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了。”
顾邵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嗯，果然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但易小天丝毫不慌，他要借一步说话是有原因的。
看到一旁那仍旧愣在桌前，手执着笔毫的皇象，他明显是有些崩了，笔毫上，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薄薄的纸上，已经荫出了大片墨渍。
易小天接下来要给顾邵展示的东西，他目前还不想让皇象知道，不然以皇象这性子，他八成是稳不住了，就更别说几天之后字展的事情了。
“顾公子，相信我，我这是要事提起——可否先让你那门外的家仆，将手中的棍棒放下？”
易小天头也没回，就直接说出了顾邵的打算，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刺客，以免对方怀有最坏的打算。
顾邵呢，也不尴尬，似乎对于易小天这番表现相当有兴趣——大概是超绝的自信，让他丝毫没有慌乱，反倒是抬手招了招。
门外的仆从们看到他这样的行为，也是相当的惊讶，表情有些难堪，主要还是担心他，当然也有因为他们主要听从的是家主顾雍的命令前来保护顾邵，顾邵这番行为，让他们相当难做。
不过纠结之后，大家还是听从了顾邵的命令。
门外一阵脚步匆忙，易小天感到背后那被盯着的感觉散去，露出了些许微笑。
“随我来。”
——
穿过正堂的侧门，两人撂下魔怔了的皇象，来到了一处相当宽敞的偏堂。
易小天环顾一周，只见这屋中布局样式都是相当的典雅，一股大家的包容之气扑面而来。
顾邵缓缓转身，示意易小天关上房门，他顺手点着了一旁的熏香，幽幽香气自屋中弥漫开来，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之下，顾邵走向屋中的座椅，极为正式的坐了下来，衣摆一撩，袍边一摊，两手伏于案上，颇有一副家主的气势。
看到这幅表现，易小天笑的更加灿烂了。
“所以？展公子要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这个人不喜欢卖关子，如果展公子只是故弄玄虚，想要以此拖延时间，以求我来参加那所谓的字展，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不仅如此，若是你真有此意，你知道的，我个人是不喜好打打杀杀，但除我以外，其他人我便不能向你保证了。”
“话虽如此——从刚才看你那眼神，你似乎没有打算骗我…嗯，说吧，有什么趣事我可以知道，我也好放松放松。”
顾邵扭动了一番酸疼的脖颈。
他确实没有撒谎，父亲让他来到会稽，自然是有事情要处理。
不过…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他总觉得父亲是在刁难自己。
这几天他来回走动，一直忙于此事…说实在的，确实需要一些放松，事情的内容他不打算透露，能够碰到面前这样令他感兴趣的一个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江东之前呢，我就已经走南闯北的从事这行，我是个商人，这点就不避讳顾公子了。”
“呵呵，我看出来了——你虽然在模仿吴会的口音，但终究只是一个外地人，不过要是寻常人士的话，估计就不会在意这些了。”
“商人的话…嗯，父亲此前叫我打点家中的产业，我多少对于你们这群人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管是说话的方式，还是说话的态度。”
“唔…果然，说话卖关子的人就是令人嫌恶啊。”
易小天稍稍坦白了一些自己的身份，并未说到重点时，顾邵就自顾自的打量起易小天来。
他揉着下巴，上下从各个方面打量易小天，包括此前易小天说话的态度。
便说还露出玩味的笑意，嘴里说着“嫌恶”，但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继续说。”
“我今日闲时较多，也就不计较了。”
发现易小天仍旧没有紧张，顾邵便请易小天继续说明。
易小天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做商人嘛，总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早年间我曾与一位蔡姓的老者有过交往，前段时间我们还有过书信来往，总之，顾公子，这封信我正巧带在身上，你不妨过目一番？”
一开始顾邵是拒绝的。
易小天说了半天，就是吹嘘一番自己的经历，然后让他看一封并无所谓的书信，这有什么可看……
“展公子，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是说，遇到了一位‘蔡姓’的老人，对吗？”
顾邵的身子原本都垮下去了，大概是觉得易小天说的事情实在是没有意思。
年轻人嘛，尤其是这些世家子弟，他们平时除了一些正式，就喜欢找乐子。
到底乐子的定义是什么，就无法探究了。
至少不是易小天说的那样。
可…可是…有个不太乐子的重点，被顾邵抓到，就如同刻在DNA里的冲动那样，从小被顾雍教导长大的顾邵，甚至包括他的兄弟姊妹，对于“蔡”这个字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父亲，顾雍，姓顾，名雍，与一“邕”字同音，这个可是他们父亲每每都会乐道的事情。
加上他父亲的字：元叹。
“尊师所叹，乃是为父此生都将铭记的时刻，既为之所叹，便以此为字，且有纪念师恩之意。”
顾雍的字，是因为他被自己的老师称赞了，所以才起为元叹。
可想而知，这位恩师到底对顾雍的人生起到了多大的影响，以至于他连教导后代的时候，都不忘让他们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近些年父亲其实状态非常不好，顾邵是知道的。
主要原因就是当年长安董卓乱朝之后，远在合肥的他们的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的托人寻找过居于长安的他的恩师的踪迹。
结果得到的消息都是查无音讯。
正常人这时候会怎么想？
不好听的说，那就是在这样的动荡中死掉了嘛。
因此，顾雍还好一阵失魂落魄过。
现在，他…顾邵，从这个素未谋面的名为展堂的商人口中，听到了这个“蔡”字，他真的很难不去往哪个方向想象。
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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