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艺术,并不是表现技巧多么高超。而是其间隐藏的感情有多么动人。

  “老实说…你交给我的这幅作品,让我有些意外。”老师盯着不远处悬挂的那幅画,凝视良久道,“虽然仍能一眼就看出是你的作品,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夏南不语地等待老师的评价。

  “知道吗,我之所以破例把你纳为我年纪最小的学生,是因为我曾在你的作品中感受到一种力量。”老师俯首瞥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回,“是一种很悲伤的力量。”

  “无论你会采用多明媚的色彩,可你的画里,总有种挥发不尽的悲伤。就像你在描绘一朵盛放的花,可表达而出的情感,却是对它即将枯萎凋零之后的感叹。你的画,向来给我这种寂寞又哀凄的感觉。”

  “然而今天挂在这里的一幅,却有很大的不同…漫天乌云,汹涌潮水,大片的灰与深蓝色调,明明是一幅‘风雨欲来’的画境,可你为什么却又在云层中间加上了一枚橘粉色的太阳?”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不是太阳,而是月亮。是橘色的月亮。”

  夏南同样看向自己的作品。

  这一幅画,就是她从“齐天城”回到家里后,当晚完成的作品。当时到底出于怎样的心态才会画出这一幅,她也说不清楚原因。只记得,那一抹橘色调的月亮,是在顾匪离开她的房间之后才加上的。

  “我这幅画…很失败吗?”夏南偷偷瞄了眼仍在沉思的老师。

  “我倒觉得,恰恰相反。”

  不知为何,老师看向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夏南,”他沉默半天,又开口,“我手中有个出国深造的机会,就在下月。你想不想去?”

  “嗯?”夏南一愣。

  “是所学校,我曾在那里的艺术系进修过,师资人员较为杰出,先后也出现了几位甚至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气的师兄弟。我经常会向校方介绍一些颇具潜力但还未成熟的绘画者,一来是希望为有能力者提供更好的机会,二来,也算回馈母校给予的栽培。本已经定下来让你的两位师兄过去,可如果你有兴趣,倒可以再多增一个名额。如何?有这方面的想法吗?”

  “我…?”

  夏南张了张嘴,一时难以消化这种天外飞来的机遇。

  “没关系,你先考虑看看。随时做决定,我随时送你过去。”

  有人靠近,在老师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两人交谈了几句后,老师又笑着转过身。

  “夏南,恭喜。”他注视着仍没缓过神来的学生。

  “有人提出了合理的价格,想要买下你的作品。小丫头,你的画,是今晚卖出的第一幅。”

  甲乙老师勾勾手指,示意夏南跟他走,似乎想要带她去见一见那位慧眼识珠买下她作品的人。

  夏南紧跟着他,穿越拥挤人群,绕过吧台。撩起叮咚作响的珠帘,别有一处空间与外侧的喧闹不同。是半圆形的沙发区,坐着很多年轻时尚的男男女女,划拳玩色子,好不热闹。而沙发前的桌面,则摆满了各式酒品,娱乐性赌具,甚至还有咕噜噜作响的水烟。

  淫靡。

  这是蹦进夏南脑中的第一个词。

  “喂,漂亮姐姐,有人找你!”

  夏南与老师对望一眼,老师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牵着她走到了女人面前。

  “你就是那幅画的作者?”

  两人刚落座,女人就发问,视线却是落在甲乙老师的脸上。

  “不,不是我,是她。”老师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夏南。

  “哦――?”女人挑动斜飞的眉,露出吃惊的表情。而那双狐媚眼因此更是闪耀出明艳的光彩,“原来只是个小孩子画的?”

  这话虽然没有什么鄙夷成分,可夏南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用着一副“长辈”式口吻叫她“小孩子”。

  可还未回神,那女人竟又突然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捏。

  “喂,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夏南错愕地捂着脸颊,闷闷回答。

  ――想起从前,顾匪总是喜欢捏她的脸颊,或者下巴。她从不曾觉得不妥,因为那是顾匪。只是突然换了个人做出同样的举止,她打心里升起不适。

  “十七岁…真是美好的年纪。”女人笑了,微眯的眼睛有些狡黠,又很慵懒,“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

  “夏南。”她又回答。

  本是不想告诉她的,可念在她买下了她的作品,还念在…

  夏南细细打量面前这张荡漾明媚笑容的脸,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真是奇怪极了――就好像命中注定,这个生得一张“情妇脸”的女人,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毫无唐突。而自己似乎也在冥冥之中,早有准备。

  夏南心有疑惑,不语地盯着女人看,听到甲乙老师在旁边问,“抱歉,我们还不知道…”

  “对啊!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孟。”女人聪明地接应道。

  “那么请问孟小姐,今天的画展,共有二十六幅作品。为什么会偏偏选中夏南的呢?”甲乙老师的问题像是某种试探,大概他也不太明白,为何这个漂亮开朗看起来很会玩却完全与“艺术”搭不上半点边的女人,愿意花费高出预期五倍的价格,买下夏南的展览处女作。

  “因为她的画,很完美。”女人想都没想,笑着说。

  甲乙老师一愣。夏南更是不知所措。

  “我的画,并不完美。”心里想到什么,她就实话实说。

  “我说的不是你的画技如何…事实上,我对绘画一窍不通,”女人毫不拘泥作态,落落大方地承认道,“我今天来这也不是为了你们的画展,只是单纯地来酒吧玩玩而已。可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幅作品,‘暴风雨中的月亮’,就突然有种被震撼的感觉…你在作品中表达的情感,很完美。”

  夏南微怔。

  ――她居然知道,那一枚橘粉色的光圈,是月亮。

  而刚才明明连甲乙老师,都误以为是太阳呢。

  “你能感受到怎样的情感?”夏南心里一动,讷讷地问。

  “希望。”女人说。

  甲乙老师忽然笑了,并侧过脸笑望夏南,显然是很赞同这位孟小姐的第一感觉。

  “暴风雨下的海面,触目所及都是让人走投无路的绝望。可你在乌云中加上了一轮橘色的月亮…很飘渺微弱的光,却是唯一的温暖与希望,真是美好。”女人眨眨眼,美艳的脸上,稍见一缕转瞬即逝的苦涩。

  “而我之所以买下它,其实不单因为受到感动,我还想要具备如你一样不放弃希望的坚定――在所有确凿事实摆在眼前,让你不得不去放弃的时候,你却仍坚守一分希望,不愿放手。是这样的吧,小妹妹?”

  夏南完全说不出话来,却也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她会对这个陌生的女人,有旧相识般的熟悉感。

  那是因为,她与顾匪曾带给她的感觉,那么相近――在意外之中降临于她的生活,从未有过交集的人生,却放佛可以一眼洞穿她的处境。

  这就是所谓的“灵魂相通”吗?

  这么一想,她竟也觉得这个女人眉目间的某些细微表情,与顾匪有些相似呢。

  “孟小姐说得真好。”甲乙老师连连点头,以示赞叹,“夏南,我刚才对你说的‘改变’,就是这个。你从前的画中,总是充满灰凉的意味,可今天的这一幅,却带出了‘希望’。让人在苍凉中感到温暖。这很好,真的。”

  “谢谢。”夏南沉默许久,轻声道谢。

  口袋里震动,掏出手机,发现是顾匪发来的短信,“我已在酒吧外等你。”

  “时候已经不早,家人来接了?”甲乙老师问。见她点头,便起身与姓孟的女人握手告别。

  “夏南,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因为它不光会鼓舞你,也会让别人充满力量。”

  转身朝外走的时候,夏南听到女人在她身后开口。

  隔着珠帘,她忍不住又回头,看到那个奇特的女人,再次与周围同伴嬉笑连连,打成了一片。

  好像她刚才听到的那句带有丝许黯然的鼓励,出自幻觉。

  夜风清冷,夏南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酒吧门前的停车场,她一眼就看到了顾匪的车。他闪了下车灯,示意也看到了她。

  “没想到你们的画展会选择在酒吧里举办。”

  刚上车就听他这样问。

  夏南一笑。原来他也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疑惑。

  “真正的艺术家,并不屑出现在任何看似高雅的场合。”

  她用甲乙老师的话回应他,见他唇畔微扬。

  “别说,你这语气还真有点‘艺术范儿’。”他笑着为她系好安全带,目光安静地注视她,“怎样?今天可有收获?”

  “我的画是卖出的第一幅作品。这个算不算?”夏南故作淡然道。

  “哦?”顾匪闻言眸光一亮,眼底骤现欢喜。

  轻挑眉梢的动作,令夏南稍微凝神,又想起酒吧里的那个女人。

  “听老师说,买家出的价格,还是正常估价的五倍。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期待过会有人欣赏我的作品,更别提卖出去了…”

  相较经济收益,更让她感到开心的还是有人“懂得”她的画。这种只通过一幅画,便可与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产生心灵共鸣,才是最让她有成就感的事。

  “要对自己抱有信心,知道吗?是金子就总有发光的一天。你瞧,这不已经有人发觉你的光芒了?更美好的未来,还在后面呢。”

  顾匪说着,一并发动车子驶离酒吧门前。

  他的话在夏南心里回响了几遍,她望向夜幕里他的脸。

  夏南看住他的眼角,突然发觉一缕轻微的褶痕,是不知何时岁月留下的印证。

  “南南,我已经变老了,是不是?”

  寂静中,他忽然开口,轻声地问道。虽然依旧目视前方,可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带有黯然与酸楚的眼神。

  “没有!”

  夏南立刻回答。否定的语气因太过坚决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没关系,”他笑了,唇角的弧度映着眸底的暖意,显得平和而淡定,“人活一世,总会变老。这不是什么值得伤感的事。”

  “那真正会令你伤感的,是什么?”夏南问,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他眼角的细纹。

  顾匪略微抿唇,原本的笑容也渐渐散去,好像真的在回忆。

  过了很久,当夏南已经快要放弃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才听他开口。

  “认识你。”

  她一怔,以为自己听错。可仔细回味,又觉得没有。

  “你的话…我不懂。”有些捉摸不清他话里的意味,她兀自沉思半晌后,放弃地摇了摇头。

  而顾匪只看了她一眼,温和一笑,没有说话。

  曾一直觉得,抚养一个孩子长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的成长所需,他都给得起。就像照料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给她饭食,关爱,温暖而安逸的生活空间,就已足够。只是后来他才明白,当年想法有多幼稚。

  她日渐成熟,明白了爱恨与情感,对他的索取,也已不单是生活上的丰衣足食。他曾一度被她懵懂而冲动的感情逼迫得几欲逃跑,也不是没有过对收养她这件事感到力不从心与后悔的时候。然而日复一日,当他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去正面直视她满心爱慕的时候,竟又发现…她的感情,其实并非多么难以忍受的负担。

  事实上,也许,他早已在她从前不肯放弃地追逐中,渐渐崩塌了抵御的城墙。

  当他站在酒店的婚礼现场,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于宁,为她套上那一枚钻石戒指的时候,才终于真切地听到自己心底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终究还是爱上了一个人。

  那一个在初见时,躲在高大盆栽下方偷偷哭泣,又戒备装凶、狠狠瞪视他的孩子;那一个隔着婚纱店的玻璃墙,用着寂寞又老成的眼神,与他静默对望的孩子;那一个伸出小指,与他拉钩乞求不离不弃的孩子;那一个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清楚询问“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爱人”的孩子;那一个自始至终,都不肯叫他一声“叔叔”的孩子…

  情感与理智拉锯,他终是没能走出她以爱为根基建筑的迷宫。待到蓦然回神时,他已经忍受不得她的半点远离。

  然而前路茫茫,他们之间又不单只有无法跨越的十七年。他不能够陪她随心所欲地浪费人生,只能在备受情感煎熬中,卯足理智挥荆斩棘,想为他们飘渺到不见一丝光亮的未来开天辟地。

  从未想过回应她的爱,可又偏偏难以自控地要去回应。

  而倘若当年他没有认识她…也就不会有后续这些心酸纠结的故事,这样无可奈何的沉沦。

  所以,人生最伤感的事,不过如此。认识她,真的是最复杂而伤感的开局。这注定他要走上一段极为坎坷的道路,采摘一颗不能轻易所得的果实。

  刚才,她说不懂。

  这就好。

  内心当中很多难以启齿的东西,只有她不懂时,他才敢说。

  回家的路上,顾匪刻意将车子开得很慢,似乎有意将这一段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拉长。

  即便如此,长路终有尽。下一个路口再转弯,就会看到自家的小型别墅了。

  “等一下…”

  在他即将打转方向盘时,夏南拉住了他的胳膊,“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回去?我饿了。”

  “饿了怎么不早说?”顾匪无奈浅笑,踩下刹车,“那是想怎样?回家吃还是…”

  “去别处。”夏南收回手,撇他一眼又摇头,“不想回家。”

  “就在那边有家烤肉店,经常路过,还不知味道如何,我们去试试怎么样?”

  她又补充道,放佛再进一步说明自己真的是“饿了”。

  “不然,找家稍微‘隆重’点的地方吧。既然你在今天卖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幅画,我们是该为此庆祝下的。”顾匪了然一笑,明白她也与自己一样,不想马上回到那个有第三人存在的家。

  “就去烤肉吧,距离家这么近,我们还可以喝喝酒。就算喝醉也没关系。”夏南欣喜提议,一并摇头晃脑的,“想想看,我还没跟你一起喝过酒呢!”

  “你哪会喝什么酒。”

  顾匪轻撇唇角,却也调转车头,按照她指点的方向驶去。

  ……

  价格经济实惠的烤肉店里顾客很多。热辣辣的食物气息,加上喧闹热络的环境,倒也使得人心情放松,没什么拘束感。

  夏南以庆祝为由,嚷嚷着非要尝尝店内限量供应的扎啤。一大杯捧在手里,出于好奇,先是一口气灌下了三分之一。顾匪阻拦不及,见她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倒也没有说什么。

  “来,恭喜我。”端起杯子,夏南眯着眼,露出许久未曾展现的笑容。

  “恭喜。”顾匪笑着与她碰杯。见她又有“一饮而尽”的架势,立刻握住她的手腕,“酒要慢慢喝才有好滋味。”

  “才不会。你知道吗,有个人曾对我说过某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酒好喝的地方,就在于它难喝。所以,不管快喝还是慢喝,它都不好喝,只是看喝酒人的心情怎么样。我今天开心,所以管它快慢,喝尽兴了才是关键!”

  杯沿靠近唇畔,她又睨了他一眼,“你也少?嗦。”

  顾匪瞪视她,“如果你醉倒在这里,我可不管你。”

  “你敢!呃――!!”

  一口喝下,夏南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立刻捂住嘴唇红着脸环视四周,见没人听到,便又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

  顾匪也笑了。

  想来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全然轻松的心情。能见到她这样开怀,什么规矩道理,也都成了浮云。

  只要她高兴,他便只想奉陪到底。

  然而事实证明,允许夏南喝酒,是顾匪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失误。

  ……

  “喂…你别晃来晃去,好好坐着听我说话。”

  夏南撑着脑袋,蹙着眉指向顾匪,“你这样乱动,害我头好晕。”

  “我没晃动,是你醉了。”顾匪叹了口气,从她手中夺走酒杯,与其它几只空杯子放在一起。

  吃的东西没怎么动,她倒是较劲般始终一口接一口灌自己。两三杯扎啤对他来说没什么,可却足以让夏南找不到北。

  “我哪有醉…再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我看到你就会晕了嘛,哪又关酒什么事…”

  她半趴在桌上胡言乱语,不知是因为酒精关系,还是被烤肉锅熏得太久,整张脸泛红不说,连眼皮都是浮肿的。

  顾匪见状,立刻叫来服务生埋单。又轻拍她滚烫的脸颊,“南南,我们回去了。”

  “…回哪。”她语气含糊,勉强睁开眼。

  “当然是回家。”帮她穿好大衣,他说话的腔调难得一见地带着哄劝,“乖乖起来,我们该回家了。”

  “你就是家…家就是你…”她笑嘻嘻地依靠他的力量坐直身体,又捂住肿起的眼皮,“不行,我晕…”

  谁叫你不听话,喝这么多!

  如果她还稍微有些理智,顾匪一定会忍不住吼出这句。然而此刻,看着她连睁开眼睛都很费力,无奈中他只好蹲下身体。

  “来吧,趴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出去。”

  “…累么?”

  合着眼,她随意丢出脑子里闪过的疑问。

  “不累。”听到他答,过了一会儿又感慨道,“不过,南南是真的长大了。这样背着你的感觉,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不点。也许等南南再大一些,‘叔叔’变得更老,就背不动了。”

  夏南心里一痛,下意识地把脸埋得更深,将眼角泛出的酸热揉进了他的衣领中。

  “到那时…我背你…”

  他听到她细微的声音浮响在耳边,无声地笑了,“好。”

  “顾匪。”

  不久,又听她轻唤。

  “嗯?”

  “我们…以后…到底会不会在一起…?”

  她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耳侧,淡然的酒气漫入鼻息,令他头脑略微凝滞。

  我们以后到底会不会在一起?

  问得真好。而这又何尝不是如今令他纠结在心,耿耿于怀又无法一时确定的问题。

  他亦对此报以期待,却不知等待这一个“以后”,究竟还要经历何等漫长的时日。

  夜色里,他苦苦一笑,没有回答。

  “顾匪,”不见回应,她又唤他。

  “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变老…只慢一点就好…”

  她的语气愈加清浅,犹如梦呓。可每一个钻入顾匪耳中的字,却又如此清晰。

  他心头震颤,抿住嘴唇抬头仰望夜幕当空那一抹孤寂的月亮。忍了好久,才将那股似乎从心底涌出,即将流经双眼缓缓而泻的心酸伤感压回原处。

  “好。”

  静默中,他听到自己的回答,只在清冷的空气中兜一个圈,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