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收势站稳,身上已经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光洁的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映着晨光,透着勃勃生机。
“王爷觉得如何?”
“绵软,迟缓,力道不足,”萧煜宗轻哼,“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拿出来招摇?”
“这不是拿来应敌的呀,虽然练好了应敌也绰绰有余,”严绯瑶着急道,“乃是为了让王爷修身养性,调和体内燥热浊气,您别看不起它,瑰宝呢……”
“你这套功夫叫什么?何处学来?”
严绯瑶嘻嘻一笑,“我说了,王爷就送我回家?”
萧煜宗轻哼,“你没资格与本王谈条件。”
“太极,”严绯瑶笑了笑,“跟着山上的叔叔学得,叔叔打的好,我也就学个皮毛。”
“还真是皮毛!”萧煜宗心下已经跃跃欲试,可脸面上却素淡如常。
严绯瑶看了看天色,朝阳就要跳出东方的云层了……她这会儿回去说不定就会撞见家里的下人。
若再晚上一些,怕是宫里的许嬷嬷也要知道她“夜不归宿”了吧?
“王爷……”严绯瑶维持不住脸上淡定,急的要跺脚。
萧煜宗勾了勾嘴角,愈发觉得夏侯家的老狐狸找来的这丫头,是个活宝。
“沈影,送她回府。”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严绯瑶长舒了口气。
她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王爷的衣服,小女先借用了,回头归还。”
“免了。”萧煜宗大方的挥了挥手。
“不敢不敢!”严绯瑶连声应着,快步离去。
一个大男人的衣裳,给了她,她该如何处置呀?烧了?楚王爷的东西她可不敢。藏着?万一被人发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严绯瑶跟着沈影出了二门,却见等在外头的竟是楚王爷的座驾。
那威风凛凛的苍鹰徽记,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亮眼得很。
严绯瑶却是快哭了……侍卫大哥,你是生怕人不知道我昨晚在楚王府里过了夜吗?
“王爷座驾,我怎敢独自乘坐,还请沈将军给换了普通的车架吧!越小越好!越低调越好!多谢多谢!”严绯瑶连声恳求,拱手作揖。
她这客气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叫沈影哭笑不得,原想着她昨夜必定没有休息好,在马车上还能歇息一会儿呢,倒是叫她作难了。
沈影也不多话,叫人换了管家平日乘坐的马车,亲自送了她回府。
未免她被人遇见,沈影更是带着她翻墙爬树……回她自己家,她倒跟做贼似的!
严绯瑶刚进了屋子,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听许嬷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已经卯时三刻了,严小姐还没起身吗?”
刻板严肃的声音,叫严绯瑶的不由一抖,连忙抓住沈影的袖子,“你别走!”
沈影一愣。
严绯瑶却连避嫌也顾不上了,刷的脱下楚王爷的深衣,一把塞进沈影的怀里,“替我交还王爷,多谢!您从后窗走,委屈沈将军!”
衣服上还带着女孩子的体温,以及淡然的馨香之气。
沈影脸上腾的一红,少女一身中衣,更是叫他眼都不知该往哪儿瞧了。
恍恍惚惚的,他堂堂楚王宿卫,竟被推出了后窗……慌乱的跃上树梢,爬上屋顶,他才想起许嬷嬷是自己人,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起了起了!”严绯瑶原想补个回笼觉呢,那脚踏睡得实在太难受了,现在看来只能是奢望了。
她连忙穿衣开门,顶着一头尚未梳理的头发,和没洗过的脸,朝许嬷嬷福身行礼,“嬷嬷早安。”
许嬷嬷的脸立时就黑沉下来,“太阳都高升了,严小姐却还未梳妆整齐,也太惫懒了吧?”
“嬷嬷息怒,昨夜里梦到被恶鬼咬了!跑了一夜,这才起晚了,日后不会了!”严绯瑶低头说道。
某人个正在练习打太极的人,猛然打了个喷嚏……
许嬷嬷板着脸,“规矩不可乱,今日就罚顶碗一个时辰吧,若是碗从头上落下来,加罚一个时辰!”
严绯瑶一抖,“嬷嬷是说笑吗?”
“老奴从不说笑。”许嬷嬷一脸严肃,“半个时辰后开始。”
严绯瑶赶紧喊了元初那丫鬟过来,为她梳洗打扮,连早饭也没顾上用,便顶着个碗站在廊间。
顶着碗不动,不叫碗掉下来,倒也不难……难的是站一个时辰啊!
严绯瑶才站了一刻钟,腿肚子就开始打颤了。
“掉一只碗,加罚一个时辰。”许嬷嬷坐在屋里,手边的桌案上放着一摞的小碗。
严绯瑶赶紧提了口气,站的笔直。但不过三五分钟,她又开始颤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元初在一旁冲她挤眉弄眼,使眼色。
看了半天,严绯瑶终于明白,这丫头是问她要不要去搬救兵来?
严绯瑶赶紧冲她摆手……动作太快,头上的碗一晃,差点砸下来。
严绯瑶心惊,赶紧站稳。
元初也提了口气,紧张的看着。
搬救兵,能搬来的无非是尤氏,或者严父……不管谁来,必是会心疼她,若是再跟许嬷嬷起了冲突,万一把人气回宫里,再告了黑状。吃亏的还是严家!
她不过是顶个碗,受点儿累罢了,真坚持下去,受益的也是她自己。
顶碗虽不起眼,却既能锻炼耐性,又有助于纠正站姿,提高气质。
“不用啦,我没事。”严绯瑶对元初比口型道。
她趁许嬷嬷不注意,悄悄点戳自己的穴位,以缓解腿部僵硬酸麻之感。
一开始她掌握不好力度,差点把头上的碗给砸了,几次之后就熟能生巧,四平八稳的舒缓穴位神经,头上的碗稳稳当当,连晃都不晃一下。
她差不多要站够一个时辰,忽闻院子外头颇有些热闹。
家仆吵吵嚷嚷,听起来人很多,却又嬉笑声不断,不像是起了什么冲突的样子。
严绯瑶心下好奇,探着脖子想往外看。
屋里立即传来许嬷嬷咳嗽提醒之声,她赶紧站的笔直,却是朝一旁的元初使眼色,叫她去看看外头那么热闹,是怎么回事?
元初早就按捺不住,得了小姐的首肯,立即提着裙摆一溜小跑。
还没等元初打探了消息回来,耳朵尖的严绯瑶已经听到了家仆们笑嘻嘻讨赏的声音。
为何这么热闹,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声音奔着她这院儿越来越近。
严绯瑶吃力的转动身子,想要不叫头上的碗儿摔下来,这动作就急不得……可院子外头的声音分明近在咫尺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做,”许嬷嬷清冷说道,“严小姐,今日不学顶碗走,今日的课程就是原地顶碗。”
严绯瑶还没迈脚呢,就被许嬷嬷喝止了。
“嬷嬷,我……我内急!”严绯瑶讪讪一笑。她不是内急,乃是心急,急着躲开外头那人。
许嬷嬷不知是不是故意,她向外瞟了一眼,却清了清嗓子道,“若是主子在上头说话,不拘是圣上也好,娘娘们也好,严小姐您内急,就打断主子,告退离开吗?”
“那……自然不敢。”
“越是人多事杂,越要心无旁骛,淡然自若!”许嬷嬷看着院子门口,沉稳道,“站直了,把您身为严家嫡小姐的气势都端出来!任凭谁也不能搅扰了您的事儿,更遮不住您的气势!”
严绯瑶被说的心头一震,当真站的笔直,昂首挺胸,颇有种俯瞰天下的睥睨之势。
恰在此时,外头热热闹闹的人群从她院门口经过。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红衣公子转过脸来。
傅文贤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之色,那天夜里,他在这院子里吃了亏,今日他专门从这院门口经过!
他特地带了许多赏钱,一路打赏,就是为了让气氛更热闹些!
他要让院子那个女人后悔!后悔拒绝了与他的婚事!
可这么侧脸一看,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院子里那个女孩子正在门廊底下站着,纤细的身量有一股挺拔之势,竟像是苍劲的青松。
她头上顶着一只青花小碗儿,原本有些可笑。可是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端的是庄重肃穆……竟叫看他的人,也不由的肃静下来,不敢嬉笑。
讨赏的家仆本是热热闹闹的,可瞧见院子里的小姑娘,都不用人喝止——他们不由自主的一个个都闭了嘴,悄无声息的经过门前。
“她……是严三娘?”傅文贤犹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