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尹杰专程前往沪华集团拜访。
陈平没有出面，他的助理倪女士接待了尹杰，并递给她一个蓝色的USB。
“陈总今天出差了。”倪女士说话风格特别干脆利落，她很直接地说，“陈总让我把这个转给您。他说您想需要的东西里边都有。”
尹杰请她安排了一间空置的会议室，打开这个USB浏览了一遍。里边是从去年11月到这个月的董事会会议纪要，还有公司股权架构介绍、股东介绍，海外分支机构列表（涵盖了分支机构名称、驻在地、主要功能、联系方式）。最重要的，有针对几个目的地国家投资环境的调研信息表，其中关于S国的部分是完全空白的。看来是希望尹杰自己填充进去了。最后则是一份涉及税务、贸易、IP、人力资源等相关领域的调查问卷。
尹杰逐个文件打开了一次，她注意到那几份董事会记录的编号并不连续，可见这次提供的全部是与投资欧洲项目有关的会议记要，其中有一部分进行了模糊处理，或许触及了公司核心信息。
从这份文件来看，沪华的欧洲投资项目确实已经考虑得非常成熟。提供这套文件，对于尹杰代表的豪森州而言也确实是诚意满满。
尹杰谢过倪女士之后乘机返回帝都。飞行途中，又打开这套资料仔细看了一遍，心里对沪华项目的处理有了新的想法。
回到帝都后她把USB交给Summer，让她为沪华建档。
Flora看上去很是不高兴。忍了半天还是慢慢蹭到她面前小声小气地说：“Evita，我最近没再犯粗心大意的错误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也负责项目呢？”
“负责？”尹杰扬起眉毛。
“就像Summer那样。”Flora有点心虚地说。
尹杰不由笑了：“你心虚个什么？我留了一个项目给你的。沐霖集团，就是你极其钦羡的那位毛总的项目。你开始给他建档吧。”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一点你和Summer都得心里有数。你们现在还在学习阶段，还谈不上‘负责’，明白吗？得把自己的位置摆对。”
“明白了。”Flora糯糯回话。
“你真明白了？”尹杰招手把Summer也叫了过来，三人拉开路边隔板环出一个微型会议室。
“林权你还记得不？”她问Flora。
“记得啊！”Flora的脸上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Summer看着尹杰，脸上写着问号。
“林权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分不清自己的权限。”尹杰向两人介绍了林权在新办公室装修项目中的错误。随即对两人说：“所以我刚才跟Flora强调了，你们目前还在学习，谈不上‘负责’，现在明白什么意思了吗？”Flora点点头，Summer接过话头说：“Evita你是担心我们擅自做主，最终闹出大乱子，对吗？”
“孺子可教！”尹杰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两人下午两点开会讨论恒琴项目，以及最近陪同恒琴集团的负责人到豪森州实地考察的计划。
*** ***
无论尹杰如何讲事实摆道理，她费尽唇舌也没能说服恒琴集团的闫、王两位话事人前往豪森州考察。两位的回答非常统一：“公司最近有重要的项目要启动，我（们）实在是抽不开身。”两人共同委派戴安慧作为代表，前往豪森州进行项目落地前的实地考察。
尹杰感叹于两人那种“坚钢不可夺其志”的坚定，同时也刷新了自己对戴安慧的看法。从此事可以看出此人在两位老总心目中分量不低。这个看起来朴实踏实的人，在两位老总心目中或许不是最能干的，但一定是最忠诚的。
戴安慧提前一天飞到帝都和尹杰碰面，之后才一同飞往苏立克。
她一路沉默寡言谨小慎微。尹杰不恰当地联想到了《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一句话不多说，一步也不多迈。”
尹杰也愈加谨慎起来。
因乘坐夜班航班，S航在整个航程中只供应两次餐食。尹杰在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带了不少蛋糕、肉干、坚果，还在机场商场里购买了几个水果。果然在旅途中派上了用场。
一路无话抵达苏立克国际机场。戴安慧对于漂亮的建筑和形形色色的配套设施适时表现出了惊讶之色，然后就继续安静地跟随尹杰过关、取行李、登上火车。尹杰一路向她讲解，她也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不至于冷场。
这让尹杰略有一点尴尬。她做这些介绍并非炫耀，而是想帮助戴安慧尽快熟悉S国，便于回到总部后传达给几位老总和同事。
来到豪森市后，尹杰首先把她送到预定好的酒店，然后才把自己的行李送回公寓，快速洗了一个战斗澡后又来到了酒店。待戴安慧梳洗过后带着她到街面上各处走了一走，光顾了自己上次喜欢的餐馆，又买了一瓶红酒，晚上和戴安慧在房间小酌一番才让她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尹杰到酒店接上戴安慧前往办公室。一夜好眠后的戴安慧脸色恢复了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了。
Marcus和Christoph已经提前来到了会议室。由于尹杰一直保持着及时进行项目进展汇报的好习惯，恒琴项目的所有会议情况和进展情况Marcus和Erdmann都了如指掌，因此总部方面对于恒琴集团可能的顾虑心知肚明。而总部对戴安慧此次考察所作的相应安排，包括答辩材料乃至行程安排，全都富有极强的针对性。
戴安慧拿出一张纸质的问题清单，其中列有公司内部讨论提出的问题，一共21项。她解释说自己会记录下豪森州的回答再传给公司老总。
尹杰看了看这张问卷，提出了一个建议：
“戴总，您看是不是和闫总和王总约个时间视频？请Marcus几位现场向两位老总介绍情况？这样闫、王两位能实时听到答案，如果有疑问的话也可以继续提问，这样可能效率更高。你觉得怎样？”
双方都同意采用这个方案。
尹杰与Marcus和Christoph商定他们的时间后，就请戴安慧再会议室与公司联络并从中选出一个时间段视频。尹杰则利用这段时间快速翻译了这份问卷。戴安慧商量好出来后，尹杰也翻译完成了。
恒琴方面选择的时间是当天下午4点钟。Marcus闻言没说话，但有点钦佩的意思——S国的下午四点相当于国内的晚上11点。恒琴集团的两位老总居然愿意在这么晚的时间开会，诚意相当明显。
既然谈妥了，Christoph和尹杰就带着戴安慧先去看了几处可以租赁的办公场地。因为时间问题，这几个场地都在豪森市，全部位于新城区。
在下午的会议中，尹杰作为Marcus和Christoph的翻译，闫总方面则是王总充当翻译。虽然有一些口音问题，但她的口译相当准确。尹杰非常开心，这说明完全有可能在项目后期建立起Marcus与王总之间的高层沟通管道，而这种管道对于恒琴在豪森的稳定发展非常重要。
这个会议总体而言非常高效，Marcus和Christoph按照戴安慧提供的问卷逐一进行了答复，对闫总因这些答复提出的延展性问题也给与了完整的解答。在最后选址时，Marco展示的房源数据库让两位老总比较惊艳。即便总是八风不动的闫总，尹杰发现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动容。
很多关键事项通过这次会议确定了下来，弥补了一部分对两位话事人没有亲自考察的缺憾。然而尹杰心里的缺憾一直存在：既然这次会议中确定了办公地点，接下来自然需要与当地税务谈判公司税率了。以她对戴安慧的了解，她不认为戴安慧有这个能力能谈下更优惠的汇率来。
S国没有营业税，企业只需要缴纳所得税和印花税。而所得税分为联邦、州、市三个级别，如果投资企业从事的行业属于及地区支持的范畴，或者投资足够大、招聘员工足够多，在与欧洲各国相比已经很低的税率基础上，是可以通过与相关税务部门进行谈判，从而获得更低税率，或者额外延长减免税时间的。
闫总或者王总，哪怕有一位在这里也好啊。
然而，事实又一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开始谈判以后，戴安慧一改先前的小白兔模样，很是彪悍地提出了一个较低的税率，告知这是公司领导认为最理想的税率，然后摆事实讲道理，语气极其真诚地先亮出了公司在欧洲的分支机构列表和近两年的营业额，告知根据最新的税务规划，以后欧洲的业务都会归入设在豪森州的业务控制中心，随即又介绍了公司未来几年的业务发展战略，特别是欧洲区的发展规划。最后介绍了公司对欧洲区的重视，在未来几年的业务扩张方案，包括豪森州员工招聘计划等等。她的谈判极其富有节奏，最大程度上借助了Marcus等人的力量。一场拉锯战下来，最后得到一个这种的税率。后来她悄悄告诉尹杰：这个结果完全在她的设定的目标范围之内。
后来尹杰才知道，她固定每天清晨5点左右起床和总部开会，每天晚上活动结束之后她还要在酒店攥写当日的工作纪要、情况反应，以及需要总部解决的问题发给王总，然后等待第二天清晨例会再和两位老总讨论。
“真的好辛苦啊！”尹杰赞叹。
“这算什么呀？”戴安慧微笑，眼角的细纹里洋溢着自豪。“在国内的时候，每天早上8点钟上班，大家都可以下班的时候我们财务还得留在岗位上和欧洲各分支，甚至美国分公司做电话沟通，晚上12点以后回家那是常事了。”
“那家里没有意见吗？”尹杰问。
“有啊，怎么会没有。但既然做了这份工作，就得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自己的工作总不可能交给其他人去做？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事儿呢。而且一旦出了问题怎么追责？虽然家人有时候会埋怨，但我们是财务啊，考虑比较多的还是怎么把工作做好，怎么降低成本。”
这就是中国的民企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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