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责备她的吗?
她仰视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心快跳到嗓子眼。
可他却是蹲下身,打开了她面前的拼图盒子。
“怎么想起玩这个?”他问出与之前的事不相关的问题。
“…因为无聊。”她小声说,视线落向拼图时,愣了下。
――盒内约莫千八百块的拼图,而盖子上的原图竟然已经磨光。
“年头太久,图案都没了。”顾匪叹出同样的想法,“这要怎么拼?”
“这个不是你的吗?记不记得原图是什么?”夏南摸了摸斑驳的盒盖。
“大概顾文会记得…这本来是他的,小时候我见他玩得开心,硬是抢了过来。却也一直没耐性拼好这一千块。”
顾匪淡然一笑,提到顾文,语气不禁弥漫酸楚。
夏南也沉默下去。
忽然又抬眼,“不如我们把这个拼好,等他哪天醒了,就送给他当礼物。”
“…要怎么做到?”
顾匪闻言,坐到她身边,伸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又张开手臂搭在她身后的床沿,他身上深沉的香气幽然散发,漫入她鼻息,竟令她一瞬恍惚。
“我也不知道…可我妈说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再难的事只要尽力而为,总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她秉着呼吸努力不去在意他身上那股叫人沉醉的气息。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一定会醒过来。因为就算他睡着,也会知道有很多人对他报以期待,他不会辜负爱着他的人。”她又说,深知他这段时间最牵挂的便是昏迷中的哥哥。
“是吗?”他轻问,目光落向她真挚的眉眼。
“嗯,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怔然,逐渐,眸间缓露暖意。对她绽放的笑容,充满异样温柔。
“还有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进去,请你们原谅我。”
“不需要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他轻抚她的短发,“而于宁在餐桌上说过的话,你也不要在意。她虽偶尔快言快语不经大脑,但总归人不坏。”
“你爱她吗?”
小丫头接下来的一句,令顾匪措手不及。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她看起来很爱你。”她瞅着他,瞥见他唇际柔和的弧度。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是‘爱’?”他忍俊不禁地反问。
“怎么不懂?”她如同受到侮辱一般,睨着他,“‘爱’就是一个人希望跟另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每天都想见到他,愿意跟他一块吃饭,聊天,逛街,看电影,做任何事…”
“切,”顾匪嗤笑出声,“叔叔还愿意跟你一块吃饭聊天逛街看电影呢,这么说的话,叔叔不是也爱你?”
“那你也愿意跟我结婚,生很多小孩吗?”
她脱口而出,让他讶然怔愣。
“这些…也是你从电视里看到的?”
她点头,却被他突然捏住鼻尖。
“以后,不准再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他无奈命令,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一片墓园之前,车门打开是顾匪跨下,一身黑衣,表情凝肃。他扫了眼为数不多的观礼者,转身扶下车中的小丫头。
夏南也是一条黑裙。神色落寞,面容微白。说来也好笑,身上的这条黑裙,是她唯一的一件较为正式的黑色衣物…还是母亲订婚宴上她穿过的那条。
清晨冷风袭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出门也没加件外套,这边风大,别着了凉。”
顾匪摘下自己的围巾搭在她脖子上,小心地为她扎妥,却见她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的墓园之内,望着那片修建精美华丽的碑石,眼里浮现明显讶异。
“这是顾氏家族墓园,顾家的人去世后,都会葬在这里。”他简略为她介绍。
又见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我妈也可以?”
――母亲明明还没有真正嫁给顾文,也算这顾家的一份子吗?
“当然。”顾匪轻轻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一大一小牵着手走入墓园,顾匪略微看了看四周――来观礼的人多半都是老爷子的心腹,到这儿不过只为充个场面,做做样子。而想必,他老人家今天也会来。
也好,省得他再去找他。
人已到全,葬礼很快开始。严谨的程序一样不落,牧师念悼词,观礼者举行哀悼,十几个人围绕沈玉的棺木走一圈,把手中的花放在棺木之上,最后落棺,浇筑,整个葬礼才算结束。
之前过程,夏南一直紧紧拉着顾匪的手不肯松开,面有悲戚,却没有任何眼泪流下来。顾匪微觉意外,本已做好准备处理她或许会再次承受不住的可能。但她并未露出难以支撑的迹象,令他诧异之余倒也欣慰。
――即便依然会有痛楚,但若她能坚强走出阴霾,再好不过。
用力握住她纤细的手,他表达出更多的支撑之意。
然而环绕棺木时,她却突然挣开他的手,走上前把白玫瑰轻轻搁在母亲的棺木上,下一秒,却是整个人趴伏在上面,侧着脸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木质,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说什么,可声音细微,没人听得清楚。
因为她的举动,悼念的队伍被迫止步,顾匪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却也不言不语,更没有去阻止她的意图。
她在那里趴了很久,有人按捺不住,想越过他们先走。顾匪没回头,却是伸手挡下那人的去路。
“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啊,郑伯,你急什么?”
冷冷道出这句,他才转过脸。面前站立的老头子,正是父亲几十年来最信任的左右手之一,负责顾氏以及顾家内部所有与法律事宜相关的律师,郑尚义。
被晚辈挡住,郑尚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眼顾匪阴郁的脸色,还是作罢,闭上嘴巴退了回去。
夏南终于走回来,寻到顾匪的手再次紧握,这一刻,他瞧见了她终是泛红的眼眶。一时爱怜泛滥,他搂住她,俯身对准她的额头落下安慰一吻。而她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把眼睛贴在他的手背上,哀戚戚的小脸,脆弱中带着依赖。
参加葬礼的人,除了顾匪与夏南,没谁是真心前来悼念的。因此一结束,众人纷纷离开,就只剩他们两人站在墓碑前,望着碑石出神。
“我刚才…跟我妈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