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来天庭以前,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准备了。
二十万年前,润玉遭受烛阴氏清宴毒液摧残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遇见这样难缠的大舅子,实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当年看着润玉被大舅子刁难得有多爽,如今的他就有多痛,可见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都说外甥似舅,可也不带像成这样的!
外表且不论,只看玄清不苟言笑、青白交加的脸,都不用作什么,只站在那,便活脱脱一个清宴第二,看得朝晖堵心得慌。
更甚的是,清宴再怎么厉害,也就嘴上刁难点,并不十分与人为难。可这玄清真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难,直冲冲的要人命啊!
为了媳妇,九死无悔他也认了,可特么的简直脑袋有坑啊!
到这会儿,朝晖再顾不得伏低作小,一运力挣开冰链,躲开了玄清的一击。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的这般莫名其妙!
“小爹是什么鬼?!!”
玄清一边下冰刀子,一边怒喝道:“怎么,你敢做还不敢认了?”
朝晖一边躲窜,一边将僵掉的下巴回正:“公,公主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公主?”玄清一愣,顿时更怒了,一招手,暴风雪狂暴压下,“谁给你的胆子唤她公主,给我尊称天后娘娘!”
“误会,误会了!”
一边石化的旭凤和丹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拦住玄清,却被他暴怒的风雪掀了十丈远。
“叔公,叔父,今儿你们谁也别拦我,我要打死这勾引娘亲的狐狸精!”
“等等,你说我勾引谁?”
朝晖这会躲都不躲了,眼睁睁看着玄清的拳头近在眼前了,才茫茫然道:
“我求娶的明明是玄润公主呀!”
挟着杀意的拳头在鼻梁前险险停下,玄清愣在当场,瞬间觉得脑子不够用。
“你刚才说啥?”
丹朱和旭凤好不容易赶回来,赶紧将风中凌乱的玄清架开,喘着气解释道;
“是真的,老夫便是朝晖请来给玄润保媒的!”
然后,便是清风吹过落叶,卷起一地的尴尬,四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窒息一般的沉默后,玄清才重拾掉光的脸皮,干干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朝晖冷汗浮了满脸,他继任王位二十万年,自认经历大场面无数,到今儿才知自己还是太年轻。只能说,他们天族人,诚会玩儿!
未来大舅子发问了,他勉强打起精神,拍拍僵掉的脸,硬着头皮道:
“回太子殿下,数日前,天后娘娘带玄润公主到我烟波海龙宫做客。说来惭愧,公主花容月貌,清艳绝伦,小王对其一见倾心。公主归庭后,小王日思夜想,情难自矜,便四处打点,托人向公主提亲。”
玄清将整件事掂量了一道,又问:“那我母神宫里的温碧珠?”
朝晖小心翼翼的道:“是小王见玄润公主喜欢,便托付给天后娘娘,待打造成珠环,再呈给公主。”
妈的,被阴了!
玄清一挪步,坚不可摧的黑曜石地板被他一脚踩出寸余的凹陷。
回忆起玄润的说辞,他几乎要将牙根都咬碎。早知这糟心货阴险狡诈,嘴里没一句实在话,偏还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玄清深闭上眼睛,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手一道暴烈的术法打出去。
众人不妨他乍然出手,没能阻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道白光直冲朝晖而去。
正惊心间,却见白光掠过朝晖脸边,直冲冲的朝着结界边缘而飞去。
一抹玄色的暗光一闪,冲天而去,然而白光速度也不慢,紧追着暗光身后胶着不放。
不过一会儿功夫,白光化成的冰链子挟着一条黑漆漆的小泥鳅回返?
小泥鳅被甩到地上,众人才看分明,这被冰链捆得结结实实的哪是什么泥鳅。它通身漆黑,四爪纤细,额上俩鼓包粒粒分明,背上还生了一对透明的小翅膀,乃是一尾黑色的小应龙。
一看这模样,玄清顿时更心酸了。他那个无良的父亲拿着一对小翅膀吊了他那么多年,直到他成年后才知晓,烛阴龙神是长不出翅膀的!
可这个妹妹,却生得符合他一切审美。漆黑如墨的鳞片,配上晶莹剔透的小翅膀,天道何其不公啊!
嫉妒使龙面目全非,再加上前边处心积虑的欺骗,玄清觉得他即将被气到变身!
钮轱辘.玄清揪起地上的小妹,两眼燃起幽幽的火:“你!敢!骗!我!”
这低悬的气压让无法无天的玄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捉弄大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如今日般气到变色的模样也着实不多见。只衡量了一瞬,她便立刻作乖巧状眨眨眼:
“也没吧,我只说了爹娘之间可能有问题。至于其他的,不过照实陈述罢了,我也着实想不到大哥你会想歪嘛。”
感情到头来全是他的锅了?
玄清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动作,已被丹朱,旭凤一左一右钳了个严实。
二人一边制住暴走的玄清,一边劝道:
“玄清,冷静冷静!这妹妹亲生的,亲生的,忍一忍。”
玄清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才没手足相残,血溅当场。如今他总算是能体会到父亲的痛了。想当年他仗着年幼有人袒护,没少闹幺蛾子给父亲找膈应。这会想来,父亲当初没当场大义灭亲,捏死他这个逆子当真是他好涵养!
这小龙崽子,以为有人护着,他就奈何不了她吗?这些可都是他当年玩儿剩下的!
玄清当即余光一扫,瞥向边上一脸茫然的朝晖:
“他怎么回事,解释!”
玄润张口便要答,结果大哥一个眼神横过来,杀伤力杠杠,顿时不敢再糊弄,只能小声传音道:
“这不是走一趟烟波海,发觉好东西太多了么。他乐意送,我便接了,可一不留神就被缠住了,于是......”
后面的话她不好意思再说,玄清便青着脸补充完整。
“你待要拒绝,又舍不得这些宝贝,于是便设计我,想借我的手将他打发走?”
直看得玄润抬不起头来,他才冷笑数声:“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呀!”
“不敢不敢,一般一般。”
玄清呼吸一窒,然后飞快的转过头,冲朝晖点头道:“这婚事,我应了。”
糟糕,玩儿脱了!玄润面色一僵,瞅一眼边上狂喜的朝晖,肠子都悔青了。这货可真够心黑手毒,不过开个小小的玩笑,就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可未等她出言反对,玄清便捂住了她的嘴。
“我的好妹妹,不必害羞,大哥知道你的心意。”
最开始那道致命的冰刀,他本也是要偏上几寸,本意只要朝晖吃吃苦头,没准备要他的命。那道凭空出现的水花,融了他的冰刀,自以为做的隐蔽,可还逃不过他的法眼。想她愿意出手相护,对朝晖的感官应该不算讨厌。
这丫头坏成这样只怕也是没人敢要了,如今这绿龙眼瞎看上了,赶紧栽给人再说。
看玄清一本正经的,玄润这才吓坏了,眼泪巴巴的讨饶。
玄清受用半天,才俯下身,道:“将你和娘亲在龙宫那日的事,仔仔细细言说一道,别再耍心眼,我就饶过你。”
玄润撇撇嘴道:“你问这作甚,还真相信外边那些不着边的传言啊?他俩天天黏得跟狗皮膏药似的,抠都抠不开,能有什么问题。”
好吧,他还真信了,不然也不会被她用来挡桃花不是?
那眼神再明白不过,玄清额上青筋跳了跳,忍住手刃亲妹的冲动,认真道:“是真的,父亲在布星台算了姻缘。我亲耳听见他说后悔同娘亲的结合。”
玄润不禁瞪大了眼。大哥与她不同,自继任太子之位后,便极为重视自身修养,口中再无妄言。
她一把挣开冰链,拉住大哥的衣袖,面上再无一丝轻松:“怎么会,父亲那般爱重娘亲,不可能说这种话的。”
玄清斜眼瞥过妹妹,原话奉还:“这下不正好衬了你的意么?恭喜你,很快就会成为九重天的帝姬了。”
“都这会儿,你还开玩笑。”玄润急得不行,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俩不会真的分开吧?”
“太子殿下,不要再吓唬公主了。”大舅子教训妹妹,朝晖不敢插话,本是乖乖立于一侧静听。但此时看玄润急得泪花闪烁,便再顾不得在玄清面前刷印象分,倾身挡在玄润身前。
玄清倒像第一次认识朝晖,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勾,没有出言阻止。
朝晖挡住玄清视线后,低声安慰道:“公主莫急,你好好想想,那日去过龙宫后,又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
“龙宫、龙宫只是顺路路过。娘亲那日带我去烟波海,其实是为了借道灵山,找灵山真人叙旧。后来父亲追过来,出灵山的时候便有点不对了。对了!”玄润侧头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依稀听见父亲说了扶苍二字!”
“青帝陛下?”
玄清蓦然站了起来。他自幼在清晏舅舅身边长大。比起玄润,他知晓的要多一点。上一辈的情感纠葛,他多少有点耳闻。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父亲吃醋惹出的祸事?比起朝晖,这青帝陛下可不知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人都给娶回家了,他还在喝陈年老醋,可真是够了!
玄清抽着嘴角,有心撩手不管,可父亲吃醋吃到怀疑人生,便是小事也整成大事了。
“这样吧,我去寻舅舅,看能不能帮着开导开导。”
“不行的,灵山真人说过,天道自有秩序,即便我们身为两界之子,也不能频繁穿梭时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或为寿元,或为运道,也或许,哪天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父亲严令我们不许再随意挑战天威。”
面对妹妹的关心,玄清轻轻捏捏她的小脸蛋道:“放心,这太子之位我暂且还舍不得让给你。”
“讨厌!”
玄润拉着哥哥,认真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看大哥想拒绝,玄润把手一扔,瞪眼道:“万一有点什么,至少也能互相照应不是?”
不惹事的小妹还是挺可爱的,玄清心底顿生一股不舍,扭头对朝晖道:“我反悔了,这妹妹,我不嫁了。”
一句话被收回福利的朝晖目瞪口呆。大舅子果然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尤其这大舅子还是前情敌的儿子。父子俩全是他脱单路上的绊脚石,实在太讨厌了!
浩瀚天河,星光璀璨。
润玉闭上眼,心里浮现出历练的画面。
那日他去灵山接妻女,玄乙已择了个历练玩耍,阿润也不知跑哪儿野去了。等待之余,他四处闲,无意中发现一个名为“半城风月”的历练名目。鬼使神差的,他拂袖打开了这个历练。
置身其中,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玄乙。
那个世界里,离恨海的坠落来的没那么早。少年玄乙没有经历那场大动荡,而是直接入了白泽帝君的学堂习艺。
没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和历练,那个玄乙生涩得多,也孤僻得多。没有出生入死的战友之情,玄乙古怪的性情使她不容于世,不被同僚所喜。比起后世,她要更加敏感,也更为孤独。
正当润玉为她的遭遇所心疼时,扶苍出现了。那个世界没有自己,陪伴玄乙的,是那个坚持追逐与庇佑的神君。
仅凭一人一剑,他守护住了玄乙的一切。在他的陪伴下,玄乙渐渐走出封闭的内心,收获了友情和爱情。最后,她虽没能报得烛阴氏的大仇,但是得以父兄俱存。
润玉自认尽了全力,给了妻子幸福安宁。可玄乙少年孤苦,害怕分离,在今世里她要受至亲分离之苦,算不得圆满。倘若一切如历练中般发展,她的世界虽没有他,可亲情与爱情,都能一应拥有。
看到最后,青帝与青帝夫人携手并进,约定永恒之时。除了压抑心底的酸涩,更多的却是惶恐与存疑。
他们年岁相当,少年相伴,有着长长久久的岁月来约定永恒。
可他呢?血滴子的刀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一生计算得失,运筹帷幄,鲜有后悔之事。就连半生天命仙寿予了出去,他也没有在意过。但时至今日,面对当年可笑的偏执,他终是退却了。
当年运用手段设计父帝,他此生无悔。但他实不该执念于锦觅,迁怒旭凤,以致误人误己。倘若当初他能摒弃芥蒂,在父帝伏诛后,救回旭凤,成全他们。或许,便不会如今日这般,对永恒二字噤若寒蝉。
他的玄乙害怕孤独,最惧被人丢下。倘若有一日他走在她前,她该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他的玄乙,他的妻子,哪怕她皱皱眉头,他都会心疼不已。又怎舍得,看她因自己而痛苦。【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