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端木残,是怎么跟吟秋说她‘失忆’的事情的。
夜里吟秋过来给瞳歌换药的时候,感觉得出她手下迟缓,心事重重。却绝口不问,她失忆过后发生的事情。
瞳歌躺在榻上,照着端木残的医嘱,暂时什么都不去想,也没有心思说话。
吟秋给她掖好被子,不晓得她是醒着还是睡了。静静的在旁边坐了许久,没听见她出声窠。
放下两旁的纱帐,端了面盆,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
此时,墨王府里。
御凌墨从映柳山庄回来过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整天,没有走出屋门半步。
元姒听说他闭门谁也不见,不死心的差人提了食盒过来了好几道,都给他的近身侍卫拦在了外头。
清冷的月色下,端木残踩着步履,一脸倦容的走了过来。
“端木公子,王爷一直都在等你。”铁甲侍卫开了门,压低声音说。
端木残颔首表示知道,走了进去。
夜明珠照亮的书房里,御凌墨坐在案前,仰面遮了一本书,不晓得在沉索些甚。
瞧见他这副悠哉的架势,端木残火气再次上涌。
大步过去掀了他脸上的书,却撞见他一天不到,胡渣邋遢,满面颓wei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很是震惊!
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身墨色朝服。怒火霎时消褪了去,摇头叹息道:“你怎就把自个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御凌墨眼神微微动了动,坐了起来。
沙哑着声音,艰难的问道:“她……伤的真的很严重?”白天他过去的时候,只瞧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盖了薄被,也不晓得她究竟伤的如何。
端木残坐了下来,望着泼墨屏风,沉重道:“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是男子,遭遇到她那般的重创,估计也早就一命归天了。”
多想一次他找到她时的情形,心就多受一次的凌迟煎熬。
她能死里逃生,侥幸活了下来,只能说她,命不该绝!
关键是她活下来之后的事……
以她平素有仇必报的性子,此次开罪了她的人,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一死!
然而这次,他选择站在她那边。只因为对不住她的人,手段实在阴毒残忍得令人发指!
听得他的陈述,御凌墨心口,有被缺了口子的刀划过的钝痛。她出了事情,找到她、在她身边的,永远都不是他!
从前不在意,还觉着不以为然。如今分明上了心,却是迟了,晚了。
端木残瞧着他脸上的沉痛悔意,又是一阵叹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基于两人的情谊,虽然觉着元姒死不足惜,却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他一句,“墨王爷,静妤轩的那位主子,依在下看,还是暂落他处待产为好。”
元姒其人可恶,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辜,终究也还是王爷的骨血。
御凌墨一愣,不明白他为甚会突然提到元姒:“姒儿?她做了什么么?”
端木残颔首,直视着他,正色道:“王妃之所以会去映柳山庄,遭人伏击命悬一线,始作俑者,正是元夫人!”
……
御凌墨眼神骤冷,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姒儿性淑良善,不可能去做伤害九璎瞳歌的事情!
早料到牵扯到元姒,他就会是这种反应。
端木残也不想就元姒的本性同他争辩,冷静的问道:“在下记得,王爷早前派了暗人监视王妃。”
“王妃去映柳山庄的那晚,敢问王爷,那位暗人为甚没有阻止王妃,或者尾随王妃而去?”
御凌墨皱眉,沉吟半晌,方道:“姒儿说,与其派人监视九璎瞳歌,不让其对她下手,还不如派人就近保护她。一来不至于伤了九璎瞳歌面子,二来有个高手在身边,总是比较安心。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彼时他也觉着此话在理,便应了她所求,将监视九璎瞳歌的暗人召了回去,指给了她使唤。
“王爷觉着这是巧合?”瞧出了他为元姒开脱的心思,端木残直言。
御凌墨面色沉郁,本能不想作答。
“王爷若觉着这是巧合,就当它是巧合罢。”端木残无所谓道。
又问:“王爷早便对府里众人下过令,不得在王妃面前提起卿华夫人,并她的陪嫁丫鬟吟秋的有关事情。”
“元夫人却刻意过去绯樱阁,不仅说了卿华夫人并吟秋的事,还确切的提及了映柳山庄。……这些,可是出自你王爷的授意?”
“……”御凌墨阖了眼睛,一时无言以对。
晓得他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端木残换了情绪,不再多言。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端看他自个的意愿了。
……
又是两日过去,瞳歌身上的伤势颇有好转。
吟秋担心她眼睛看不见,闷得慌,拉了把椅子坐在g边,说一些她小时候在南楚皇宫里头的事情,给她解闷儿。
瞳歌静静的听着,听她说到有趣处,唇角挽了淡淡的笑意。偶尔也还能配合她,问上几个让她说的更加来劲的问题。
之前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答案,如今近在眼前。一番变故,她却没了初时的热衷。
关于卿华夫人,吟秋不主动提及,瞳歌也没打算问。
端木残进来,瞧见相谈甚欢的二人,戳了戳吟秋肩膀,笑问道:“在下想同王妃说会话,吟秋姑娘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
吟秋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起身,没好气的警告道:“不许打扰公主太久!”她还有好多话没同公主说,那容得他来插一杠子!
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端木残摇头苦笑,看着瞳歌,“你这陪嫁丫鬟好生厉害!”敢这么明目张胆给他脸色瞧的丫头,实在不多。
瞳歌闷笑。半晌,问道:“找到了么?”
端木残坐在吟秋的位置,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是么……”瞳歌面色淡淡。
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御凌墨的龙吟剑,有没有办法找到我丢失了的凤鸣剑?”
都说龙吟凤鸣是一对雌雄双剑,天生灵性。既是如此,双剑有些常人想象不及的特质,譬如彼此感应之类的,该是不足为奇才对。
当然,这只是她的凭空想象,若真没有,也没甚好失望的。
端木残听得她本是毫无根据的说话,却是醍醐灌dg,豁然大悟道:“在下怎就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一招!”
之前凤鸣剑无主,灵性未显。
王爷的龙吟剑形单影只,只是一把单剑。除了纯粹的锋利坚韧,再无其他可以期许的东西。
如今凤鸣剑已经择了主人,双剑的灵性皆已开封。
老爷子说过,龙吟凤鸣存在的真谛,是相互扶持,相互辉映。
既然如此,龙吟剑要感应出自己另一半所在,应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在下这就去问王爷借用一下龙吟剑!”
……
静妤轩。
“姒儿,彬阳城风景独好,四季如春。这两日你便启程,过去彬阳城的别庄待产罢。”御凌墨阖了茶盖,看着旁边的元姒,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道。
这两天他仔细想过了端木说的话,瞳歌去映柳山庄遇害的事情,直接或是间接,确实同她脱不了干系!
他对瞳歌,心思异样。若是旁人伤了她,他必二话不说将那人捉来,千刀万剐!
然而,倘若那个人是姒儿……
且不说他喜爱姒儿那么些年,单就姒儿现在肚里怀着他的孩子,他便不能放任瞳歌,伤害她!
说他私心也好,偏袒也罢。他不能强求瞳歌不伤害姒儿,至少他可以让她,找不着姒儿!
元姒却不晓得他一番苦心。
连着好几日没见到他,好不容易盼到他来静妤轩。没想一开口,便是要赶她走,心里
伤心,不由得落下泪来:“王爷,妾做错什么了么?你要赶妾离开。”
“本王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看见她哭,御凌墨有点烦躁,起身看着窗外,“你同九璎瞳歌交恶,九璎瞳歌心地歹毒,本王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受她的伤害。”
“眼下你又怀有身孕,本王倘一时照拂不及,造成憾事,到时便追悔莫及。所以,孩子还没出世之前,本王希望你能够出府暂避风头,免了本王时时担心你跟孩子的安危。”
原来王爷是在担心九璎瞳歌那贱人对她下手!
心头一松,一时得意,脱口道:“王爷不用担心王妃姐姐会伤害妾,她——”瞧见御凌墨漠漠看过来的视线,猛地住了口。
就她眼下这一个无心的反应,他便确定,端木对所言所指,没有一点的冤枉了她!
心里生了寒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想带哪些侍候的人过去,你自个做主就是。事不宜迟,你明早就出发罢。”
“……是。”纵有万般不愿,御凌墨做了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只得应下。
……
端木残过来找御凌墨,商量借剑一事的时候,御凌墨正在院子里练剑。
余光瞥见端木残,收了剑势,接过侍从送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面上的汗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映柳山庄,给九璎瞳歌配药疗伤么?
一想到那个名字,心头莫名的钝痛焦躁,连带说话的语气也生硬了起来。
端木残也不计较他的冷淡,瞟了眼他手里的龙吟剑,开门见山道:“在下想借王爷手里的宝剑用上一用,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御凌墨皱眉,“可以是可以……但本王记得你从不用剑的,要来何用?”
端木残没打算瞒他,便把凤鸣剑丢失一事告诉了他,却略过了现在凤鸣剑的持有人,便是伤害瞳歌元凶的事情不提。
瞳歌说,她自己的仇,要自己亲手报。他端木残只需拿到解药,治好她的眼睛就是。
御凌墨长剑回鞘,转身就往外走。
听见他跟上来的脚步声,压抑着怒气道:“九璎瞳歌是本王的王妃,她的事情,你只需治好她的伤势就是,其余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找凤鸣剑的事,本王自会解决!”
好大的……醋味。
端木残苦笑,讪讪道:“王爷找到了剑,不还是得交给在下拿过去么?你知道的,王妃不待见你——对了,王妃暂时看不见。”
“不过听到王爷你的声音,王妃大概会恨不得自个耳朵一道失聪罢?”
脚下一顿,猛地转身,瞪着端木残的眼睛,好似要吃人!
端木残视若无睹,走过他身边,“谁教在下心眼儿好呢?知道王爷你现在自食其果,有苦难诉,在下非常乐意在王妃面前,替你卖乖说好话。”
这么彪悍的嫉妒心,难为他能在元姒面前,装出一副对王妃厌恶无视的态度。
“……”瞧着他轻松惬意的背影,御凌墨恍惚有种错觉,他端木残跟五弟御曦皞,才是货真价实的兄弟!
一样的讨人嫌!
……
客栈里,夜景琰抚/o着凤鸣剑剑鞘繁复娆丽的纹路,俊颜深沉,眉宇成川。
这把剑,是她的。
她,在哪?
“少帝,属下打探到了!”青阳滕方推门进来,面露喜色。
夜景琰猛地站起来,神色紧张,催促道:“快说!”
“据底下人来报,墨王妃自从受伤过后,一直待在映柳山庄疗伤,不曾外出。”青阳滕方如实禀告,心里却一阵困惑。
玖贞胡闹的那一晚,清理完现场过后,他有亲自过去映柳山庄,察看墨王妃形踪。
彼时他避过庄里众多隐卫耳目庄里凡是能住人的地方,他都翻了个遍,就是没找着墨王妃。
“映柳山庄……”默然的坐了回去,看着手里的红剑,眼神复杂,“孤王没记错的话,映柳山庄也是墨王爷御凌墨名下的屋子罢。”
阳滕方颔首,“正是。”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不愉快,怏怏道:“她真的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么?”
“……是的。”青阳滕方低着头,眼神闪烁不定。
为了保住玖贞的命,他没敢将玖贞亲口承认的劣行告诉少帝。
只是跟他说,玖贞与墨王妃动手,使了点小聪明,占了上风的时候,一时失手伤了她。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甚至扯谎,说这些是他亲眼所见!
即便是误伤,少帝/都将玖贞赶回了北燕,说是回去后再跟她秋后算账。
若是他知道玖贞都对墨王妃做了什么好事,肯定当场要了她的命!
虽然不喜玖贞,到底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
“只是皮外伤就好,有名医端木公子在,轮不到孤王操心。”夜景琰叹息。
将剑放在了桌上,转了话题:“孟大江军现在身在落沙镇的消息,是否可靠?”
青阳滕方点头,“我们的人已经在落沙镇以北的村子里,找到了盛校尉。”
“据他所言,昨年他跟孟大将军逃出北山锦川军营后,为躲避追兵,阴差阳差的一路往南辗转,到了落沙镇附近,两人不幸走散。”
“因为太上皇交给他们两人的秘密任务尚未完成,两人一直都待在东齐境内,没有回北燕。若不是少帝你一心想找到他们二人,助你成事。估计再过数年,他们也是不肯空手回去的。”
想到这便忍不住暗叹那二人的死脑筋。
虽是沙场猛将,却一根肠子通到底,直的要死!
“寻找孟江军的事,孤王还是亲自去一趟罢。”夜景琰站了起来。
青阳滕方讶异,“少帝你要去落沙镇?”
夜景琰颔首,将凤鸣剑交给了他,“本王先过去落沙镇。你将这剑物归原主后再行过来。”
“你要现在就走?”
“现在出发,夜中应该就能到落沙镇了。”迎接孟赢孟江军,若不是他亲自前往,便失了意义。“滕方你明天再过去罢,务必将这剑交到她手上!”
“是!”
……
夜景琰走了没多久,御凌墨并端木残便一前一后的找上了门来。
认出眼前之人身份,御凌墨二话不说,长剑直指他喉咙,“本王没记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北燕青阳的世子、少帝麾下的青阳校尉罢?”
青阳滕方唇角勾起,态度闲然,“正是!墨王爷,别来无恙!”
御凌墨面罩寒霜,冷声道:“阁下不声不响的进了我焦韫王都,究竟意欲何为?还有,少帝夜景琰呢?他应该也来了罢?”
“真遗憾,让王爷失望了,少帝没来。”
青阳滕方摊手摇头,笑道:“在下昨年来这焦韫王都,觉着这里风光秀丽,景色怡人,在下甚是喜欢,流连忘返。”
“这不,今年闲着没事,总想着故地重游,身随心动,就过来了。”轻描淡写的说话,一听就是在扯谎!
“故地重游也好,心怀鬼胎也罢。世子既然来了,就多待些时日罢!”御凌墨不为所动,身周气息,寒冽慑人。
端木残还记挂着瞳歌眼睛解药的事,哪能让御凌墨眼下坏事?
走上前来,看着g辱不惊的青阳滕方,正要说话。
余光瞟到桌上放着的凤鸣剑,走了过去,拿起剑,侧首看他,“青阳世子,这把剑是墨王妃所有,世子应当不介意在下带回去还给王妃罢?”
青阳滕方自是求之不得,“当然不介意,在下本就想将这剑物归原主。公子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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