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候才散场。
席间许多大臣都喝的有些大,武将喝多了就胡言乱语,甚至在圣上面前就划拳吹牛。
那些个文官才是人精,一个个说着“不胜酒力”,把武将都喝趴了,他们还在那儿吟诗呢,行酒令一个比一个绕口。
“咱们也走吧。”严父转过头来,对严绯瑶道。
严绯瑶平静的心里,立时打起小鼓。
她盼这句话,不知道盼过了多少个日夜。
虽有刚刚那字条的威胁恐吓,亦不能叫她畏惧迟延。
“好!”她立时答应道。
“我已经遣人回府报信儿,你哥哥应当已经驾车来接了。”严兴源笑眯眯看着她,温声说道。
严兴源也与人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好,只是脸面涨红,满身酒气,眼睛里并没有醉态。
严绯瑶点点头,小声道,“爹爹放心,哥哥若来接,我便谢谢他。他若不来,必定是别的事情忙。”
严兴源欣慰的点点头。
他虽与大儿子常常争执闹翻,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之间能够和睦相处。
圣上与楚王离开之后,众人也陆续散场。
严绯瑶亦步亦趋的跟在严兴源后头,出了御花园,又走了好一阵子,宫道旁突然来了轿子。
除了朝中一品、二品大员可以乘轿子,其他人都得用走的。
今日宫宴比不得旁日,人多规矩也严谨。
严绯瑶怕那轿子撞了爹爹,忙上前一步拉着严兴源往道旁躲闪。
偏那轿子故意冲着他们似得,有意的往父女这边来。
严绯瑶眼看着要躲到宫墙墙根儿上了。
那轿子索性在他们前头一停,挡住了父女二人的路。
严兴源瞪眼要急,他喝多了酒,比平日里少了收敛,多了匪气与狂妄。
“怎么着?嫌宫道不够宽?”
严绯瑶赶紧上前一步,“不知是哪位大人的轿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轿子一旁走来一位公公,“这是为严小姐准备的轿子,请小姐歇歇脚。”
严绯瑶一愣,这位公公看着面生,轿子上也没有徽记,看不出是哪家的。
“多谢您,这里是宫道,从御花园到南五门,也不算远,小女步行即可,哪里能坐轿子呢?”
不是不能,而是这身份够不上坐轿子。
前脚她坐进去,后脚被人告了状,她这宫门还没出呢,就先惹了祸,岂不冤枉?
“您不必客气,这乃是纪家的轿子,可以行走宫道,不会叫您受累的。”公公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眯眯说道。
纪家的轿子?
说起来,她今日在宫宴上倒是见到了纪家的几位夫人。
原本就不熟,加之她与纪玉婵不和,纪玉婵又被赐婚嫁去夏侯家。她就没上去打招呼,免得触了霉头。
纪家夫人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份,主动来理会她。
可这才刚散了席,就派轿子给她,是什么意思?
“我爹爹还在步行,哪有女儿坐轿子的道理?”严绯瑶摇头,来路不明的轿子,她才不坐呢,“多谢纪家好意了。”
严绯瑶示意爹爹快走。
严兴源却大手一挥,“人家轿子都抬过来了,你不坐,岂不是拂了人家一番心意?”
那公公连连点头,“极是!极是!”
严绯瑶朝爹爹瞪眼,他看着不醉,莫不是真喝多了?
她还未开口反驳,却见严兴源腰一弯,高大的身躯却是敏捷的钻进轿子里,腾地坐了下来,“你年轻不知疲乏,孝敬爹爹多好?起轿吧!”
轿子旁的公公顿时目瞪口呆,但人已经坐进去了,他总不好再把人拽出来。
“这……”
看公公呆愣的表情,严绯瑶要笑不笑的说,“这倒是正好了,多谢你家主子。”
公公只好摆了摆手,叫轿夫们抬着轿子往宫门外走去。
那公公先走一步,在轿子前头一溜的小跑。
这边轿子还没出了宫门,他却已经不见了踪迹,估摸是去找他家主子报信儿去了。
严绯瑶跟在轿子后头终于出了宫门,宫门外停着许多官员家里的马车。
严绯瑶下意识的举目,一眼便望见了远处的严景川。
他本就个儿高,还站在车辕上,像一根粗壮的铁柱子一般,想看不见也难。
“在那儿!哥哥亲自来接了。”严绯瑶冲轿子里的严父说道。
“好,甚好。”严兴源的声音也透着欣喜之意。
轿子随着严绯瑶的指挥,快步往严家马车那儿去。
落了轿子,严绯瑶将爹爹从轿子里搀扶出来。
严景川有些愣怔,“爹爹竟也能乘轿子?不是只有一品二品的大员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严父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脑门儿上,“挡着路做什么?还不快叫你妹妹上车?”
“瑶瑶!”马车帘子猛地一动,里头透出一张欢喜带泪的脸,正是尤氏。
“阿娘!”严绯瑶连马凳都不用,一个箭步便蹿上了马车。
她正欲扑进尤氏的怀抱,身后却有个冷幽幽的声音唤她,“咳,严小姐。”
严父及严景川都挺身站直,挡在严绯瑶前头,大有“护驾”之势。
严绯瑶回过头来,咧嘴一笑,“原来是小侯爷呀!多谢您的轿子!”
她拱手道谢。
看来不是那公公耍滑,真是纪家派来的轿子,且是眼前这位纪小侯爷的意思。
刚坐了人家的轿子,总不好拉着脸对人。
严绯瑶笑意盈盈,“今日在宴席上没见小侯爷,您怎么这会儿才来?”
“我来找你。”纪元敬直白说。
严绯瑶还未有什么反应,严家父子俩却立时板了脸,一副防贼甚于防川的表情。
严绯瑶笑笑,并不说话。
上次在太和殿前,纪小侯爷找她,乃是替他家妹子纪玉婵来兴师问罪了,这会儿又来找她……莫不是查出了什么线索,要“替妹报仇”了?
严绯瑶往旁边的严景川身上看了一眼,小声道,“可不只有纪小姐有哥哥的,好像我严家就没哥哥似得?”
严景川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忽然亲昵的叫哥哥。
纵然是推他出去挡枪的,严景川却也颇有气概的挺直了腰杆儿,“小侯爷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纪元敬瞟了他一眼,目光扔落回严绯瑶身上,“我来向你道歉的,能借一步说话吗?”
男人都太好面子,不过一句“道歉”而已,纪小侯爷却已经微微红了脸,拳头也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