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山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叫在场的外人听得震惊。
就连萧煜宗都不由眯了眼睛,眼眸深深的看着严兴源。
在京都这地界儿,哪怕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也都是为了给家里的父兄谋利铺路的。女子哪有什么身份地位,她所有的地位都是她的父兄给的,所以她的婚姻大事,也由父兄说了算。
她们没有自己,越是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婚事,就越能叫她们被人瞧得起。
“忠义伯这一番话,真是清新脱俗。”萧煜宗忽而起身来到严绯瑶面前,抬手递给她一方净白的帕子,“莫哭了,岳父大人真心真情待你,又将你托付给我,日后便多一个人与你一起孝敬亲长,这不是好事吗?”
花厅里刚有点儿响动,两个礼部来的官员不过刚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萧煜宗这番话,却霎时又戳中了他们的心口。
茶水都呛进了他们的嗓子里,两人此起彼伏的咳嗽连连。
“王爷当真是这么想的?”严绯瑶抬眸看他。
萧煜宗被人质疑,未曾生气,还抿嘴对她微微一笑。
“当真。”
两个礼部来的官员,表情都有些飘忽了,其中一个官员甚至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平日里难以巴结,不知怎的就会触怒他的楚王爷,竟然因为娶了这小女子,就对忠义伯如此敬重……
要知道当初忠义伯一家从山里出来,初来京都之时,乃是整个京都贵圈儿里的笑柄。
大家都说他们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特别是那对母女的装扮,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满身满头的金银。
大家都玩笑说,“严家母女一出来,就跟银楼的货柜活了一般!只恨不得把他们家所有的金器银环都挂在身上拿出来展示!”
可如今呢?
严父对楚王爷准备的聘礼,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当即拍板说全部陪送回去。
这份气度,可不是常人能拿得出来的。
楚王爷一句,“与你一起尽孝”更是比无数的金银更宝贵的一句话呀!
日后还有谁敢看不起严家?那岂不是看不起楚王爷的意思?
想到这儿,两位官员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若没有所要添的,那聘礼就这么定了,只待礼部择定吉日迎娶。”礼部官员连坐也不敢坐,起身拱手说道。
严父长叹一声,微微点头。
他抬眼看向严绯瑶的目光,没有欣喜,只有失落与哀伤。
楚王府的聘礼,如流水一般,一台台的抬进忠义伯府。
那两位礼部官员,告辞从严府出来。
两人看着络绎不绝抬进去的聘礼,忍不住相互嘀咕。
“原以为忠义伯是装的,佯装大方不爱钱财的样子,可后来看他的表情,他还当真是更在意女儿呀?”
“看不见得吧?说不定就是做给楚王爷看的,待出嫁之时,把箱笼里的东西一换,楚王爷还能再回来朝他要不成?”
“哟,那岂不是把楚王爷得罪了吗?我若是他,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儿,宁可要楚王一句承诺,也远胜千金万银呀!”
“咱们知道这些,他一个山里的土匪,他懂吗?”
这官员说完,同伴立即惊恐的看了他一眼,并徐速的走远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这是做什么……”
说话的官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竟然说楚王爷的岳父是山里的土匪,说他不懂事……
“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不由脊背发寒,这话若叫楚王爷听见,只怕他就没好日子过了吧?
官员缩着脖子正欲走远,却忽然看见街上出了骚乱。
且起冲突的似乎正是楚王府抬聘礼的队伍。
两位官员不敢视若无睹,连忙上前调停,“干什么呢?这是楚王下聘的礼队,百姓都要避让!”
对方走出个像是管家的人,“禀大人知道,我们也是下聘礼的队伍,前头公子都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这边聘礼的队伍却被挡在了后头,这叫女方的家里看了不像话呀?公子去下聘,却没得聘礼,这……多不好看?”
礼部的官员轻轻一哼,表情满不在乎。
“两个办法,要么你们等,要么你们绕路而行,这乃是楚王爷的聘礼,没道理半路断开,叫你们先过吧?”
管家脸色讪讪的,脸面焦急却不敢多言,谁叫对方是楚王呢。
“或者你们也可以派个人,到女方家里禀明情况,但凡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没有说不能体谅的。”官员指点那管家道。
管家叹息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礼部的官员遥遥头,举目看着望不到头儿的聘礼队伍,暗自感叹,这可是有的等了。
这边打头儿的聘礼已经进了忠义伯府的府门了,末尾的聘礼甚至还没有抬出楚王府的院子呢!
倒不是俩家离得近,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当真是不近了。
但楚王爷诚意足,大到象牙的屏风,紫檀木的家具,小到一只羊脂玉的扳指,墨玉的环佩,他都叫下人给准备了,东西可不是多嘛。
管家无奈,派人绕路快马去了女方家里,知会一声。
官员在路上遇见的这事儿,严绯瑶在家中并不知情。
楚王爷亲自送来了礼单,礼部官员道明了婚期,下聘的礼节就算走完了。
不过是楚王的聘礼太多,一时还没全都送进忠义伯府来。
萧煜宗也没急着走,与她一起在后院的暖阁里坐着下棋。
“你看着机灵,好似无所不能,竟连下棋都不会?”
萧煜宗笑看她一眼。
严绯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眯眯的。
“原来我在楚王爷的心中,竟是如此的厉害了得吗?无所不能?”
“这子不能落在这里,明显是‘请君入瓮’的局。”
萧煜宗抬手握着她的手,把她手中的棋子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她手暖暖的,软软的,他手却修长冷凉。
挪移棋子的动作很短,两人手指触碰的时间也不长。
棋子啪嗒落在棋盘上,他的手就松开了。
可严绯瑶的脸上,却莫名的灼烫起来……
她忽而又想起,他刚刚在花厅里,当着众人的面说的那番话,“多一个人与你一起尽孝……”
若不是出于真心,他是连敷衍都不屑为之的人。
所以他娶她,是出于真心,诚如他所说,并非单单是为了治病吗?
“楚王爷……”
严绯瑶刚刚张嘴,却有丫鬟急急来报。
“禀王爷与小姐,外头来了人闹事,说咱们的聘礼挡了他们的聘礼队伍,已经挡了有半个时辰还未过完,要我们断开,叫他们先行!”
萧煜宗闻言,侧脸看过去,“呵,断开叫他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