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冰箭破开他的皮肉,贯穿肩膀,迸溅出一捧鲜血。
余安州往时盏手心里塞了一枚传送符,大吼道:“走!”
时盏垂眼,盯着离自己仅半寸的冰箭尖,忽然想作废刚才两败俱伤的那个计策了。
“走啊!”
狐妖城主又是一爪拍来,余安州以为时盏不会使用传送符,急得无法,却见时盏眸光里闪过精芒。
她前跨大步,一把扯过受伤的余安州,将他护在自己身后,“躲开!”
素荆钗飞落,发髻青丝四散,周身灵气鼓荡如奔流江河,气势节节攀升,双袖鼓风猎猎作响。时盏面沉如水,毫不犹豫地抬掌,与狐妖利爪迎上——
砰!
狐妖城主只觉爪子一震。
它惊骇至极,“好你个人修,竟隐藏这么深!”
“废话少说!”时盏目光一凛,双掌翻飞。
狐妖城主张口尖啸,无数狐影再次出现在虚空,朝她扑来。
时盏早有应对,冷笑一声,指尖夹起一张清咒符,“福庆方骈集,灵符尚辟邪!”
诗句与密集刺耳狐叫碰撞,虚影瞬间烟消云散。
余安州拔出肩头的冰箭,愣愣地看她从容不迫与狐妖斗法,眼睛睁圆,难以置信。
时盏此时也顾不得他的想法了,狐妖城主毕竟是逆天妖修,她与余安州车轮战,还是没有占领上风。
时盏符箓、法器不要钱的往它身上砸,那狐妖城主被砸得满头包,隐约觉得这女修的打法很熟悉,浮光界流传的那位魔宫妖女,就酷爱这种下作手段!
“别扔法器,敢不敢与我打一场?”
“你脑子有病!”
时盏疯了才跟它硬碰硬。
狐妖城主恼怒,他右爪骤地于空中捏印,虚按而下,“找死!”
附近空气噼里啪啦的炸开,时盏预感不妙,拽着余安州往后退,大声道:“起阵——”
林惜蓉和林逸芙远远看他们打起来了,焦炙万分,可之前时盏耳提面命,必须等她下令才能将补上最后两支阵旗。
“时道友说可以起阵了!”
当即二人将阵旗插在西南、东北两角。
天罡困妖阵,对人修不起作用,却是妖修死穴。阵起瞬间,城主府内妖怪纷纷尖嚎,狐妖城主亦受到影响,头脑发昏。
时盏骤然甩出苍云鞭,一通猛攻。
但狐妖城主毕竟是八百年的老妖怪,它召唤来城主府里所有小狐妖,自身化为一道迅捷的白光,甩起八条尾巴,迸出璀璨耀眼的妖气,朝时盏斩去。
时盏甩出上百道鞭影,奔来的小狐妖们被震得横七竖八倒飞出去,撞垮宫殿回廊。她仓皇躲避狐妖城主的进攻,身形一闪,苍云鞭出其不意卷住狐妖其中一条尾巴。
狐妖城主疯狂反抗,“你们这些奸诈的人修!快放开我!”
时盏紧握苍云鞭,牵制住狐妖,无法再腾出双手,只能大喊:“余安州!放箭!”
余安州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强忍着右腕骨碎的剧痛,拉开雁神弓,搭上箭矢。他运转全身灵力,弓弦嗡嗡颤动,险些将他手指崩断。
离弦之箭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狐妖城主射去,精准地钉进心脏。
一箭射出,他肩头血流如注,再也支撑不住,撑着弓箭半跪在地。
狐妖城主仰头哀嚎,恢复成半人半兽的模样,在地上抽搐。老妖没那么容易死,它嘴里嗬嗬叫,鲜血染红脸上的狐狸毛,“贱人.........一群贱人.........”
时盏冷着脸,抬脚踩住它心口,用力一碾,“交出赛息壤。”
狐妖城主眼神躲闪,“什、什么赛息壤?”
“别跟我装蒜!”
时盏啪啪在它身上贴上两张符箓,电得狐妖死去活来。
她猛揍狐妖,拽它舌头、叉它眼睛,“说不说!你说不说!”
狐妖疼得无法,只能如实交代:“不见了!赛息壤不见了!在你来之前……有人把它抢走了!”
“是谁?”
狐妖城主支支吾吾。
时盏作势又要叉它眼睛,狐妖城主赶紧道:“我不认识!”它欲哭无泪,“那人修为极高,反正比我厉害,起码在分神中期……抢走赛息壤,他就走了。”
“长什么样子?”
“看不见,脸上一团模糊。”
“男的女的?”
“男的。”
狐妖城主活了八百年,何曾受过今日屈辱,面对时盏的审问,它一一作答。
时盏问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赛息壤是被一个分神期以上的神秘人捷足先登。
竹篮打水,时盏心情很不好。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心情更不好了,扭过头,余安州捂着肩头的伤处,面无血色地望来。
他眼眸黑润不见底,好似酝酿着重重云雾。时盏莫名不敢与他对视,她侧身移开视线,漠然道:“余安州,我之前一直都在骗你。”犹豫片刻,“刚才你功不可没,我在此谢过。”
余安州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血流汩汩的肩头,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他才低垂下眼睫,问:“你的暗障术无碍了?”
时盏语气淡淡的“嗯”了声,“无碍了。”
“那就好。”余安州目光仔仔细细描摹她的模样。
不再隐藏修为,她比十年前还要美艳动人,静静一站,便是独一无二的人间绝色。
反观自己满身狼狈,他扯了扯嘴角,“你没事就好。”
时盏屈指弹给他一粒回春丹,“狐妖冰箭有毒,这个你拿去。”
余安州接过,仿佛能感受到丹药上她的余温,握在掌心,舍不得吃。
殿前是大战后的断壁残垣,隔着未散的烟尘,他痴痴凝望着时盏的侧影。
躺地上半死不活的狐妖城主可算瞧出了些眉目,它哀叫道:“你们这些人修,要谈情说爱别拿我开刀啊,我只是一只……唔唔。”
时盏用张符箓封了它的嘴。
世界安静,气氛莫名尴尬。
此时,拐角处钻出来一名蓝衫文士,他率先看见被钉在地上的狐妖城主,又看见受伤的余安州。
他脸上浮现狂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余安州,原来你藏在这里!”
余安州受伤,正是抓他的大好时机。他刚抬手,便听身后有人轻轻鼓掌。
时盏站在台阶高处,双手环胸,嘴角噙着冷笑,“林掌事,好久不见。”
林禄羽只觉这声音耳熟,待回过头,看见红衣妍妍的女子却猜不透她修为,脸色煞白:“时盏!”
时盏围着他走了两圈,啧啧摇头:“林掌事,你这些年修为没精进啊,怎么还在元婴中期?”
“时盏!你什么意思?”林禄羽神色张皇,“我奉林氏家主之命,来秭归城收税,你别以为自己修为高,就能胡作非为。”
余安州捂着伤处,沉声说:“当年是他给你下了暗障术。”林禄羽咬牙切齿,“余安州,你休要含血喷人!”
时盏抬手,道:“林掌事,别激动,我怎会相信余安州的一面之词呢。”
林禄羽隐约记得时盏和余安州有过节。
他心下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女子似笑非笑地说:“这样好了,你先站着别动,我来搜个魂。”
“你、你说什么?”
林禄羽牙齿上下打颤。
时盏冷睨着他,“余安州说你给我下了暗障术,林掌事又说自己没下,只有搜魂才能证明林掌事你的清白啊。”
“搜魂这手段太下作了……时道友,你是正道人士……”
林禄羽自己都辩解不了。
因十年前,他在青剑宗当着无数正道修士,硬生生搜了时盏的魂!
时盏懒得与他耗费时间,运转灵气,五指成爪擭住了林禄羽的天灵盖,将他按跪在地。
林禄羽元婴中期,如何比得上她出窍期的修为,再者,她连狐妖城主都能杀,自己在她手上,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惊惶万分,“时道友……饶、饶命!”
“林掌事,别乱动,只是搜个魂而已。”时盏仅是释放出一点儿威压,便压得林禄羽口鼻流血。
林禄羽知在劫难逃,咬牙想放手一搏,还没来得及运转灵气,就被时盏给震断了脊椎脏腑。
他“噗”的吐出一口带碎脏的血沫。
时盏眼睛里满布寒霜,死死摁住他,“我说了,别乱动!”
真是风水轮流转。
余安州默默旁观,觉得面前的时盏,熟悉又陌生。
她还是她,聪慧顽强,手腕狠辣。
假如当初她与自己修为相当,想必,他的下场和林禄羽也差之不少。
此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时盏,只知道她在心上是一个鲜明的烙印。
数年浪迹天涯,林菀的面目早已模糊了,可时盏的嗔或笑、怒或悲,他都记得清清楚时。
虽然她伪装成了凡人,可这几日相处,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释怀。
得知她被狐妖城主掳去,他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屠尽秭归城,哪怕拼尽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救她出来。
所以,应该爱.......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一定在初见那天,穿上喜欢的一件衣裳,靠在她洞府门口,笑吟吟说:“这辈子我们不当仇人,当朋友!”
时盏才没空管余安州是不是在想屁吃!
她现在感觉很好。
原来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这么好。
时盏扣住林禄羽的头颅,冷笑道:“林掌事,我要开始了。”
“不!不要!”林禄羽想挣脱却无济于事。
她震断了他的脊椎,震烂了他的脏腑,竟还要搜他的魂!
时盏释放出一缕缕灵力,钻入他体内,侵蚀识海。
她所受过的痛苦,这些人都要加倍的偿还。
灵力如同利刀,刮搅着他的脑海。
林禄羽浑身颤抖,七窍流血,不一会儿便承受不住,暴毙而亡。但时盏尤不放过他,燃起一张符箓贴在他太阳穴,神魂皆化成灰飞。
不做彻底了,万一他夺人舍怎么办?
时盏拍了拍手,恰时,林逸芙和林惜蓉赶了过来。
二人看见地上林禄羽的尸体,不禁一愣:“林掌事?”
时盏脸色微变,“你们认识?”
林逸芙看着林禄羽的尸体,皱眉说:“他是林家的奴才。”
林在浮光界是大姓,时盏之前一直没把她们和东苏林氏联想一起,这会儿见她们认识林禄羽,已然猜到二人身份。
虽说她对林氏并无好感,但林逸芙和林惜蓉却没做错什么。
时盏对事不对人,她为难地叹气:“这人与狐妖城主勾结,我一怒之下,便将他杀了。没曾想,他竟然是林氏的人……”
三人并肩作战,林惜蓉对时盏十分敬佩。
她以为时盏在自责,忙道:“时道友,我与逸芙早看林禄羽不顺,林氏不会追究此事。”
林禄羽仗着管事身份横行霸道,且他好色无度,媚上欺下,林逸芙私里骂过他好多次。
林逸芙抬脚踹了下林禄羽的尸首,嫌恶道:“死就死了呗!这样的狗奴才,林家多的是。”
时盏没想到她杀了林禄羽,就这样轻描淡写翻页了。
“诶?你怎么也在这儿?”林逸芙看见余安州,皱眉叉腰,她可忘不了数日前,这人将时盏给抢走的事儿。
“逸芙。”林惜蓉朝她轻轻摇头,“不可对前辈无礼。”
她也不喜余安州,可看样子,刚才是他和时道友联手击败了狐妖城主,时道友隐藏修为定有自己的原因,她们谨慎一些总归没错。
林逸芙还是有分寸的,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嘁,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根本没时道友厉害!时道友人美修为高,还会一手精妙的符箓法阵。思及此,林逸芙崇拜地看向时盏,大声道:“时道友,咱们这次也算出生入死,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
林惜蓉拽了拽妹妹的衣角,颦起柳眉,“哪能这样跟前辈说话。”
时盏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也算前辈。
她觉得林逸芙性子爽朗,笑了起来:“好啊……”
话还没说完,肋骨处突然传来钻心的剧痛,时盏脸色倏然铁青,身形晃了晃,委顿在地。
“时道友!”
林逸芙刚要伸手搀扶,余安州却蓦地斜冲出来,一下将时盏抱在怀里,担心万状,“你怎么了?”
时盏攥着他衣襟,疼得说不出话,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林惜蓉弯腰想给时盏诊脉,余安州却一掌挡开她,眸色冷然,“你想做什么?”
他对林氏恨之入骨。
甚至想立刻杀了面前这两个女人,祭奠余氏族人死去的亡魂。
但他不能。
时盏和她们关系不错,他若杀了,时盏肯定更恨他了。
林逸芙急得跺脚,大声道:“我二姐师从凌霄子!她在浮光界乃医修中的佼佼者,你拦着不让她把脉,是想让时道友活活疼死吗?”
听到林惜蓉的师父是医修凌霄子,余安州神色微微松动。
林惜蓉上前,给时盏诊脉,脸色忧愁:“时道友她……她肋骨被一团古怪的阴气给腐蚀了。天长日久,这可怎么了得?”
余安州冷漠开口:“我知她肋骨上有阴气,你可有解决之法?”
林惜蓉束手无策,“我学识浅薄。”
“既然知道学识浅薄,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余安州嘴巴向来刁毒。
林逸芙气得跳起来,“喂,你怎么说话的?你……”
“剔骨。”林惜蓉咬着唇瓣,“将那根腐蚀的肋骨剔除,阴气就会消失。但是……但是剔骨后,无法运转周天灵力,这辈子修为不能再精进。”
林逸芙嘟囔:“等于没有办法。”
余安州低头,注视着时盏毫无血色的面孔。
她好像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倒影出两排阴影,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看不到她眼底的抗拒、冷漠、嘲讽。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
她又回到了他怀里。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天、一刻钟、一个时辰。
余安州眼里烟煴着莫名的光,“我有办法了!”
他说出自己计策,林惜蓉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不行!”
“为何不行?”
“这样做,对时道友不公平……你可以等她醒来,去征询她的意见,而不是趁她昏迷擅作主张。”林惜蓉绞着衣袖,转过身,“前辈,我不会帮你的。”
不用问,余安州便知时盏绝不同意。
她不想和他沾染任何关系。
只有她昏迷,这件事才能顺利进行。
余安州脸色变了又变,霍然起身,一把钳住了旁边林逸芙的脖颈,五指收紧。
林逸芙被他掐脖举高,脸色涨红,双脚乱蹬着挣扎。
余安州绷紧下颌,杀意涌现,要挟道:“你不照做,我就杀了她。”
“逸芙!”林惜蓉看了看昏迷的时盏,又看向自己的妹妹,急出了两行眼泪,“放开她!我、我答应你!”【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