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被陆叙喋喋不休吵得头疼,按着眉心:“放着。”
陆叙眼睛一亮:“老三,呜呜,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看到你为了帮我买到犀角双螭纹壶,不惜牺牲色相钓人小姑娘上钩,我就猜到你是真兄弟!”
陆叙感动到无以复加,眼含热泪地和谢知一同出了房门,一张嘴还噼里啪啦地煽情个没完:“老三,夏若叶是我人生的暴风雨,那你就是我的灯塔,永远默默无闻地照亮我迷茫的未来……”
“啪。”颜绯原本还对着剩下的四颗胶囊做心理挣扎,忽然听到陆叙的话,水杯失手一滑,玻璃碎渣和热水溅了一地。
“颜绯!”
谢知眼皮一跳,疾步走上前,担心颜绯是听了宋晋那些不着调的胡言乱语,误会他对她的情意是为了得到犀角双螭纹壶而掺杂算计,又生怕她过敏还没好,就又被破碎的玻璃杯割伤。
还好颜绯吃饭不规矩,是盘腿坐着的,双腿放在椅子上,免了这趟遭罪。
“犀角双螭纹壶是薛老太太托我办事才转送给我的,与你无关。”谢知看她不说话,心沉了下去,细细观察颜绯的神情,没有预计中的失落,只有一闪而过的莫名惊诧。
“娇娇,说话,到底怎么了?”他摸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可他还是没来由地有些慌乱。
陆叙从来没有见过谢知这么束手无策,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十分心虚地补救:“哎哟,小美女,你千万别当真啊,我就和老三开玩笑的,他把你当宝贝似的,藏得不要太紧,哪舍得利用你,你可比他鼎轩阁里全部东西加起来要珍贵得多……”
“陆叙,”谢知言辞冷厉,“出去。”
情势不好,陆叙怕死得很,一听这话,赶紧麻溜烟儿地滚了。
“我没事,我就是……”颜绯低下头,把刚才因为听到“夏若叶”这个名字的震惊尽数收起,再抬头,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就是不想吃那些胶囊,想搞点事情毁尸灭迹,谁知道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谢知紧紧盯着她,确定她除了央求之外,并没有在伤心难过,才慢慢将视线转到桌上。
在他和陆叙说话的时间里,颜绯已经把其它药片吃完了,现在桌面上只剩下四颗红白胶囊,颜绯的性格,不想吃还真有可能做出毁尸灭迹的行为来。
“为什么不想吃?”谢知蹲在她身前,地上的玻璃渣屑反射出晶晶亮亮的光,男人温雅的面容近在眼前,眼神毫无保留地落在她的小脸上。
颜绯被看得不好意思:“因为它的外壳遇到水会软乎乎的,时机没抓住就会黏在喉咙里啊。”
“小孩。”谢知被她稚气的描述逗笑,把她抱到自己原来的椅子上,重新倒了半杯水,拿起胶囊,拆开上面的两段胶囊壳,把里面的药粉倾倒进水中,晃了晃递给她,“这样呢?”
颜绯心头暖得一塌糊涂:“真是好方法。”
“颜绯,”谢知看着她喝完,将她轻轻拥住,贴耳低语,“任何时候,不要委屈自己,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有什么脾气也可以发出来,有什么想知道的,想做到的,都可以告诉我。”
“颜绯,我喜欢的是自由的你。”
颜绯从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真心,他能这样说,就绝对允许自己这样做。
他用微信告诉她:颜绯,我已经当真了。
他用法语告诉她:爱情能做的事,是大胆的吸引。
他的包容像深邃辽阔的海,而她早已决定继续做天空,天空与海的连接,是飞鸟日行千里,是鱼群夜游万米。
“好。”
可颜绯还是认真地想着,不管是飞鸟的努力,或是鱼群的不放弃,只要他是谢知,她总要逼自己尝试一次。
在那之前,她要洗清一身的愧疚,还清无数的人情旧债,再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地和他在一起。
至少现在还不行。
颜绯思绪一转,想到陆叙提到的“夏若叶”。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话,极大可能是她剧院里的那个,也是颜绯刚刚在头疼的新剧女演员。
夏若叶不是科班出身,翻看她和剧院的合同,甚至会发现这女人原先是芭蕾舞者,根本没有话剧表演经验,会来到剧院,更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颜绯记得,夏若叶是六年前的那个秋天签给她的,一签就签了五年。
那一年的颜绯刚接管剧院,正是最兵荒马乱的时候,亟需要一大笔钱启动手里的第一部独幕话剧。
剧院里的其他演员都捉襟见肘,能凑的钱都凑出来了,按照正常预算,如果只是在场内进行公演的话,勉强还能应付,但前提是,票能卖出去。
这么多年为什么剧院生意惨淡,很大原因就是票卖不出去,颜崇在世的时候就无法克服的困顿,落到颜绯肩上更是难上加难。
夏若叶的到来,为剧院的发展打开了一条新路,她给颜绯的话剧投资了五十万。
那是一个下雨的秋夜,雨量不大,轻飘飘地穿过林间,又串成水珠落下,在树与树之间织就出一张张的网。
颜绯接了个陌生电话,就披上雨衣去山下接人,詹东明不放心她走夜路,非要跟着一起。
两人拿着手电筒,顶着凄冷的雨水出了林子,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上了山来。
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还很年轻,短发俏丽,面孔清秀,看年纪应该也才二十上下,眼神却很沧桑,深棕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彩,像个失去灵魂的洋娃娃,瑟缩在男人怀中。
和颜绯沟通的是那个男人,二十五岁左右,五官方正,谈不上英俊,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是他左边眉毛上的一道疤痕,仿佛一条沟渠,从眉毛中间横穿而过,险之又险地停在距离睫毛不足一公分处。
他们应该走了很久,久到身上水汽充沛,雨水从男人额头滑下来的时候,也会从那条沟渠里经过,但他将女人裹在风衣里,极致细心地没让她淋到一滴雨。
这是颜绯和夏若叶以及她的私人保镖尉迟湛的初次见面。
这对主仆进了剧院之后,一个当了不演戏的演员,一个当了拼命干活的剧场杂工。
在夏若叶的心里,那场秋雨像是从没停过,她这几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颜绯一天说得多。
颜绯每次回剧院,最常见到的就是夏若叶坐在轮椅上看日落的背影,尉迟湛就傻傻地安静地陪着她。
剧院里的每个演员都有各自的故事,颜绯没有资格逼迫他们走出故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书写新的故事。
夏若叶的新故事,她刚有了一点灵感,又因为那个叫陆叙的人很可能与夏若叶有关系,而生出几分不踏实来。
晚上是谢知亲自开的车,路上坑坑洼洼,他却开得很稳,把车停在路边后,没有急着开门,从置物架上拿了药和保温杯,放进颜绯的包里。
“睡前把药吃了,明天早上八点,我让肖天来接你。”
颜绯一路上靠着车窗想了很多往事,谢知倾身给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她注视着男人线条完美的侧颜,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谢知,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
颜绯不了解古董收藏这门艺术,自然也不认识几年前风靡策展界的陆叙,原本想让宋晋去查一下,忆起谢知早上说过的话,她也就不刻意绕过他了。
“你是说陆叙?”谢知垂眸看她,笑了笑,“晚点让阿明给你发份资料。”
他这么利索的态度,让颜绯有点反应不及。
“问都不问一句,就把人家身家背景都发给我,不怕我暗地里搞鬼?”她故作花痴地捧着脸,“陆叙长相很不错,嘴巴也甜,还说要请我出去玩呢。”
谢知捏捏她的鼻子:“他驾驭不了你。”
颜绯挑眉。
谢知没再多说,下了车,走到这边帮她拉开车门,陪同她上山。
夏末初秋的夜晚,山风飒飒,台阶上的地灯微弱发亮,月光很暗,隐约能照出成双人影的浅浅轮廓。
身边的人坚定地牵着她的手,颜绯却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还不到八点,夏若叶的房间已经熄灯了,颜绯犹豫了一下,转去找尉迟湛。
尉迟湛给颜绯的印象就是老实能干,别看他脸上有刀疤,其实性子很憨厚,粗壮的体型让他包揽了剧院内外的一切体力活儿。
每个月,颜绯按照劳动合同给他结算工资,他总是看也不看就签字领钱,然后下山买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巴巴地送到夏若叶的房间。
当然,很快就会被丢出来。
连人带东西都被丢出来。
夏若叶不爱说话,却很会发脾气,尤其是爱对尉迟湛发脾气,有时候情绪闹大了就不睡觉不吃饭,只有这时候,尉迟湛才会急得不知所措,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坐在夏若叶的房门口,陪着她不吃不喝不睡觉。
这对主仆之间微妙的关系,颜绯实在是看不懂,可目前唯一知道夏若叶过去的人,也只有尉迟湛了。
“尉迟大哥,你睡了吗?”
其实颜绯也是个嘴甜的,逢人就会哥哥姐姐地叫,比起陆叙不走心的甜言蜜语,她这张漂亮的小脸就更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尉迟湛非常敬重颜绯,因为只有颜绯能制得住夏若叶。
夏若叶只要敢绝食,颜绯就敢眼也不眨地把人从床上提起来,撬开嘴巴灌上一碗热乎乎的米粥,然后跟扔垃圾一样随手一丢,摔门离去。
三天一绝食,五天一割腕的夏若叶至今没有把自己作死,颜绯功不可没。
“颜绯小姐,请进。”尉迟湛原来是在洗澡,听到敲门声急忙套上衣服,一开门,头发上还有水往下滴,看到颜绯戴着帽子和口罩,惊讶地问,“您怎么了?”
“脸上过敏了,不能见风。”他太高了,颜绯感觉和他说话就像对着一座山喊话,往后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下巴抬了抬,“上次你介绍的那个朋友很靠谱,谢谢啦。”
“颜绯小姐别跟我客气,不过那些东西很危险,您可千万别去碰,要是不小心沾上就……“
颜绯打断他:“尉迟大哥,我还有些事想问你,你先把头发吹干,我在会议厅等你。”
尉迟湛点点头,颜绯正要往会议厅走去,夏若叶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