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玉犀巷口,
队队甲士,排列整齐,旌旗摇摆。
似如铜墙铁壁,与那对面,一重重高墙岩壁,远远对峙。
一队队甲兵,以十人一纵,十人一横,丝丝阴冷气机蔓延。
众多甲兵环绕,数十员战将围绕。
陈初九一袭甲胄,掐腰而立,望着远处高墙,久久不语。
他放眼所见,墙岩之上,寒光冷冽,不时有银亮闪烁,兵戈四伏。
陈初九手握马鞭,悠然长叹“兵法之道,兵贵神速往昔不觉,今朝才知,为金玉良言耶”
“这陈氏,深知其中三味”
他不胜唏嘘,道“可惜,吾等来晚了”
损失了的,驻守王氏玉犀巷千数兵卒,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只是,陈、王两家兵汇一处,其中所蕴含的威胁,就不能不让他重视几分了。
当然,他亦不乏遗憾,错过了这一战机
毕竟,以王氏为诱饵,一举覆灭陈、王两家的机会。几乎是从他,指缝中溜掉的。
哪怕当时,他就当机立断,立时将驻守周、薛二家的府兵,一并调集。
舍弃周、薛两家豪族不顾,汇集兵卒八千。
如今,仍是只能在墙下,望墙兴叹,进兵不得。
作为锦平府执掌,掌管一府军政。
在这百废待兴之际,陈初九能亲自莅临。
可见在他心中,对这一战,对这即将开始的,玉犀巷一役的看重。
或者说,这亦是对于陈、王,这两大豪门,非同一般的重视。
“将军这有什么早、晚”
“只要您一声令下,卑下将这小小王氏,踏成齑粉”一员鲁莽汉子,从诸将中站出,大放豪言。
鲁莽汉子性情粗疏,颇得陈初九看重,是陈初九的少有的心腹之人。
亦正是这心腹之人,才敢在其下喧嚣。
陈初九心情舒缓几分,笑骂道“你这糙汉,勿要胡言。”
“若是几家豪族,这般容易就范,某家又何须动这刀兵”
他追求的,是锦平府里,唯有一个声音,一个势力,而不是多方制衡、妥协。
故而,无论慈安寺,亦或是四家豪族。
在他眼中,都是不稳定因素。
既是不稳定,就需要去一一抹去,不留遗患。
若非一味鲁莽攻伐,伤亡、代价惨重,不可取之。
陈初九早就动手,一路平推了。
不过,以四千府军为根基,大开军械库。短短几日,就能扩编万余兵卒。
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若非接连失利,作为骨干力量的府军,亦伤亡惨重。陈初九在面对这一座高墙时,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沉吟一会,问询一旁的怀山先生,道“先生,您认为,该当如何”
四家豪族,家宅邸院极高,几乎比拟一座小小城胚。
这要是抢攻,难免似攻城一般,陷入拉锯。
这就需要,去用血肉、人命,一点点堆出来了。
怀山先生,幽幽道“这就要看将军,是抱有多大决心。”
“无破釜沉舟之心,山人不敢进言呐”
陈初九眼皮一跳,哼了一声“某家承蒙兄长信重,主事益州,全权益州事,先生有何不能言。”
“如此,大事成矣”
怀山先生抚手而笑,瞳孔之间,愈发幽冷。
王氏坞堡,
此刻的坞堡,人员混杂,异常热闹。
王、陈,两家子弟,泾渭分明。
毕竟,两家豪族,传家百载,同处城南。
传承数代,每一代,或多或少,不免有磕磕碰碰,利益纠葛。
日积月累,彼此之间,纵非宿敌,亦难免隔阂。
故而,两家子弟,在言谈举止之间,都有些生疏。
东花厅,
王氏家主,几位家老,宴请荀少彧与陈虎,这二位宾客。
席上,珍羞百味,笙歌两行。
二八妙龄,伺立两旁,蒲扇玉屏,华美绝伦。
百载王氏,面临如此巨变。
然而,宅邸之内,依旧井井有条,不见丝毫乱态。
由此可观,王氏之底蕴,王氏之家学,不愧豪族之称
须知,豪族者,起于一府、一县,名达一州。虽非名门,但亦入世家行列,钟鸣鼎食,家声昌盛。
而豪族之中,庸人者,或自有之;然更多的,还是那些,器量、秉性、才华,俱是上佳的人物。
如若不然,也担不起数百载,云起云落,跌宕起伏。
富不过三代之言,不过是懵懂之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席面之上,珍羞百味,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胘、肫掌签、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沙鱼脍、炒沙鱼衬汤。
“两位贤侄,勿要拘束。”
王辅陵哈哈一笑,似乎老怀甚慰。
几位家老,亦在一旁,陪着笑意,举杯邀酒,气氛融洽。
荀少彧与陈虎,身份十分特殊。
一个慈安寺,一个陈氏,都不是易于之辈。
在平常时候,可能一个小和尚,一个庶出子。或是入不得,在坐的几位大人物的法眼。
只是如今,局势艰难,几大豪族,朝不保夕。
这难免让王辅陵,生出了些许,拉拢一、二盟友的念想。
荀少彧亦不客套,对这一席珍味,荤素不忌,开了口福之欲。
席间,酒酐意起,王辅陵乘着几分醉意,道“陈虎贤侄,大破真空教乱匪,救我王氏于危难,老朽在此,代王氏谢过贤侄了。”
说着,王辅陵做势,就要向陈虎,躬身深揖。
这做派,唬的陈虎一激灵,醉意立时,就去了十之五、六。
陈虎吓得起身,扶住王辅陵,道“叔父何出此言”
“我陈氏与王氏,比邻而居,百五十载,数代友善,通家之好。”
“此乃陈虎分内,应当应分,叔父不必如此”
他扶着王辅陵,背脊不由,冷汗直冒。
这王辅陵,是王氏家主,地位不在他陈氏家主之下。
而陈虎,不过一介旁系子弟,远远尚未触及陈氏核心。
两者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若非陈虎率五十骑,救援有功。
以陈虎的位分,焉能与这为王氏家主,同桌而食
如果今朝,他要受了,这位老家主的一礼。
日后,难免让人说是,不懂礼数,不明尊卑,徒惹非议。
以后诺大陈氏,都无他陈虎,立锥之地。
王辅陵叹息,道“贤侄如此说来,倒是老夫见外了”
说罢,王辅陵就势起身,重新坐回。
再看陈虎,此前意气风发,都不知丢到了哪里,心有余悸。
荀少彧一脸平静,沉稳坐在右席之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老而不死,是为贼
王辅陵不愧王氏家主,一番作为,润物无声。便将陈虎的锐气,挫去了何止三分
对比王辅陵的老奸巨猾,荀少彧亦只是默然不语,在一旁默默看着、听着、想着。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经验之谈
就是在主世界之中,纵有神魔不朽,天人不老,移星换斗,担山赶月。
只要一日,没有达到无敌之境。
就依旧免不得,受这世俗所累,需要去妥协,需要去圆滑。
荀少彧满是兴趣的,看着王辅陵,大飙演技,心中细细揣摩。
能在满是恶意的吕国内庭,存活十数载。
荀少彧脸厚、心黑,两项缺一不可
然而这些,在这老家伙,数十载阅历之下,可谓相形见拙,令人发晒。
从王辅陵不过几言几语,就让陈虎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不敢怠慢。
这老家伙的本事,可见一二。
荀少彧揣摩着当中微妙,深感其中三味之妙。
一旁,借着醉态的王辅陵,又起幺蛾子了。
他亲切的,拉着陈虎糙手,道“贤侄啊老夫,观一表人才嗝”
“不知可否婚配”
醉态朦胧,王辅陵演技爆表,让荀少彧呵呵称奇。
陈虎抱拳,道“叔父,陈虎一介粗人,只懂舞刀弄枪,不通胭脂红粉。几说次媒,都无人看得上,我这粗鲁莽夫。”
一听陈虎,没有婚配。
王辅陵大喜难制,击结道“贤侄一身武勇,值此乱世,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那几家女儿,有眼不识瑰宝。不知我王氏女,可能得贤侄青睐”
不过,陈虎回答,一如既往,中规中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虎不敢擅专,需要禀报家中老母。”
王辅陵哈哈一笑,红光满面“好好啊”
葛优葛大爷都说过,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
世家名门,为何能千年不堕。
还不是这些名门,能人才辈出。代代皆出英杰,辈辈皆有支柱。
陈虎不过一介陈氏旁系子,一身的外家功夫大成,堪称一方大将之选。
这种级数的大高手,遍数大魏一十三州,亦不过百数之多。
即使是陈氏主脉子弟,只要不是陈氏下一代家主之选。都挡不了王辅陵,去挖这个墙角。
甚至,倘若不是慈安寺的牌子,罩着荀少彧,让王辅陵不敢生出其他念头。
这陈虎的遭遇,荀少彧都可能会一一面对。
不过,一想到慈安寺,荀少彧就有些头痛了。
“冲动一时爽,回家搓衣板”
那几位师叔,现在应该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吧。【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