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 同行是冤家。
有些行当,没有师承,孤家寡人上去跟别人积年老店抢生意的, 不被打死就算是人家老店积德了。
正如那句“商场如战场”一样, 不杀个你死我活,那是绝对不能善罢甘休的, 关键是市场只有这么大,就够一个馒头的量, 一个馒头, 两个人分, 只有半个,若是一个人全拿,才能吃饱的情况下, 哪个会对同行手软?
这世上,总还没有白白把性命送给人家的道理。
纪墨从不怀疑秦九阴的技术如何, 系统认定的本行业巅峰者,可不是随随便便的, 起码有一套严谨的评判标准,秦九阴有幸成为这个“第一人”,在走阴术上可以说是无可与之争锋。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一眼看到别人技术如何呢?
那些被神棍骗的, 难道一开始要找的就是骗自己的神棍吗?谁不是奔着找高人去的,可这高人怎么算?
纪墨以前看过一个笑话, 大意是这样的,阎王生病,要找个神医看病,就派了小鬼去找, 小鬼就问,怎么才能看出哪个是神医呢?
——普通人不懂医术,看外表就能看出仙风道骨的就是真神仙了吗?那长得好看的岂不都是神仙中人?
判官就跟他说,你看哪个大夫身后跟着的鬼魂少,哪个就是神医。
这理由也简单,谁治死的人跟谁走,神医医术高深,肯定治死的人少,跟着他的鬼魂也少。
小鬼领命,到世上去挑了又挑,老远看到那一长串鬼魂跟着的大夫,退避三舍,只当是庸医,最后找到一个身后只有两个鬼魂的大夫,回去一看,好么,这才是个庸医,总共就治了两个人,两人都死了,这百分百的致死率,让人不忍直视。
笑话之中也有道理,便如这走阴术,纪墨第一次见的时候都觉得秦九阴是糊弄人,眼一闭一睁,就说去阴间走了一圈儿,连个信物啥的都没有,全靠一张嘴说,说了这个说那个,好像都是人家的旧事,足够取信,可若是真的骗子聪明,也不是不能从一些人口中听到一二旧事来蒙混过关。
哪怕有系统认证,纪墨也还在怀疑这“走阴”到底走了什么阴,更不要说那些本来就是普通人的了。
他们更看不到什么特效音效之类的,能够笃信不疑自己找的才是真的神婆,才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有一个被骗的过程。
秦九阴能够在这个小村庄之中安定下来,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全是靠技术吗?
当然不是,还因为她做了个垄断生意,把其他的神婆都赶离了这个区域,通过对同行的厮杀,给自己立下威来,让周围人都知道,他们这一片儿的人,要找只能找秦九阴。
否则,不是给自己找死,就是给其他的同行找麻烦。
如同行业内的潜规则一样,像是那种远地而来的,通常要接对方的生意都要想一想,是不是会惹了同行的敌视,平白惹来一些麻烦。
秦九阴有真技术,不是很怕那些同行找麻烦,或者说只有她找别人麻烦的份儿,早年的时候,她半路出家,不是那么厉害,接生意的时候便总有人故意来砸他饭碗,一次两次,直接把秦九阴给惹急了,暗中下手“弄”回去。
纪墨跟村中老人聊天,说起来,才知道这附近的神婆本来有三个的,她们都不是秦九阴那样厉害的,就是掌握一点儿小偏方,能够治点儿如招魂之类的玄乎的病,再或者给个生子符之类的,不算是真的没本事,本事却也有限。
后来秦九阴来了,这三个神婆,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没两年也死了,还有一个,直接带着自家女儿搬了家,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做生意去了。
老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只当是闲聊,还有点儿忆往昔的意思,怀念一下自己年轻时候的见识,重点并不在秦九阴多么厉害,但言语之中的敬畏,还是表现出来了的。
纪墨听得,心情有些复杂,这一行,内斗这么严重的吗?
迄今为止,纪墨投入的几个行业之中,差不多都是行业巅峰之时,便是有所竞争,基本上也是趋于良性,或者说技术的没有几个心思复杂的,直接害人什么的,少之又少,最多也就是借刀杀人。
结果到了秦九阴这里,拐什么弯儿啊,直接上就行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弄死一个少一个,同行都没了,生意就都是我的了。
这样凶残地杀出了如今的自信和倨傲,在她圈定的这片儿内,不找她看,找别的神婆,可以啊,那边儿敢接,她这边儿就敢闹,不敢说一定把那边儿的神婆弄死,但坏了事儿是一定的。
谁能不怕这个啊。
找神婆是为了救命,若是因为找错了神婆而送命,岂不是很冤枉?
这种潜规则,这些村人心中都是很有数的,所以,哪怕自家孩子昏倒的地方离秦九阴家不算远,他们觉得这事儿可能跟秦九阴有关,却也不敢挑明,还是要求到秦九阴面前来,希望她能够高抬贵手。
这一层意思,秦九阴可能看出来一些,纪墨是一点儿都没明白,他还自觉自己办事稳妥,半点儿证据都没留下,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只要怀疑就够了,谁管证据有没有。
像是这时候的官府办案,真的当每一个都是认证物证俱全吗?
屈打成招算什么,不管认不认,直接砍了头的才叫厉害。
更何况,他们是村民,又不是官儿,用不着找证据审判,只要怀疑是对方做的,就有理由报复了。
纪墨没想到这一层,习惯了法治的情况下,他就把别人都当成是法治良民了。
半夜三更,约定的时间到了。
杨家人把那男孩儿带过来,男孩儿不是很听话,用穿着铃铛的红绳子绑了,虫蛹一样抱过来。
就在秦九阴家中院子,地上划了个圈儿,秦九阴指挥着人把男孩儿放在圈子中间,那圈子大,他就是站不住,也能在里面躺着了。
圈子周围是一圈儿香烛,还没点燃,但一根根白生生地立着,看起来就多了几分鬼气似的,杨家人有些畏惧,把男孩儿放在圈中,男孩儿自己立不住,人手还没撒开,他就倒在了地上。
杨家人怕他滚出了圈儿,还想要给他调整一下姿势。
“行了,都出去,赶紧的。”秦九阴不耐烦地挥挥手。
为了表示正式,她这会儿换了件衣裳,那衣裳上专门缝上去了不少羽毛,各色羽毛都有,活动起来的时候,那羽毛也随之飘飘,听上去好像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其实因为羽毛都是暗色居多,什么褐色黑色暗红色,哪怕白天看起来也不好看,晚上看更是透着些森然古怪。
她一摆手间,似还有一股子腥风,杨家人忙匆匆避开,不敢多留。
纪墨和安静就去点香烛,他们每人手上都拎着一盏灯,那灯就是普通的灯笼,白纸灯笼,却是个侧开口的,里面的香烛也是白生生的,点火的时候要端着底座从开口处对接倾斜。
这样一下下地,像是在浇灌什么一样,一人半圈儿,转到外侧,就把两盏灯放在那里,间距跟其他的香烛一样,这就像是给圆圈儿开了个门似的。
杨家人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门道,不敢太过靠近,都退到了院子外,看着那开口好像是对着门的,便连忙避让开,不敢阻了通路的样子。
秦九阴开始绕着圈子念咒,她绕得很有分寸,来来回回,看似绕了全场,其实只有半圈儿,手上拿的法器只有一个名为招魂铃,其实就是摇铃的东西,叮叮叮,铃铃铃,大半夜的,声音也挺瘆人的。
心中没鬼的正常人听了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的那种。
纪墨发现,杨家有几个人明显退后了两步。
哦,忘了说了,这种做法的事儿,围观的人也是要看资格的,属鸡的不可以来,此外还有一些避讳,就是根据需要做法的人来定了,属相相克是很讲究的,更有性别上的歧视,男子可以来,但一定要远远站开,不许身上阳火扰了法事。
不过通常地,男子也不回来,哪个男子都怕阳气弱了,精气也弱,万一最后不行了,就为了看个热闹,值得吗?
所以这会儿围观的,竟是杨夫人几个。
没有孩子,孩子眼明心亮的,是不许看这些的,怕招了邪祟。
有一种说法是小孩子的灵魂和身体还不算合一,不够稳,万一在这种场合上出现,最后导致有小鬼儿夺了身体,那可真是自找的倒霉。
反倒是女子,在这种事儿上,看了就看了,增点儿阴气未尝不是好事儿。
这说法倒是古怪,纪墨第一次听的时候还想,都说女子胆小,古代的女子难道就胆大吗?
现在一看,那一双双睁大了的眼睛,果然是很胆大的,倒是那些杨家的男人,退得远了些,看起来就有些胆小的样子。
一场做法耗费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不算长,秦九阴做完之后也没给准话,只说“阴煞厉害,自己已经尽力了”,又给了几张纸符,让回去烧了就水喝下,又给了喝符水的时辰,并保存纸符的方法,不许见日头什么的。
杨家夫人有心多问两句,见秦九阴不想说,看看那哭闹一场,到末了又睡着了的男孩儿,具体怎样,还要看以后了,也罢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