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经略使府。自太祖皇帝一统中原,大夏王朝的疆域版图扩至三十六州,四海臣服,国力鼎盛。各州设经略使一职,执掌一州行政兼军事,朝廷封疆大吏,陵州经略使陈甫,此时正焦头烂额望着陇西郡守呈上来的文书,冀州二十余将士遇难,凶手尚在潜逃,陵州数年没发生这么大的命案,死的又是冀州边境戍卫骑军,案件非常棘手。
倒不是凶手不好缉拿,而是如今凶手就在眼前,你却无可奈何,还得毕恭毕敬的迎着。
年近六十的经略使大人望着眼前的年轻人面露愁色,虽大权在握,在陵州一言九鼎,可眼前这人却不敢得罪,年轻人把玩着茶杯,一脸玩味道:“怎么,经略使大人觉得不好处理,无妨!我给家中写封书信,想必大人会好处理许多。”
陈甫用袖子擦了擦汗,慌忙道:“不敢劳烦公子,只是冀州候苏牧那边…他可是燕王的亲信,在陇西死的可都是兵部记录在册的冀州骑军,这事总得给苏牧个交代。”
年轻人走到经略使身边,于陈甫耳旁冷声道:“交代?冀州候拥兵自重,冀州常年匪患横行,苏牧三番五次大费周章围剿,向兵部要了多少银子,贼匪仍逍遥法外,苏牧怎么不给朝廷一个交代!”
经略使内心一惊,看来年轻人对四州之地的局势了然于胸,冀州军迟迟无法剿灭匪患,背后的意味耐人寻味,不然朝廷也不会将他派遣到陵州,既有监视之意,又彰显对其背后势力的威慑,反映朝廷对冀州军已心生忌惮。
这位年轻公子做事不计后果,袭击官军的影响恶劣,江湖中人决不会轻易为之,这可给陈甫一个不小的难题。
二十余冀州骑军之死,凭借陵州经略使的权势压下去不难,可其中有陇西郡望李氏长子牵涉其中,听闻现在依旧昏迷不醒,陇西李氏在陵州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处置不善得罪李家得不偿失。
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眼前这人得罪不起,陇西李氏一样不能得罪。
经略使大人毕恭毕敬道:“公子放心,我必会妥善处理此事,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陇西李氏年轻一辈里是不是有个叫李承挚的?”年轻人轻抿口茶,随口问道。
“陇西李氏承字辈的子嗣不少,公子要找此人,不出三日,本使定将此人身份详细呈给公子。”陈甫虽不明白年轻人意欲何为,但以陵州经略使的地位,调查一个李氏子弟的身份轻而易举。
年轻人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经略使大人,主子曾托付本公子转告大人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随后起身离去,独留一脸震惊的年迈经略使滞在原地。
陇西李府。
湘竹亭,李承挚与儒师宋孟亭中对弈,对宋孟的棋艺李承挚不敢恭维,堂堂帝师的棋术简直不堪入目,一局下来一步棋要走三炷香的时间,更是悔棋十数次的情况下艰难以平局收尾。
李承挚一脸无可奈何,讪讪道:“老师,您作为儒学名士,不晓得落子无悔的道理?”
中年儒士丝毫不介意徒弟言语中的嘲讽,信誓旦旦道:“儒学讲三思而后行,更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古人诚,自不欺我!”
年轻公子头一次见把悔棋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这位儒学名士的脸皮可能和他的学问一样深厚。
“老师学识渊博,弟子佩服!”
“徒弟见外了,为师的才学日后终是要你传承衣钵,既然行过师礼,就不能白受,不然也对不起李家主赠予的这座宅院。”
李承挚环视周围宅院,轻声道:“这座竹苑是大夫人生前所住,大夫人死后再没有人入住过,父亲一直差人打扫,这是整个府中最大的院子,听闻大夫人生前喜爱湘竹,所以这座竹苑内栽满了湘竹。”
中年儒士轻叹一声,道:“大夫人才华横溢,年轻时曾与大夫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夫人已经是名动天下的才女,奈何红颜薄命,一代佳人香消玉殒,世间再无风雅。”
“老师与大夫人相识?”李承挚好奇问道,李府中大夫人似乎是一个禁忌,没有人敢在府中谈论有关大夫人的事,李承挚更是知之甚少,大夫人死时大哥还尚在襁褓,哪里来的李承挚。
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陇西李氏家主正房,李承挚只知姓姜,其他一概不知,族人家仆从未谈及,只是在其十岁那年,大姐李承真与父亲在书房争吵,李承挚听到争吵内容涉及大夫人,之后大姐摔门而出,年仅十七岁的大姐自此拜入璇玑宫门下,再没有踏足李府家门,这一走就是年,期间无数次李承挚上璇玑宫看望大姐,劝说大姐回家皆无功而返。
即使十六岁外出游历,大姐也只是托红袖送来弥足珍贵的白狐裘大衣,也是从那时大姐的贴身侍女红袖,随李承挚游历江湖两年,成为李承挚的侍女兼护卫,而大姐李承真则年不出璇玑宫。
中年儒士若有所思,似乎勾起过往回忆,片刻后轻轻摇头,“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李承挚则不这样想,大姐生母姜氏绝对不是病死那么简单,不然不可能整个李氏对此讳莫如深,正欲追问一番,苑外传来步履轻盈的脚步声。
只见一袭红衣映入眼帘,一位女子背负长剑信步而来,女子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气质出尘,一头乌黑秀发无风自动,宛如天上仙子下人间。
与胭脂蕙质兰心不同,女子的美多了分端庄文雅,又带着一丝英气。
李承挚见女子归来,心情顿时大好,红衣女子行至湘竹亭,对李承挚作揖道:“公子,红袖回来了,幸不辱命!”
李承挚连忙上前扶起红袖,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一圈,道:“半月不见,又瘦了点!这可不行,若是大姐看到以为我虐待你,不成,以后你得每天吃四顿饭!”
红袖莞尔一笑,世间的景色都失了颜色,轻启朱唇道:“公子多虑了,大小姐见我瘦了定会为我开心,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身形风姿绰约。”
李承挚点头道:“也是!”
红袖这时望向亭中的布衣儒士,轻轻行了一礼,道:“久闻宋先生大名,小女红袖,乃公子婢女,见过宋先生!”
中年儒士起身抱拳道:“宋某一介布衣,得红袖姑娘晓识,仲舒甚幸之。”
李承挚打断二人谈话,对红衣侍女问道:“红袖,王君赫那家伙没被他爹揍得半死不活?他们家宝贝赎回来没。”
红袖黛眉微蹙,轻声道:“不太好,王公子回府后三天下不了床,王大人亲自出面将东西赎回,王公子把银子收了,之前并未把公子供出,但红袖以为以王大人在陵州的地位,要查出此事公子参与其中不难,只是王家的祖传物赎回,王大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承挚心中给兄弟竖起大拇指,嘴上却碎碎念道:“兄弟别怪我,谁让你不听劝呢。”
红袖知晓自家公子念叨何事,也不戳破。淡淡问道:“公子,听闻大公子遇袭,伤势如何?凶手可曾抓到!”
李承挚看了眼中年儒士,后者轻轻摇头,皱眉道:“大哥伤势有所好转,但还在昏迷,至于凶手是谁?我想除了老师没人更清楚了。”
中年儒士双手一摊,示意他也不知道,但李承挚根本不信,大哥李承挚遇袭,冀州骑军遇害,前帝师差点被掳,这种种迹象表明幕后凶手势力非同一般。
大哥重伤昏迷,父亲与郡守大人夜谈后并无实质性动作,冀州骑军遇害,冀州军只是派来一位军使了解情况,随后便离开了,郡守大人派人修缮了受损的城门大街及周围建筑,也没有大批的官府衙役搜捕凶手,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一般。
李承挚盯着中年儒士说道:“老师,不管你知不知晓凶手是谁,只要我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江湖宗门,我李承挚必定十倍奉还!”
中年儒士叹息一声,陇西李氏在江湖不怕得罪人的性子一点没变,李相儒当年如此,李承挚还是如此,轻声道:“你跟随“霸剑”齐仙石学了这么多年剑,只学会用剑解决问题吗?鬼谷剑术虽强,可最强的纵横之术你却皮毛未沾。”
“老师以为纵横之术比学生更知晓,学生愿闻其详!”
中年儒士指了指棋盘,“纵横之术就像这棋局,双方对弈,比的就是揣摩对方的意图,再加以破解,纵横之术亦是如此,揣术即使让人忖度人情,事理以便推测出事物发展的方向,权衡事物的得失、利弊。其要旨在掌握对方隐情,包括能力、权变、憎恶等,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熟不知犯了纵横之术上的大忌,这点你应该多学学你父亲,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什么意思?”李承挚不解道。
“冀州骑军在陵州地界遇袭,李承奉虽是陇西李氏长子,更是冀州军轻骑护军校尉,这种情况下动用李家的势力缉凶显然不理智,这本就是陇西郡守管辖之事,李家何必急于一时,只需不停给郡守施压,即使破不了案,为了抚慰李家,官府对李家无形中生有愧对,日后李家在陇西一地,甚至陵州做起事来岂不更加顺风顺水。”
李承挚仔细想来竟真是如老师分析,可老师的假设似乎官府一定破不了案,而父亲也只是明面上对郡守施压而已,暗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得而知,但以父亲商人本质一定不会无利可图。
李承挚淡淡说道:“也许老师说的很对,这样做对李家只有好处,可我李承挚不是李家家主,没太多顾虑,谁伤了我大哥,我定会百倍还之。”
中年儒士抬头仰望天空,释然一笑道:“或许这才是江湖所谓的快意恩仇吧!何其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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