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爷,大牢外头站那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严家二公子?”
侍从沈然的声音在马车里显得格外低沉。
沈影挨了板子,此时还在床榻上躺着。他弟弟沈然不像他那么熟悉严家人。
马车的窗户帘子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撩开。
“严弘睿。”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干净修长的手正欲收回去,可远处正从狱中渐渐走出的人,却叫他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王爷要叫刑部侍郎过来吗?”沈然低声询问。
良久都不听闻楚王爷的回答。
沈然愣了一下,顺着楚王爷的视线向马车外头看去。
只见远处,一个纤细的女孩子,正跟在夏侯安的身后,缓缓走着。
女孩子的眼睛红红的,夏侯安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那女孩子。
女孩子似乎道了谢,却并没有接。
夏侯停顿了一下……他竟自己拿着帕子往女孩子的脸上擦去!
马车里的空气霎时间冷的叫人冻僵。
沈然缩了缩脖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哼。”楚王爷轻哼一声,猛地放下车窗帘子,“走。”
“王爷不用交代刑部侍郎了么?”沈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楚王爷清冷一笑,“用不着了。”
他听闻,她跪求之时,淋了雨、受了寒,还倒在了血泊里。
沈影没有看住人,反倒叫纪元敬把人带走了……他当时也不知自己为何那般愤怒。
沈影挨了打,纪元敬又回来一通乱说,他才若有所悟……
那女孩子对她的镯子很是在意,且她的镯子也确实不凡。为了求他救她的父母,她竟愿意拿出镯子来交换。
足矣看见她的孝心了……楚王爷琢磨着,自己对一个女孩子,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雨后初晴,他的心也略软,带着沈然过来刑部大牢,准备交代刑部之人,走个过场,把忠义伯夫妇给放了。
许嬷嬷究竟死在谁的手上,楚王爷心里再清楚不过。忠义伯夫妇是被人陷害冤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马车一动,缓缓向前驶去。
楚王爷变软的心也被丢在了原处,此时只剩冷硬一片,“她法子倒是多得很,转眼就能进了刑部大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她父母给救出来了。”
沈然错愕的看了王爷一眼,试探的问,“需不需要卑职去交代刑部一声,叫他们扣着人不要放?”
萧煜宗脸色微沉,静默片刻,他语气不屑,“要本王操心的事儿还多得很,夏侯安想玩儿,就叫他自己玩儿吧。”
沈然偷偷看了王爷一眼,却见王爷已经闭目养神的靠在了枕囊上,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王爷的情绪。
沈然想起哥哥如今还撅着屁股在床榻上趴着,立即闭紧了嘴,一句也不敢多说。
……
严绯瑶没瞧见楚王爷,更不知道他有那么一时片刻的心软,想要帮她。
她见过了尤氏之后,就更坚定了要救爹娘出来的决心,这才几日的功夫啊?尤氏在牢狱里却瘦了一大圈,脸上都瘦出皱纹来了,叫她心疼不已。
“瑶瑶!”严弘睿瞧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去,看见她哭红的眼,他不由攥住拳头。
夏侯安忽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弘睿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让刑部加快进度,赶紧排除了忠义伯夫妇的嫌疑,把人放出来!”
严弘睿本欲求他,还没开口,就得了这样的承诺,他不由的一愣。
但他立即反应过来,眼目深深的瞪着严绯瑶,一定是她!是小妹又答应了夏侯大公子什么条件吧?
否则以夏侯大公子的性格,他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图的帮这忙的!
“二哥别担心了,我见过了爹娘,牢狱里虽苦寒,但好在他们身体一向康健,这会儿……也没什么大碍,他们倒是担心咱们更多些。”严绯瑶吸了吸鼻子,竟然还露出笑容来宽慰严弘睿。
夏侯安多看了严绯瑶一眼,“严小姐性子坚韧,为人大度,今日救了我家小弟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
“大公子太客气了,您能带我来,叫我见到父母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应该我兄妹二人向大公子您道谢的。”严绯瑶福了福身。
“你们且回家去,不必担心,我去找刑部的几位旧识问问,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夏侯安收敛笑意,说的认真无比。
兄妹二人再三谢过,才上马上车,一同离开。
两人奔波了这么许久,到家之时,天色已经黑透。
却仍然没有见到严家大公子严景川的身影。
“他这是什么意思?怨恨爹娘到了这种地步吗?爹娘都被抓到大牢里去了,他竟也不回来看一眼吗?”严弘睿气的脸色铁青。
严绯瑶笑了笑,“大哥或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又或许他还不知道……”
“你别再为他找理由开脱了,因为严雪薇的事情,他把家里的关系闹得那么僵,还设计陷害你我……”
严弘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阴沉,他猛地停下话音盯着严绯瑶看了半晌,“你说,你究竟答应了夏侯大公子什么条件?”
“二哥说什么……”严绯瑶嘻嘻一笑。
没等她说完,严弘睿就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逼退到了梁柱上。
“都出去。”他低喝一声。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慌忙低头退了出去。
花厅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严弘睿的呼吸又粗又重,他胸膛一起一伏,显示着他此时心绪的波动。
“二哥……”严绯瑶后背抵着柱子,已经退无可退。
她抬眼就是二哥怒意冲冲的脸,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她觉得二哥的眸子里涌动的情绪很是危险。
“你究竟答应他什么?嗯?”他一再逼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无从躲避。
“也没什么,上次在茶馆见面的时候,他不是说想叫我去辅佐夏侯家的小姐,入宫……”
“你要入宫?!”严弘睿低吼一声,“你明知深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先前想尽办法要除名,现在却自投罗网?”
严绯瑶推着他的肩,把他推远了些。
虽是兄妹,可离得这么近,也有种强烈的压迫感,叫她不自在。
“我是觉得这样也没有损失什么呀?我本来就在名册上,如今还是在名册上,你看,我有什么损失呢?”
严绯瑶语气轻松,“况且二哥不是也说过,不站队的人才是在夹缝里求生,如今我站了队,要去辅佐夏侯家的小姐,那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强大的靠山?就算入了宫,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一举两得呢!”
“狗屁的一举两得!你……”严弘睿的眼睛都气红了,他这没心没肺的小妹,她怎么能入宫呢?
仅凭她这一点儿心机,去了深宫那样的地方,她岂不是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她除了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她还会什么……
想到这儿,严弘睿却是深深一愣,他紧紧盯着严绯瑶,“瑶瑶,你什么时候学了医术?我竟不知?”
严绯瑶心里咯噔一下……在这个家里,她一再提醒自己,最要防备的就是这个阴沉不定的二哥,他心思敏锐,很容易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可偏偏如今家逢变故,她与二哥同心协力……她就放松了警惕,在二哥面前露出破绽。
“柳先生教我的!”严绯瑶胡诌道,“二哥忘了吗,有段日子,柳先生总是上山采草药,我觉得好玩就跟着去了。”
原主的记忆里,柳先生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所以有什么疑点,只管往柳先生身上推。
柳先生已经不知去向,就算想要求证,他们也找不到人来。
严绯瑶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尽管心里已经砰砰跳的很急,她却故意放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