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别怕。没事的。”
荣安不曾致歉,反而猛一拍那榻,又叫老太太吓一跳不说,还倏地起身,猛一转身,袖子一甩,直接打落了孙氏跟前摆着的冰盆。
一盆子冰,足有一半都滚到了孙氏身下榻上,又叫老太太惊跳而起。
这榻是没法待了,孙氏赶紧双腿一收要起身穿鞋。可脚刚一触到鞋,又瞥见鞋里有一片碎瓷,赶紧又收脚。平衡一失,便歪回了榻上。手肘一撑,却又一个激灵,刚好压在了冰块上
就这样,老太太不小心,一惊一乍间,连连叫着从榻上滚了下来。
荣安背身对她,只当全没看见,火力全开冲着费嬷嬷怒骂
“你个老奴才,瞧你干的好事做什么不好,摆弄什么破碗,装什么茶水。你瞧瞧,这地上湿成这个模样,这地砖如此之滑,我这么走来走去,早晚要摔倒的你说说,我若是摔伤,明日赴宴不成也就罢了,可却吓到了祖母。亏你还是伺候祖母几十年的老奴,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是说,你居心叵测,就是想要谋害祖母”
荣安不但挡住了费嬷嬷上前来,还怒气冲冲将长几上另外几只瓷碗一股脑全都扫到了费嬷嬷脚边。
乒铃乓啷。
顺手的,她将塌边的果盘汤盅香炉全都弄了满地。
狼藉一片。
费嬷嬷跳脚的同时,后边摔地的老太太却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反被荣安吓了好几跳,一时间都没能快速起身
荣安步步紧逼,将费嬷嬷堵在了墙角,还撂下了狠话说这笔账先记下了,待过了今日,待腾出手来,一定会追究今日之事,一定会好好查验她的忠诚,一定好好翻一翻她的过往
面对张牙舞爪的荣安,费嬷嬷也吓到了,缩在墙角大呼小叫喊人。
大门被打开,奴才们进来,荣安这才退去了一边,冷眼瞅着孙氏被左右架着送去了里屋换衣裳。
呵呵。
暂时的,这窗户纸算是捅破了。
荣安笑,坐去了一边,亲手从孙氏的茶架上找了最好的云雾茶沏上,安心吃起了孙氏精致的茶点,安安心心享受了一小会儿静谧时光
期间,小荷来了一趟。
“大小姐刚刚去咱们院子了。”
“做什么”
“去送衣裳了。她明知姑娘不在,还是执意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她还问了彩云您明日配衣裳的首饰可准备好了。彩云答没有。她便让彩云开了妆奁箱子让她瞧一眼。彩云回说没钥匙,她只能作罢。又说让赶紧找了钥匙把行头都配好了,她明早会亲自来过目”
荣安闻言,一双明眸闪了又闪。
她拉了小荷到身边,向其耳语了一阵。
小荷噗嗤笑了出来,随即退了下去
孙氏换了衣裳整理完出来时,荣安正在满室茶香中,躺在了她的躺椅里,手捧茶碗,捻着水晶糕一摇一晃。
相对孙女通身的舒坦自在,而自己浑身的难受憋屈,孙氏只觉头疼心疼牙也痛,直站在门边深吸了好几口才再次迈步进了外间。
“既如此,那便继续学吧”
孙氏瞧见被扔一边的茶叶罐,心更是揪了起来。祸患真是祸患
这罐茶叶,是她藏在了柜顶的是宫里出来的是有银子买不着的好茶啊她春日里总共就得了六两,到今日都还没舍得喝
这臭丫头面对一柜子的茶叶,她是怎么辨出好坏的
孙氏打开茶叶罐,心头更是一阵抽搐。六两的茶叶,竟然只剩了不到一半。
“你会泡茶吗你是干嚼的茶叶不成”你也不怕噎死
“祖母就别打趣孙女了。我自然是会泡茶的。”荣安眨眨眼。“我午饭吃多了,费嬷嬷又不给我倒茶,我是个活人,您久不出来,我总不能巴巴渴死吧那般,您可怎么跟爹交代
我不能让祖母为难,也不好意思支使静安居的下人,只能自己动手了。第一泡,水不开。所以茶叶都没能舒展开,泡坏了便只能倒了。第二泡,茶叶少了。我才知祖母这茶竟然这么淡,这般不经泡,还不如我庄上自己种的土茶叶呢我只能泡第三次”
孙氏早就被气得面色发白,瞪眼荣安恨不得吃了她。
这臭丫头,瘟神果然瘟神
意思是自己连土茶叶都不肯供给她意思是静安居在苛待她意思是不供着她,由着她,她就要去告状意思是,她已经很知趣了,得让自己领她的情如此孽障,真真下作
“所以多泡了几次,茶叶就多用了点。祖母不会怪我吧”
孙氏还不及回答,哪知荣安又道“不过孙女也没完全浪费了那些茶叶,都物尽其用了。”
孙氏循着荣安所指看去,这一看,她身子一晃腿一软,差点就要栽下去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在这院中,除了拜佛,便只能弄弄花草了。
然而此刻她瞧见,她精心养护,一天要查看数十次,刚刚进入第一次花期,刚刚盛放才两天的建兰盆里,堆了一撮茶叶
“你,你,你”孙氏手指建兰,又将手指移向荣安“你该不会是把整杯茶”
“祖母英明”荣安笑着邀功“都说茶叶营养好,我们庄上喝剩的茶水都是用来种菜做肥料的。刚好给祖母这花添添肥”
“你热水浇下去的”
“我就一个杯子,我口渴得很,这天气又热,自然没法等茶凉。”
孙氏身子一个大晃,所以,换句话说,她的花不止是被热茶水,怕更几乎是被沸水泡过了
废了废了啊不但是这次花期毁了,连根都要烂了啊
“主主子”费嬷嬷还是眼尖,一下注意到何止是那建兰,就旁的墨兰春兰盆里,也都各自被茶叶盖了一大片。
全毁了难怪,难怪用了那么多茶叶
“虞荣安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故意的。”孙氏整个人都靠在了费嬷嬷的身上。
“祖母在怪我”荣安这才站起了身。“不就是几两茶叶吗多大点事等会儿我给祖母送几斤茶叶过来,都是庄上自己做的,又香又浓,比您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要强多了,保管祖母满意那么,祖母能消气了吗”
“老夫人心疼的不是茶叶是这些花姑娘这烫水下去,花根都被烫烂了”费嬷嬷忍不住咬了咬牙。
荣安慢慢笑了起来。
“我姓虞,是这府里的姑娘,是祖母的孙女。一个孙女还不如几盆花吗骨肉亲情到底不如虚伪的花团锦簇吗”
她的笑容渐渐刺目。
“根烂了就烂了呗。烂了根的,何止几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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