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双手掩面坐在那里,许是看到光亮,又许是闻见动静,脸自双手之间缓缓抬起来。
蔚景一怔。
“凌澜?”
如果说刚才突然发现这里坐着一人她吓了一跳,那么现在男人的样子才是真真让她吓住。
原本白璧的肌肤泛着潮红,就算是隔着面皮都没能遮挡下来,特别是眼睛,平素黑如濯石的眼睛里此刻一片猩红妍艳,就像下一瞬就要滴出血来一样旄。
她一惊,连忙走过去,将手中的灯座放在书桌上,“你怎么了?”
男人看着她,皱眉看着她,额头上大汗淋漓。
她抬手探上男人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她一惊,手还未拿下来,就被男人握住手腕崽。
男人的手心跟他的额头一样烫得让人心惊,那温度落在她的腕上,就像能将她的肌肤灼伤一般。
她浑身一颤。
“你到底怎么了?”
这症状不像是风寒,也显然不是身上的伤引起的。
那是……
男人握着她的腕很用力,她在感觉到手骨很痛的同时,也感觉到了男人的颤抖,手的颤抖,身子的颤抖。
他在隐忍。
隐忍什么呢?
难道……
蔚景脸色一变,转眸朝凌乱的地上看去。
当目光触及到那个歪倒的瓷碗时,她瞳孔一敛,莫非真是……
“你是不是中了媚药?”
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忽然大力将她的手甩开。
因着他的力道,她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及时伸手扶住了桌边,她都差点摔跤。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他不是明明回锦溪的房间里去了吗?
怎么又跑来了书房?
而且,在相府里面,谁敢给他下媚药?
再说了,依照他的警惕性,又岂是随便就能被人下药的人?
如果不是媚药,那难道是病?
有隐疾?
突发隐疾?
所以一个人偷偷跑到书房里面来熬着?
是什么隐疾这么严重?
虽交往不久,却也深知这个男人是个非常能隐忍的人,无论哪方面,包括身体。
他是伤得要死,都可以面不改色、淡定如水的人,可现在……
撑着头在那里大汗淋漓地喘息,似是极度痛苦的模样,可见他已忍耐到了极致。
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鹜颜?
毕竟他们相知已久,应该对彼此之间的情况非常清楚。
“你稍微忍耐一下,我去将鹜颜喊过来。”
话落,蔚景转身。
可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手臂再次一重,一股力道卷过来,她的身子一轻,下一瞬,就直直跌进男人的怀中。
受伤的肩膀撞上男人的胸膛,一股锥心刺痛袭来,她瞳孔一敛,吃痛喘息中,她看到男人定定盯着她,眉心都拧成了一座小山,血红一片的凤眸中,情绪炽烈深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淌,颈脖处也是。
“凌澜……”她一惊,被他的样子吓到。
挣扎着想要起身,男人忽然伸出大掌掐上她的下颚。
对,掐!
掐得她的下颚骨都几乎碎掉,那样子似乎不仅隐忍着痛苦,还隐忍着几分怒气。
怒气?
又痛又懵中,蔚景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抓住他的腕,指腹摸索上他的脉搏。
脉动的力度大得惊人,频率亦是又乱又快……
她一惊,愕然瞪大眼睛。
果然,果然是中了媚毒。
难以置信,她想再确认一遍,男人却已经反手将她的腕握住,自怀里往上猛地一拉,他低头,将她吻住。
火热的唇就像是高温的烙铁,比那夜山庄里他发热时更是要灼烫几分,颤抖喘息地落在她的唇上,烫得她心魂俱晃。
不同于任何一次,男人吻得急切,也吻得疯狂,刚刚贴上唇瓣,长舌就迫不及待地钻入她的口腔肆掠。
而且大掌更是直接撕开了她胸前的衣衫,攀上她高耸的柔软,揉捏。
蔚景害怕极了,呜咽着想要将他推开。
“凌澜……凌澜……”
唇舌都被男人需索着,她含糊不清地叫唤。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是她。
夜里锦溪捉奸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当时,她清晰地看到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锦溪的憎恨、鹜颜的嫌恶,甚至秋蝉冬雨的不屑和唾弃……
她不想要这样。
心中生出一股潮闷,她猛地伸手大力一推。
许是碰到了他胸前未愈的伤口,又许是他正虚弱骤不及防,这一次,她竟将他推开,他放开了她的唇,她快速从他怀里逃离出来。
见男人并未再伸手拉她,而只是喘息地看着她,她的心里乱做了一团。
攥了攥手心,她哑声丢了句:“我让人去通知锦溪”,就慌不择路地往门口跑。
她不是他的谁,他也不是她的谁,虽然他曾经给她解过媚香,虽然她现在这样跑到有些不道义。
可是,情况不一样,不是吗?
他有他的女人,他有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不想在这种盟友不盟友、情人不情人、小三不小三的尴尬身份中拔不出来。
不想。
心中又闷又堵,又慌又乱,她一手拢上胸口的衣襟,一手抬起握住门闩,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刚准备将门拉开,骤然听到身后“嘭”的一声巨响。
她一惊,回头,就看到男人双手撑着桌面摇晃着起身,可能动作幅度太大,带翻了自己坐的木椅。
她看着他,气息微喘。
他亦看着她,呼吸粗重。
彼此的眸子纠结在一起,她的慌张凌乱,他的暗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心尖一抖,她略略将视线撇开。
“蔚景……你好狠的心……”
男人的声音破碎沙哑,混合着浓浓的鼻音,在静谧的书房里低低响起。
刚想转身的蔚景心头一撞,身子就直直僵硬在了当场。
这是自她进来,到现在,这个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他叫她蔚景,说明,他还是有意识残留。
好狠的心?
说她临阵脱逃吗?
可是……
可是……
呼吸骤沉,连心跳都变得紊乱,有什么东西将她裹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她紧紧攥着门闩,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脚步声响起,跌跌撞撞。
接着就听到柜门打开的声音,动静很大。
蔚景回头,看到男人蹲在书架下的柜子前,好像取了一个什么布袋出来,大手没轻没重地一挥,“砰”的一声关上柜门,然后,摇摇晃晃起身。
人还未站稳,手中的布袋又“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布袋散开,一排排细小的银针赫现,在烛火的摇曳下,闪着幽蓝的银光。
蔚景眸光一敛,顿时明白过来男人要做什么。
他要给自己施针是吗?
可是,他这个样子,连个布袋都拿不稳,又如何拿得住那么细小的银针?
虽不会施针,可是她懂医。
针灸都是施在穴位上,如果手一抖,偏离了穴位,或者刺到了别的穴位,那可能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又缓缓弯下腰去拾布袋,不知是这样蹲弯压迫到了胸口,还是媚药加剧了他原本就未好的内伤,竟是在起身之际,猛地一泓鲜血从口中喷吐出来,溅在他身前的地上。
与此同时,身子亦是猛地一晃。
蔚景脸色一变,疾步上前,将他扶住。
他猩红着眸子看着她,呼吸粗噶、胸口震荡,唇角一抹血渍如妖冶绽放的曼珠沙华。
“你走!”
死死盯着她的瞳,他艰难地咬出两字。
话落,亦是摇摇晃晃地抬手,将她扶在他身上的手拂开。
正欲转身,蔚景忽然手臂一展,勾住他的颈脖,将他的头拉低,仰首吻上他的唇瓣。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那么一瞬之间。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身子一僵,手中布袋再次跌落在地上。
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想到,就那么一刻,就做出了这样的举措。
轻轻惦着脚尖,她笨拙地吻着他滚烫的唇瓣,有浓浓的血腥味透过唇齿传入口腔,她竟也丝毫未觉得有什么。
男人没有动,就站在那里,任由她勾着他的脖子吻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若不是那浓重粗噶的鼻息,若不是那强烈震荡的胸膛,若不是那烫得人心惊的体温,若不是那红得不能再红的眼眸,她真的会以为他没有中媚药,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妄自猜想。
他真的好高。
如果不配合她弯点身子,单靠她拉低头,就算她惦着脚尖,依旧是吻得很吃力。
而且,他还没有一丝反应。
这一点,让她很受伤。
吻着吻着,心里面忽然难过起来。
皱眉,她缓缓将他的唇放开,手臂也自他的颈脖上拿下来,默然转身,正欲离开,手臂骤然一重,下一瞬,她就被拉了回来。
撞入男人怀中的那一刻,她愕然看向男人,男人又裹推着她快速后退了好几步,将她压抵在最近的墙上。
背脊撞上冷硬的墙面,她痛呼一声。
灼热的气息紧紧将她包围过来,他喘息粗重,身子倾轧在她的身上,她清晰地听到他心脏搏击的声音,苍劲、急遽。
抬起头,她怔怔望进他猩红的眸眼。
“凌澜……”
他亦是定定凝着她,缓缓抬手,修长的食指重重揩去她唇角刚刚吻他时沾染上的一点殷红。
她吃痛皱眉。
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已低头,将她的唇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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