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依一这才看到担架上的吴军, 他的左裤腿已经被剪开, 露出血肉模糊的左大腿, 大腿的上部扎着止血带。
“快送进手术室”战友情义和医生的天职, 瞬间驱走了她满身的疲惫。
“依依,我没事,大不了这条腿不要了。”吴军强忍着疼痛安慰张依一,苍白的脸上, 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你放心, 我一定尽全力保住你的腿”张依一让两个战士把吴军往手术室抬, 到了手术室门口,蓝灵和陈金兰马上从战士手里接过担架,将吴军放到了手术台上。
蓝灵和陈金兰迅速的给张依一消毒,检查手术器具。
一切准备就绪后,张依一弯下腰, “吴军, 一会我给你清创缝合的时候不打麻药,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因为美军不断的轰炸我们的补给线, 药品运不过来,麻醉剂紧缺, 只能先紧着大手术用。
“没事,我能忍, 依依, 我相信你”吴军笑着鼓励张依一。
手术开始, 张依一剪开了伤口, 吴军顿时疼得倒吸一口气,反手扣紧了蓝灵的手,额头上很快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蓝灵强忍着手腕处的疼痛,轻声安慰他“吴排长,坚持住,很快就好了。”
为了防止吴军因为疼痛乱动,力气大点的陈金兰负责按腿,蓝灵按住他的双手。此刻,蓝灵被吴军用力的扣住双手,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手腕掐碎似的,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医院设备简陋,没有x光机,不能确定弹片残留的具体位置,张依一只能凭经验查找弹片。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张依一从吴军的大腿内取出两块小弹片。期间,吴军疼晕过去好几次。
庆幸的是,射中吴军的是小口径步抢,弹片的位置也没有破坏血管和肌肉。否则,吴军只能截肢了。
等张依一为吴军缝合好,吴军也悠悠的转醒了,原本黝黑的皮肤泛着青白。
“吴排长,你的腿保住了”蓝灵高兴的说,接着,她又调侃道“吴排长,你现在能松开我的手了吗”
“哦,谢谢蓝护士,我抓疼你了吗”吴军扯了扯唇角,此刻的他无力极了,连微笑都是虚弱的。
蓝灵伸出双手,将自己青紫的手腕伸给他看,“你看看,都被你捏紫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好起来,回到前线保障通讯线路的畅通。”
吴军是通讯排排长,是在抢修被敌机炸毁的通讯线路时,被美军冷枪打伤的。幸亏他身上带有止血带,自己动手扎紧了伤口。否则,很有可能失血过多而死。
吴军被推出了手术室,送入了病房。
连续奋战四十多个小时的张依一,因为疲劳过度,晕倒在手术台前。陈金兰一阵手忙脚乱,大声呼喊着“快来人,依一晕倒了”
张依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仿佛睡了一个世纪般长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帐篷里黑漆漆的。
“我睡了多久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张依一迷迷瞪瞪的问。
“我刚来没多久,你才睡了不到七个小时。”
张依一倏地一下从他的怀里起身,焦急的说“我睡了这么久不行,我得赶紧起来,这么多伤员,我多睡一会,就有伤员多流血。”
“现在没有新的伤员送来,你多歇一会吧。”刘恪非心疼的将她扯回了怀里。
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硬撑着还要起身,他用力的抱了抱她,解释道“敌军已被咱们追击至汉江和昭阳江以南地区,上级命令部队停止追击,战斗暂告一段落,我这才有时间过来看你。”
要不是高炮团的伤员回去告诉他,说她晕倒了,他还不知道她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他就知道,她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
“咱们还是出去吧”张依一坚持要起来,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还有很多人,她便知道,同事们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刘恪非没有再劝她,将她拉起来,就着微弱的光线帮她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又帮她穿上鞋,两人一起走出了帐篷,看到院子里还有医务人员在忙碌。
因为病房紧张,医务人员将自己住的屋子也腾了出来,大家在院子里搭建了临时帐篷,医务人员睡在简陋的帐篷里。
“依一,我回去了”刘恪非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奶油饼干,一大块好时巧克力,装进了她的口袋里,笑道“我们击落了一家美军的运输机,缴获了一批罐头饼干巧克力,给你们医院送了一些。”
张依一剥开巧克力,轻轻咬了一口。顷刻间,一股香浓醇厚的可可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苦而不涩的醇香细腻口感萦绕在舌尖。
能在这种情况下吃上巧克力,她想都没敢想过,心情也好了起来。她踮起脚,将巧克力递到刘恪非的唇边,“你也吃”
“我不吃,你吃吧”刘恪非偏过头去。
“你是不是嫌我脏”黑暗中,张依一涨红了脸,有些难为情。她连续工作四十多个小时,加上昏睡的六七个小时,整整五十个小时没洗脸,没刷牙,确实挺脏的。
让刘恪非一个大洁癖吃她咬过的东西,的确是难为他了。
刘恪非知道她想岔了,心里一急,猛然扣住了她的后颈,低头就吻了上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强势的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牙齿,一路攻城略地。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放开了她,揶揄道“还说我嫌你脏吗”
张依一被吻得大脑有些缺氧,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走了”男人好心情的迈着大步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发蒙。
一直愣怔了好大会儿,张依一才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转身去了病房巡房。
说是病房,里面条件很简陋,重伤员住的观察室条件稍好点,是单独的床位,里面还有氧气瓶。轻伤员集中在几个大房间里,每间房里砌了一个大炕,伤员睡在大炕上。
张依一从观察室出来,又去了轻伤员住的病房,到了吴军那时,他正和几个人聊得起劲“你们有没有发现,美国鬼子真的很怂,只要打死一个美国兵,其它的人就扒着不敢动了。要不是他们仗着武器比咱们好,还真不够咱们打的。”
“可不是吗,我们连长干掉了一个美国鬼子,其他的鬼子嗷的一声全部趴下了,还有两个壮的跟牛一样的,双手抱着头,枪都扔了。”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伤员跟着附和。
“他们有飞机坦克又怎么样,照样被咱们赶回三八线以南”另一个用绷带吊着胳膊的伤员不屑的说。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伤员看到了张依一,热情的招呼她“张医生醒了,你咋不多睡会”
吴军也看到了张依一,很是高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出来,递给了她“依依,我给你留了块巧克力。”
江家人很感激吴军,江仲良非要认他当干儿子,还是吴军推辞说自己是革命战士,不兴这一套,江仲良这才作罢,只得把这份感激转移到吴军的家人身上,关照吴军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吴军和张依一的关系也很亲近,除了战友情,两人还多了些兄妹的情分,他跟着江家人一样叫她依依。
“你自己留着吃吧,等你上了前线补充能量。我有巧克力,刘恪非把他分的巧克力和饼干给我了。”
“吴排长,你叫张医生依一,不怕你们刘政委吃醋啊”属于34师的一个伤员调侃吴军。他不了解两人之间的渊源,还以为吴军叫的是依一。
“不会的,刘政委才没这么小气呢,对吧,依依”吴军笑道。
张依一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刘恪非没那么小气吴军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已经在她面前说过好几次了,说她和吴军走得近。
“你的腿是不是开始痒了,不要担心,这是伤口在愈合,新鲜肉芽组织在生长,说明很快就好了,千万记住,不要抓绕,忍过几天就好了。要是实在痒的受不了,就让护士给你擦点药膏。”
“今天还真的有点痒了,蓝灵给我换药的时候说,伤口恢复的还不错,没有发炎。”说到蓝灵,吴军忽然红了脸,有些不自然。
张依一很高兴,吴军的腿恢复的好,再过十几天就能出院了。接着,她又问了其他伤员的情况,这才道“大家早点休息吧,我去伙房找点东西吃。”
从病房出来,她去了伙房。没想到这么晚了,孟大爷和炊事员小杨小孔还在忙。他们在准备明天早上的饭,正在蒸馒头。
“依一,我给你下碗面条”看到张依一进来,孟大爷停下了手里的活。
忙活了一会,一碗热腾腾飘着油香的面条下好了。张依一说了声谢谢,端起碗吃起来。
伙房里热气萦绕,孟大爷温和的笑脸,关心的话语,让人很安稳很踏实,让她暂时忘却了战争的残酷。她很想就这么维持下去,不再有新的伤员,不再有流血。
可这种安稳的日子只过了十几天,本次战役的第二阶段又要打响了。
上级命令,高炮团配合34、35师,转移到春川以东,攻占加里山,切断洪川、杨口间公路,截逃阻援美军,并攻歼南朝鲜军第五师。
做为战争的守护神,野战医院再次随着部队向春川以东地区集结。【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