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的目光都看向圣上,就连太皇太后也转向萧珩。
唯独萧煜宗的视线却越过旁人,独独落在严绯瑶的身上。
严绯瑶立时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她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对视,只好压低了脑袋,看着自己胸前衣襟上的花纹。
“头一件呢,是赐婚于夏侯家次子夏侯烈与纪家四姑娘的喜事儿。”萧珩缓缓说道。
这事儿不算太新鲜,纪玉婵被纪家人从宫里接回去的时候,这话题已经在京都里吵翻了。
有人说纪家栽了个大跟头,本来连皇后也做得的女儿,竟然嫁了个夏侯家的庶子。
也有人说,当今圣上是个厉害的狠角色,既不甘愿被夏侯外戚干政,也不借纪家的势头,以免再培养出第二个“夏侯家”来。
还有人说,这纪玉婵是得罪了楚王爷,楚王爷安排她嫁给夏侯烈,既是提醒纪家,不要以为与他关系亲近,就忘了自己臣子的本分。也是提醒京都里其他人,夏侯家如何?纪家如何?还不都是在他楚王爷的掌握之下?
……
众说纷纭,猜测也是五花八门。好歹是瞒住了宫里头两人被发现在一张床上的丑闻。
众臣不算意外,连连拱手恭贺在场的纪家,及夏侯家之人。
这两家人脸上带笑,也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恭贺声很快过去。
萧珩清了清嗓子,又道,“第二件事嘛……众爱卿也都知道,朕前些日子忽然昏厥,病情危急。太医院都慌了神,手足无措。这紧要的关头,却是朕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大展身手,施针救了朕。”
场面一时间肃然无声,众臣都摒住了呼吸。
这事儿知道的人很多,只是众人都猜不透,萧珩接下来要说什么……
“朕之所以能恢复的这么快,除却年轻力壮以外,这宫女功不可没。”萧珩目光转向严绯瑶。
众臣的目光也随着他,向严绯瑶看过去。
严绯瑶一下子如同被十万伏特的灯给照着,烈日都没有众人的目光这么灼热。
众臣甚至暗暗猜测,中宫一直空虚,臣子们几次上奏谏言,叫圣上赶紧立后,圣上都不肯,莫非是准备为她……
“仅作宫女,实在是埋没了严司殿的本事才华。”萧珩笑了笑缓缓说道,“且需要严司殿一展神奇针术的也不止朕,皇叔久病不愈,实在叫朕挂心。”
他故意放慢的语速,叫在场众人的心忽上忽下……一会儿猜,莫不是皇后之尊?一会儿又猜,这是要赐给楚王了?
“遂在今日寿宴之上,朕准许严司殿出宫,赐宅邸,赐严府门匾。”萧珩忽而加快了语速,仿佛要打众人个措手不及似得,“御赐严姑娘‘女神医’妙手回春之号,特许你在京都行医问药。”
萧珩说完话,好半晌御花园里都是肃静的。
众臣都呆住了。
恍惚间,好像他还没说完,众臣还在等着下文似得。
倒是严绯瑶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跪行大礼,“臣女谢圣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虽不是太医,在京都却可以跃居太医之上。你喜欢行医问药,朕就准你自由行医,你对这恩典,可还满意?”萧珩旁若无人的问道。
后知后觉的众人刚反应过来,不由再次倒吸冷气。
圣上对她说话这口气,分明是一股子宠溺之情,虽未给她“皇后”“楚王妃”之尊。却莫名叫人觉的,圣上看重她更甚于那些尊贵的身份。
“臣女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严绯瑶恳切说道。
她谢恩之际,乃是背对着萧煜宗。
她没瞧见萧煜宗越发阴沉的脸色。她亦不知道,楚王府里连她住的院落都已经安置好了,屋子里的摆设,院中的布景,无不精致。
萧煜宗曾经夜探她的闺房,虽是夜里,且来去匆匆,可他记性很好,竟然能回忆的出她喜好的颜色风格。
为她准备的院落,都是照她喜欢的来。
预备好了一切……没想到临门一脚的时候,竟然被萧珩这样截了胡。
她还在众臣面前“心满意足感激涕零”?
萧煜宗冷嗤一声,转过视线。
众臣猜测着圣上的意思,琢磨着,圣上究竟是看重这女孩子?还是不看重呢?
既是看重,何不留在宫里?若是不看重,何必给她这么另类又特殊的恩典?
赐她府邸,赐她“严府”门匾……这都是圣上的宠臣才能有的待遇呀。可她偏偏是个女孩子呀?
众臣不由感慨了一声“圣意难测”。
参与宴席的忠义伯严兴源则没有那么多想法儿,不管圣意如何,他的宝贝女儿只要好端端出了宫,离了那是非之地,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事儿了。
严绯瑶已经得了特赦,不必在御前伺候。
萧珩准她去家人身边。
尤氏不在觐见的命妇之列,在场之人,她的家人只有忠义伯了。
严绯瑶不好意思往男人堆儿里站,忠义伯倒是很放得开,径自走到女儿身边,也不管旁边是不是围了许多妇人。
“我儿……”忠义伯目光热切,眸中闪着几许亮光,专注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阿爹,女儿不孝,竟要另立门户了。”严绯瑶哭笑不得。
萧珩果然是分不清惊喜与惊吓的人。
她爹还活着,他赐她什么不好?竟然赐她宅邸……
忠义伯大手一挥,“爹不在意那些虚的,你好,爹就放心了。”
严绯瑶心头一暖,真心对她好的,还是她至亲的家人们。
“以后你也有自己的府宅了,值得庆贺,来,咱们爷俩儿走一个!”忠义伯高兴起来的时候,一身的匪气即便在这宫闱之中,也是遮掩不住。
他径自端过两杯酒来,与严绯瑶碰杯,喝了一盅。
他还大力的拍着严绯瑶的肩头,“以后好好干,女神医也算是为我严家光宗耀祖了!”
他大大咧咧的样子,好似巴掌底下不是纤弱的女孩子,真是爷俩儿似得。
把一旁的妇人们给惊得退了好远,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边。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父女俩的欢欣热闹,但也有不惧这“匪气”,也不带鄙夷之心的人,举着酒杯,朗笑着想加入。
例如笑的如朝华一般明亮的韦亦鸣,他先是举杯向忠义伯,“恭喜伯爷教女有方,不但严府的公子各个骁勇,严府的女儿也如此出类拔萃。”
他又转向严绯瑶,“我还说要替妹妹求得自由身,没想到妹妹不需人帮,就展翅上腾了。”
严绯瑶正要谦虚客气,冷不丁的却听爹爹在一旁开口。
“韦公子叫我闺女一声妹妹,却称呼我‘伯爷’,这话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