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没有回寿昌宫,她在我这儿用了晚膳,她吃的很少,吃着就睡着了。
也不晓得她下晌干什么了?我骑射摔跤一下午,还没有她这么困呢,她可真能睡。
我把她放在我的床榻上,琢磨着等我温过了今天先生讲的,就送她回去,还能再跟爹娘问个安。
还没等我温完,爹爹和阿娘就来了。
爹爹一把将妹妹横抱起来,转身就离开了。
阿娘却留了下来,她坐在我的桌边,目光温润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肯定是要跟我说什么的,我也没了温课的心思,“阿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娘笑了笑,“你妹妹还小,心思单纯,但你与你的同窗已经是少年人了。”
我点点头,不明白她的用意。
“原本宫里并不缺女先生,御药房好些人都能教你妹妹识字,她还年幼,能听一些故事,识简单的几个字足矣。”母亲缓缓说道,“所以我与你爹,都没有想着要在宫里为她预备学堂,同窗。”
我哦了一声。
“但妹妹很羡慕你,她想和你一起天天可以去学堂书斋,天天有先生和同伴。”母亲看了我一眼,“她也盼着能时时见到你。我原以为她去过半日,晓得那里并不好玩儿就不会再去了,没想到,她仍旧兴趣不减,阿娘没顾忌到你的心情,还请你原谅。”
阿娘这么郑重其事的向我道歉,我是没想到的。
“没事阿娘,我……我今日也有点儿冲动了,我没有怪妹妹。”我懊恼,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点头笑了笑,“晌午你走了以后,妹妹哭了好久,她问我们,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在那里不合适,她是个女孩子,那里都是男孩子。”我皱眉说。
母亲点点头,“对,你们的年纪,已经晓得男女之防了,妹妹却还没有这个意识。如今给她预备了女学,就在静心阁不远的地方,那里会有许多女孩子,两边的来往,并不会完全禁止,但……你们要有分寸,晓得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迟疑了一阵子,我才问,“那为什么不干脆离的远一些呢?”
母亲的表情也有些纠结,“你知道治理洪水吗?”
我摇了摇头,先生没讲过。
“如果知道要发生洪水,只靠堵是不能治理的,必有一天,洪水积聚的更多,势头更大,摧枯拉朽。所以洪水要靠疏泄,在它还没有势不可挡之时,就把洪水泄掉。这样才不至于毁灭。”阿娘看着我说道,“人随着年纪增长,身体里的激素改变,心性成熟,对异性的好奇,探索,以及情-欲……都是正常的感情,那并不是坏的,只是一定要好好的管理,否则就会像洪水一样,毁灭一切。”
我不太懂,但我很感兴趣,我希望母亲能继续说下去。
“古时有‘七岁不同席’的规制,但这样就禁止了情-欲的败坏吗?靠禁止、隔离来防备情-欲,如同防备洪水猛兽,但收效似乎并不好。既然这个法子行不通,那索性就换一种法子,并不禁止光天化日之下,坦坦荡荡、有节有礼的往来,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母亲拍了拍我的肩头,“妹妹还不懂这些,她只想黏着你,觉得跟你在一起是有趣的,安全的。但不是所有的男孩子,都心思干净,你今日不叫她在那儿,是对的,母亲疏忽了。”
我吁了口气,原本我心里纠结不安的情绪,这会儿终于落了地。
“爹娘所做的决定也不一定全都是对的,你若有不满,或是不能理解的,不必太顾及爹娘的权威,勇敢的说出来才是好的。”阿娘抚了抚我的头,又陪了我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她讲的洪水、情-欲,我不太明白。
但她后来对我的安抚和鼓励,我听明白了。
原来今日的事情我没有做错,我不是不喜欢妹妹,乃是在保护她,为她好。
我心里的愧疚和自责,终于销声匿迹。
我也明白,原来爹娘他们也不是神仙,他们也会犯错。即便是帝王,也并非十全十美,这念头叫我心里更轻省了些,我觉得压在我肩上的担子也轻了。
这夜我睡得非常好。
次日一早,我早早就去了静心阁,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变化没有,路上我询问宫人,妹妹读书的地方在哪里。
宫人遥遥给我张指了指不远处三层的小楼。
那楼离静心阁的直线距离不远,但中间隔着一个小湖,只能沿着湖边曲曲折折的回廊走过去。
这样妹妹就不可能在茶点休息的时候跑来这边了。
我心中欢喜,我腿长步子大,脚程也快,我去看她倒是方便。
我这么琢磨着,今日听顾先生讲课我心情特别好,精神也放松,竟然理解非常快,顾先生对我连连赞许。
下课休息的时候,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顾先生似乎也有些话想对我说,我就跟着顾先生去了他的房间。
“殿下今日理解甚好……”他把我不明白的地方,都细细给我讲明了。
我越听越高兴,又把自己的想法整理出来,与他讨论。
若非他的小书童提醒,我们连时间都忘了。
我赶紧回到书斋里,正欲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纪文却凑过来压低声音跟我说话。
“公主来了。”他说。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天答应过她,今日去找她。
但我竟忘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晌午见她的时候,我哄哄她就行了。
我点了下头。
纪文却说,“公主好像有点儿生气,她坐在殿下这里等了好久,谁说话她都不理。”
纪文担忧的看了我一眼。
我摇摇头,“没事,她被宠溺坏了,不用什么事儿都纵着她。”
说话间,我掀开桌案的盖子,要把书放进去。
却不防备,我桌箱里头竟然猛地蹿出一条碧青色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那东西不大,折扇那么长,细细软软的,但速度奇快无比!
它蹿到纪文的袖子上。
纪文吓了一跳,忙又手去拍打。
“啊——”纪文惊叫一声。
那东西被他拍到了地上,傅胖冲上来,一脚把那东西踩扁了。
我们一看,竟是一条碧青碧青的小蛇!
“啊,疼……”纪文哼了一声。
我们转眼一看,他拍蛇的那只手,居然被蛇咬了两个小小的洞。
“这蛇有毒吧?”一片惊呼。
我们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谁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均有些紧张。
我跟着阿娘,多少耳读目染,还有些经验,我赶紧拿带子扎住纪文的胳膊,“传太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