓甜说道:“我们走吧,去游荡一下。”
间,而是他更喜欢坐在这里,独自沉思着问题。总裁的办公室虽然舒适,但再大的空间却总让他有种压抑感,倒不如这空旷的地方来的心安。反正他闭紧门坐在这里的时候,员工也都知道不进来打扰,只有秘书会在有紧急事情的时候来通知他,就好像此刻。
“秦副总,您的电话,方总打来的。”秘书手里拿着无线电话,偷偷看着秦歌的脸色。
秦歌接过电话,说了句“你出去吧”,秘书如蒙大赦的赶紧退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会议室厚重的门。
“多多十八岁生日宴会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方美云也不多做赘述,直接问道。秦歌并不意外,方美云就是个这样的女人,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除了那些生意往来的客户伙伴,对谁向来一副漠然命令的口气,就连对秦歌也不例外。
“都安排好了。”
“宾客名单确定了没有?”
秦歌嘴角微扬,隐没在方美云所看不见的电话另一端,然后沉声道:“放心,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发了请帖。”
“那就好。”方美云公式化地交代着,“这几天你给多多培养一点规矩,别让她玩得像个野丫头一样,到时候给我丢人。”
“明白。”秦歌简短回答,脑海里却浮现出许多多倔强而反抗的神情,方美云交给他的这个任务,恐怕不那么好完成。
“行了,你办事我放心,另外,这几天你就留在那边,专心准备宴会的事,周末不用来我这里了。”
又交代了几句公事,方美云便挂了电话。好像对下属一般的对话,很难想象,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秦歌点燃一支烟,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解开衬衫一颗扣子,让自己喘一口气。这样的距离俯瞰地面,一切都显得无限渺小。忽明忽暗的烟火映在玻璃窗上,他一双清冷深邃的黑眸中,忍不住又袭上一丝往事,神情随之变得复杂起来。
那年生意失败,是方美云收购了他的公司。方美云提出留下他给自己帮忙,可以让他坐上副总的位置,但前提是和自己结婚。他清楚,方美云要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对公司的了解,和在应酬中能够游刃自如的装点门面。
秦歌只考虑了几天,便答应了。他不知道,如果拒绝了方美云,还能否有机会再站上这个高度,毕竟一步错,想重头再来过,也许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并非怕吃苦,之前创业初期,什么苦都受过,但他需要借用这个阶梯,更加超越以前,总有一天会重新将一切握在手里,不,甚至要得到更多。
一支烟缓缓燃到了尽头,随着最后一抹烟雾在眼前飘散开,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年轻飞扬的面容。其实许多多只是方美云的女儿,和他并无任何关系,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从她眼底看到了孤寂凝成的影子,像一只小刺猬横冲直撞,拒绝其他人走进她的世界。
这样的女孩儿却让心底冷漠的秦歌忍不住关心起来,因为她太像当初的自己,总要在碰的头破血流之后,才会独自舔舐伤口,他不愿看到她和自己一样。
“副总,到理会的时间了。”随着敲门声,秘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知道了。”
秦歌走回桌旁,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又系好衬衫和领带,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深灰色西装,这才迈开步走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房门被“砰”的一声用力推开,与一旁的墙壁来了个完美的亲密接触。许多多俏丽的身影,如一阵风卷了进来,伴随着不淑女地低吼。
秦歌头也没抬,兀自看着手中的文件,只是微一皱眉,低沉的声音飘了出来,“没人教过你敲门的礼貌吗?这里是我的房间。”
“谁要听你说废话!”许多多把一件大红的礼服用力甩在地上,愤然瞪着他道:“这东西哪来的?”
“你妈妈今早寄来的,她要你在生日宴会上穿。”秦歌的语气仍是风平浪静,仿佛眼前这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并不存在一般。
“不需要!我自己有衣服!”
秦歌终于仰起头,淡然无波的黑眸落在许多多的脸上,挑眉问道:“你确定你所说的衣服,能穿到那种场合去?”
许多多冷哼一声,“她要的,不过要我给她撑门面,我不是她应酬的工具。”
“好吧,我叫老陈准备车,我们出门。”本以为秦歌会反驳,或者教育她几句,没想到他却丢出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许多多被他说得一愣,反射问道:“去干什么?”
秦歌放下文件,站起身踱到她面前,“既然你不喜欢这件礼服,我这就带你去买件中意的,你自己挑选,总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许多多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咬牙对秦歌怒目而视,“我现在不是说的礼服问题--”
“我明白。”秦歌不急不缓打断她,“你不想参加宴会,但这是你的生日宴,你以为能反抗你妈妈,但你别忘了,你离大学毕业还有三年,真的能完全脱离了她?多多,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最好认清现实。”
秦歌的每句话,都仿佛缠绕在空气中,凝成一张无形的网,笼在许多多心头。即使心里再不服气,但她也明白秦歌的话不错,虽然她总想能尽快离开这个家,但却不是她现在力所能及。而在这之前,她的一切反抗,看在秦歌眼里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许多多咬着牙,固执的继续沉默着,可秦歌已经从她脸上,将她心里所想窥知得一清二楚。他优雅地弯腰捡起地上火红的礼服,展开端详那细吊带的妖娆样式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是,这件对你来说太过成熟,确实不适合你。”
他若有所指的目光望过来,许多多气急败坏地下意识双手护在胸前,清亮的眼眸好像要愤怒得燃烧。
秦歌也不在意,而是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候着许多多道:“再不走回来就赶不及下午的舞蹈课了,你必须在宴会前把交谊舞学会,还是,你想让我随便给你买一件礼服回来?”
许多多忿而转身,在秦歌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从他面前昂首挺胸走过。
秦歌并没像之前所说那样叫老陈开车,而是开着他自己那辆车,载着许多多来到一间会员制的私人服装店。店员见到他立即笑脸迎了上来,看似颇为熟悉。
店里流淌着轻缓的音乐,两侧都是陈列着衣裳的衣柜,和摆放在架子上的高跟鞋。式样繁多,没有一种重复。衣服上的装饰,以及挂在各处的配件首饰,在水晶灯的投射下,灼灼闪动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秦先生,今天来买西装?”
秦歌一笑,拉过一旁还在兀自四处打量的许多多,让店员看个仔细。“给她买一件合适宴会的礼服和配件。”
“哦,难得您带了女伴来。”店员脸上笑容更深,目光落在许多多身上,带着几分探寻。
秦歌索性极大满足了店员的好奇心,复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我女儿。”
“啊?”店员的表情有一刻的凝滞,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答案吓得一愣,但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就回复了职业化的笑脸,继而转向许多多问道:“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穿多大尺寸的衣裳?”
秦歌又看了看许多多,随口说出几个数字。许多多狠狠盯着他,要是目光能杀人,秦歌一张斯文帅气的脸恐怕早就被她千刀万剐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多多充满警戒,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是被她发现,他有不轨举动,她绝不会放过他。
想到那时的事,许多多就怒由心生,不经意瞄见店员暧昧的神色,她也不好发作,脸颊因为窘迫而微微泛红。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赶时间。”秦歌抬腕看看表,干净利索地开口,无形中化解了许多多的尴尬。店员连忙应着:“好,两位稍等,我这就去拿。”
等店员走远,许多多才冷哼一声,赌气看向别处,就是不再搭理秦歌。
不一会儿,店员拿着几件礼服走了回来,长短不一、色彩纷呈,件件都设计精巧,引人注目。
“秦先生,您再看这件--”
“好了,多多你去试试这两件。”打断了店员滔滔不绝的介绍说明,秦歌不由分说从里面挑出一件樱粉色的长礼服,和另一件鹅黄色短公主裙,塞到许多多手中。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许多多没动,站在原地斜睨他。
“还是你想,一件一件都试过?”
许多多扫了一眼店员抱着的一大堆衣裳,放弃和他争辩的念头,这种束手束脚的衣服,她本来就很反感,现在要像个活动衣架一样轮流套上去,不死也脱一层皮,还是随便选个算了。
“请小姐跟我来,我带您去试衣间。”店员热情地招呼着。
“正好我也要选几件西装,我就在这里等,自己随便看看。”
许多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秦歌才要转身,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俊朗的眉忽而凝成一道线,脸色也沉了下来,淡然无波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冰冷。
“找我又有什么事?”秦歌接起电话,语气说是平静,不如称作冰冷更为贴切,寒得彷如没有温度。
“你弟弟前两天出了点儿事,能不能帮帮他?”一道焦急的中年女声,带着几分哀求。
秦歌不屑冷哼,“他什么时候能不惹事?”
“这次不厉害,真的,对方只是要点钱,秦歌,你就帮他一把吧!这是最后一次!”
“你们已经保证过无数次了,以为我还会相信?”
女人顿了顿,丢出最有把握的一道牌,“秦歌,我知道当初是阿姨我不对,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算不为我们,也得替菲菲想想吧,你难道就忍心看她跟着过苦日子?”
秦歌握紧了手中电话,阴沉的脸色中闪过一抹细微的伤痛,声音更加漠然:“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任你们予取予求?恐怕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早就和你们没有关系,更何况现在我爸都不在了,我很忙,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秦歌不由分说挂断电话。望着手机,他黑眸中闪着一抹复杂,沉思片刻,又拨通秘书电话,言简意赅安排着:“小言,我发一会儿给你一个账户,帮我划一笔钱到这上面,从我个人账户上出,账户名叫沈菲。”
按下一连串数字,发送给秘书,秦歌顿时失去了继续挑选衣服的心情。他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前,陷进柔软的靠垫中,点燃一支烟,随着缓缓升腾的烟雾,往事依稀在眼前。
“秦歌,我真的没有办法,秦叔叔对我有恩,当初我父母意外身亡的时候,要不是他收留我在秦家,我肯定早流落在在哪家孤儿院了。”
秦歌哀伤地看着眼前深爱的女人,她一双泪眼刺痛他的心,但从她眼底,他同样看到深沉的无奈。他一把拥她入怀,二十几岁的秦歌,还有着对爱情执着的追求和坚持。
“菲菲,我们离开这里吧,不用受他们左右。”
沈菲坚定地推开秦歌,“不,秦越虽然是你继母方阿姨带来的,但他既然姓了秦,也总是你弟弟,秦叔叔坚持,我不能忤逆秦叔叔的意思。”
秦歌拳握在身侧紧了又紧,他从没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母亲去世后,和青梅竹马沈菲的感情,就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父亲再婚,他没有反对。但没想到继母的儿子觊觎沈菲美貌,又加上继母的枕边风,父亲不顾他的感受,要撮合沈菲和那名义上的弟弟秦越。
“菲菲,秦越的性格你也看到,他根本就是游手好闲,没办法带给你幸福的。”
“我相信,人总会改变。”沈菲摇头,“秦歌,忘了我吧,我不想看你痛苦。”
“真的无法改变了,是不是?”
沈菲没有回答,只是沉沉摇头,暗自流泪。
那一晚,秦歌什么都没带,独自不告而别离开了家,这一走,就是十年。但,回忆曾经那样刻骨铭心,怎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手指传来一阵灼痛,让秦歌瞬间清醒过来,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到了尽头,仿佛留在记忆中的影子,不知不觉间一去不再复返。父亲死后他一分家产也没要,不光因为自己早已和那个家脱离了关系,更私心想给沈菲留个更好的生活。可秦越恶性不改,好赌成性,把遗产输了个七零八落。
虽然秦歌嘴上拒绝的生硬,但他从没停止过在每次困难和他们遇上麻烦时,给沈菲悄悄划钱过去,就连生意失败,最艰苦的时候也不例外。他自嘲地笑笑,也许真的是老了,才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陷入回忆中。
许多多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歌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那张帅气的脸上,比以往更加深沉,看不出任何隐在心里的想法。许多多已经换上那件樱粉色的长礼服,纤合的剪裁,丝绸的意料,柔顺地贴在许多多的身上,巧妙勾勒出少女才刚绽开青涩的成熟。
平日总随意扎起来的长发,也被服帖地挽在脑后,只有一缕顽皮地从而后延展出来,衬得她端庄中显出些许俏皮。
秦歌目不转睛打量着许多多,才不过不到两年,记忆中那个还穿着校服的叛逆小丫头,竟也不觉间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宛如一朵莲花,仿佛能嗅到袭人馨香。
被秦歌这样注视着,许多多有些不自在,但秦歌不说话,她也不开口。她第一次正视秦歌这样深邃的目光,空气中仿佛依稀还飘散着烟草味道,那是秦歌熟悉的气息,衍生出莫名忐忑。
但从他眼中,许多多却看到一丝她所不能了解的伤感,在她记忆中,秦歌除了冷漠,便是淡然,沉静得一如深海。许多多不禁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来不及在人前收起。
“就是这件了。”终于,秦歌打破沉默,站起身向店员点头,“连那件短礼服也一起包起来,不用再试,我都要了。”
“秦先生,您不再看点儿别的?”
秦歌摇头,“我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回去办,就先这样。”
店员眉开眼笑带着秦歌去签帐,许多多这才在镜子前转身,好好注视着自己的身影。难怪刚才秦歌用那种目光打量她,镜中的少女,竟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习惯了总是T恤牛仔裤的她,原来打扮起来也有这副美艳的面孔,果然人要衣装。
但想到要做出这洋娃娃般的模样,去配合母亲的所谓门面,许多多心中一丝愉悦瞬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眼底的光彩也消于无形。
她踩着高跟鞋,愤而走到秦歌坐过的沙发前,一屁股坐下,两只高跟鞋划出优美的弧度,被许多多甩了出去,“乒乒乓乓”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探头、抬脚、迈步,梁晓甜在侦查许久之后,终于跨出了第一步。稳稳地站在楼道里,她长出一口气,好奇地打量四周,带着新奇与紧张。来往的学生们偶尔侧目,梁晓甜怀抱手里的书包护在身前,还是透露出些许戒备,总感觉自己与大家格格不入。
“这位同学,你--”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忽然传来,虽然轻柔,还是让梁晓甜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显然把那人也吓得不轻。梁晓甜惊魂未定转身望着来人,斯文白皙的脸庞,一副眼镜更添几分儒雅,此刻正诧异地看着她,也是疑惑不解的模样。
“啊,我认得你,你是陈,陈--”
“陈梓轩。”梁晓甜努力苦思冥想无果,还是陈梓轩帮她解除了困惑。
“对,陈教授。”
陈梓轩温和一笑,“我刚才看你有点熟悉,才走过来打个招呼,怎么,来找许多多?她今天好像没课。”
“没和多多约好,我不是特意来找她的。”梁晓甜吐吐舌,从背包里拿出夜校的招生说明,“其实,是想报考夜校,先来这学校参观一下,没想到找不到路。”
陈梓轩接过来端详,镜片后的黑眸闪过一抹惊讶,又交还给梁晓甜。“这不是我们系吗?”
梁晓甜点点头,“我也听多多说过,陈教授你是指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