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爆发鼠疫一事,在朝中引起了波涛汹涌。
恭王府那是什么地方皇城边上他家后院与光禄寺之间就隔了一条河。
这样一个地方发生了瘟疫,有可能引发极可怕的后果
如果此事是有心人推波助澜,那这个人就太无法无天了
自古文官相斗,讲究刑不上士大夫。若是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放个带疫症的到政敌家里去,岂不是乱了套这样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满朝文武勋贵阉党一起将他狠狠踩死。
如今虽没有证据,但从动机而言,这个人很可能是王笑。
偏偏没有证据。
另外,依王笑的政治经验而言,不像这么冲动的人。他和恭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王家村不过是死了些村民而已。
总之恭王府染疫的原因,各种说法倒是很多。什么恭王二十七子前几日去过京郊送粮、恭王十八子强抢了一个难民女子
但朝中不少官员也注意到,陛下对王笑的态度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之前也常有人弹劾王笑,那些折子有的驳回,有的留中。
可恭王死后两天,弹劾王笑的折子就没有再被驳回过,甚至有一封痛斥王笑回家过于勤快的折子还被陛下准了,罚了这个驸马都尉五年的俸禄。
王笑自然不缺这一点俸银,但这件事背后代表的却是圣眷不在。
试想,王笑与淳宁公主成亲不到八天,公主都还没回门,他就被削了俸禄。
细品之下,陛下心中对这小子的恶感已昭然若揭了。
虽说圣心难测,但朝中百官却还是大概能猜到陛下的想法
朕让你别动恭王,结果没过三天恭王就死了还敢用这样的手段那是不是朕万一得罪了你,你也要弄死朕若不是淳宁新嫁,你死八百回都够了
与此同时,锦衣卫的处境也变得尴尬起来。户部本定好要发下的一笔封赏,临时又不发了,理由是要用来赈灾。
这笔银两并不多,朝中也没有别的款项被调拨走总之,只拿八百两去赈灾,其实是有些可笑的。
但张永年笑不出来。
一把刀再锋利,主人不用了,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这把刀生锈、腐烂。
至于王笑
等有证据浮现出来,这个驸马都尉便必死无疑;就算没有一直证据,那他也休想再沾染半点权力
暗流涌动之下,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一件极小的事罗德元出狱了。
“今查明,御史罗德元与太子遇刺案无关,兹”那锦衣卫说到这里,便忘了后面的词,干脆便骂道“滚出去”
“吱呀”一声,沉重的牢门被打开,罗德元踏步而出,临走前还怼了那锦衣卫一句“有辱斯文。”
外面还在下着下雪,但雪花中那一缕薄阳美得让人心悸。
罗德元嗅着冰凉的微风,感受着这自由的
突然,他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穿上这身皮就是威风,哈哈,看这个官靴踩在地上,滋滋响。”
罗德元转头一看,便见一个锦衣卫小校领着两人大摇大摆在雪地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感受官靴的脚感。
他懒得搭理这样的浅薄之人,摇了摇头便打算离开象园。
“兀那犯官,你过来”那小校喊了一句。
罗德元不知他在叫自己,便继续挺着身子走着。
那小校竟是追了上来,跑到罗德元面前一看,大笑道“嘿,还真是你”
罗德元隐约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便迟疑道“你是”
“嘿,你休要假装不认得我。崔老三,城西柴爷手下的。如今可是锦衣卫百户了,哈哈。”
罗德元一愣,猛然便想起对方是谁。
“我如今是六品的武官,你是七品的文官,我比你还高一品。”崔老三眉开眼笑道。
罗德元正要开口说一句“文贵武贱,岂是这样算的。”
话还未出口,耳边便听到崔老三又说了一句“想起来吗我还放了五两银子给你”
罗德元脑中“轰”的一声,便有些发懵。
来要银子的怎么办
“我我一时还未凑够银两,可否宽限两日”罗德元喃喃道。
崔老三愣了愣,瞥了这个傻官一眼。
如今借条都被烧了,这傻官竟还愿意还银子有趣,真是有趣
“宽限两日”崔老三问道。
“不错。”罗德元连忙点头。
崔老三心中贼笑不已,又道“好吧,利钱可别少了。算上利钱一共是六两八钱。”
“六两八钱”罗德元吓了一跳“这没多久的功夫,如何有这么高的利当时不是说好三分利吗依太祖定下的法规,民间利贷可不得超过三分。”
崔老三极有经验,侃侃道“当然是三分的利,但当时商定的花红分配又有两分,生出的利息再计入本钱,再加上前几日找你找不到,误了一次车马费用来,我算给你听”
他说着,捡了个树枝便在雪地上比划起来。
罗德元一向是自诩君子、不计较钱帛俗事,此时听着这些数字顿觉头大不已,又见崔老三两个手下凶神恶煞,算来算去,最好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他颇有些茫然地一路回了都察院,向经历大人汇报了自己已无罪出狱,又重新录了官身。
经历大人也懒得细问,瞥了他一眼,叱道“你看你这官袍成何体统得重新订做一套了,交二两银子来。”
罗德元才想起自己入狱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与左经纶割袍断义。
“经历大人,下官能不能过两日再交这银子”
经历大人整张脸便臭了下来,极有些不屑地挥了挥手“本官公事繁重,你却一天天的添麻烦”
罗德元心中便极有些悲凉。
他忽然觉得,锦衣卫诏狱听起来可怕,但在里面的时候也未有如此发愁过。
正山穷水尽之时,他耳边忽然听到同僚的谈话本月初,朝庭竟然发了俸禄
罗德元耳朵一竖,连忙问道“那我的俸禄呢”
“我们哪里知道你自己去户部问啊”
户部。
“下官月初时正好在锦衣卫诏狱,因此未领到俸禄,能否”
“不能”那户部主事臭脸一板,冷冰冰道“你自己犯了事没领到俸禄,如何还有脸跑到这里来闹”
“下官并非犯事,那是诏狱。下官是因反对厂卫、维护法度才入的狱,如今已洗刷冤屈。”罗德元连忙道。
“哦那依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喽”那户部主事白眼一翻,道“是我没考虑周到没想到你们这些犯官们可能是清白的。我应该给你们留一份俸禄,是吧”
罗德元连忙道“不不不,大人秉公办事。只是我如今出狱了,能否补领”
“不能。”
“这为何不能”
那户部主事面露嫌恶之态,道“流程便是如此。你问那许多做甚一个犯官,哼。”
“可是,我的俸禄”
“你犯了事在牢里坐着,也想领俸禄官是这么好当的”
罗德元倒是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于是道“如此也是,那上月的不必领。下官司前几个月的可领否”
“不可以。”
“这又是为何”
“没有为何。”那户部主事不耐烦道。
“但这是下官应得的俸禄”罗德元也渐渐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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