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世的红场酒吧中, 木制家具都化作了焦灰, 玻璃与霓虹彩灯的碎片摔了一地,装修精美的墙壁上,大片火舌攀援留下的焦褐痕迹清晰到扎眼, 挥之不去的, 是仿佛滞留尘埃中焚骨灼肉的焦味。
为什么,死刹会那么了解塔
顾汀州的问话使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沉默。视线注视中是无声的压力, 最后男人迫不得己开口
“这么说吧。塔里,规则是最高意志,但只有规则, 不能维持一个世界的运行。那句老话怎么说的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于是就有了我们。”
我们。
钟斯羽闻言无声眯了眯眼。千百年来,塔一直代表某种超脱自然的神秘力量, 它无形,无处不在, 无所不能。但今日才知, 塔幕后的复杂, 要远超他们的想象。
坐在他们面前的, 不过是塔后的一员。
工程师揉了揉头,语气不耐又烦躁“这些本来不该让你们知道的,但就如顾汀州所想, 死刹的种种成就, 和塔后存在绝脱不了关系。”
钟斯羽挑眉轻嗤“就是连你们中间都出了内贼。”
工程师语气平静“有独立思维存在的地方, 就有不同, 就会造成争端。这再正常不过,你既然都称呼他们贼,就当知那不过是很小一部分的渣滓。”
顾汀州“死刹的行为,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不可能最近才发现出现问题。”
顾汀州的逼问针针见血。
工程师靠上椅背,抱臂抿唇,又沉默了一阵“捉奸不要床阿”
“你当我不想么”,他的愤愤不满抱怨几乎按抐不住“一群臭蛀虫,天天吸劳动人民的血肉,压榨劳动外什么都不做只会bbbbbbb。”
“bbb毛线,你行你上不行还瞎伸手,还监理长老,这年头什么没本事的垃圾都能叫自己监督。”
骂着骂着,他想起什么般看向顾汀州:“你亲眼见证了那个变异海德拉出现,而它在果戈里世界线中根本毫无存在依据。更不用说居然是一个死刹成员带进去的。”
“做事要有证据,之前一直没有。可现在不同了。”
“我们不能动你们,但清理门户是没有问题的。”工程师一笑,莫名觉得虎牙格外尖,脱离现实的阴冷感又冒了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有个老混蛋”
“死定了。”
街灯一闪一闪,泥泞的窄巷,有人在奔跑。
夜雨,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水洼在橙色灯光下反着镜光。那座暗塔的,就在不远处。
快快快,再快一点迫不及待加快脚步,他奔向塔,就像奔向一切希望。
这时
雨滴滚过尖刀,另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我是长老会的,你不能伤害我”意识到不可能越过面前人进入塔,黑袍人试图摆出最后的威仪。
“海德拉,希腊神话属怪兽系。问题描述禁术致使的塔兽毁损。造成影响极恶。”对面传来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宣布罪令的口气如最冰冷的机械流水线“监守自盗是重罪其一。扰乱世界线是重罪其二。私授禁术是重罪其三。”
“数罪并罚,依据塔最高指示,执行灭杀。”
“不,这是算计阴谋,我中了”知道对面持刀的少女向来不听废话,随
话音最后一字一起落下的必定是刀刃。他匆匆忙忙,扯出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纸团。
血点飞溅,嘶喊戛然而止。他错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少女动手,甚至早在她宣读完罪状之前。
星星点点的火光包裹尸骸,化为流动的金粉般湮灭。
阴影里站着的女子走入光下。眉眼冷淡,起伏的每一处线条却无不精致。
如果钟斯羽在,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最熟悉的这张脸
何诜诜。
踩着无声的脚步何诜诜近前,抽出那人手心未及递出的那张纸条。
“美酒会使海德拉失去意识,赫拉克勒斯的名字会使它战栗。禁术施行的条件可以被满足。”
小楷端正,没有任何个人特色。
但横平竖折,每个字符勾转的弧度何诜诜都认知。她知道这张纸条是谁写的
“浅浅”
轻叹化在风里,纸条消失在火里。
夜幕降下的时候,所谓的秘密会谈也早已结束。
工程师随手发出了条信息。和来时蒙头盖脸不同,他走时大大方方,清清爽爽,夹着公文包,哼着小调。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下班了啊”街头的夜灯早被点亮,餐馆小吃街最繁忙的时候也要结束。面馆老板对他走进店门的熟客打招呼道“今这是又加班了”
工程师掰筷子“可不是,没办法,打工仔咯。”
“哈哈,码农大哥最近可真的又秃了点。”面馆开在商业区,不少附近工作的都是熟客。来多了彼此也都认识,知道这一身西装时不时要愤世妒俗,心情不好了天天骂老板的年轻小哥是个软件工程师。
“秃了都没得加工资的老板全是万恶资本家。”嗖嗖几大口喝完面条,工程师招呼“吃完了没兄弟几个,五缺一啊,快乐王者农药先说,谁和我抢中我和谁急”
一片笑哈哈,都说让给他。
光线微暗淡的小店里一片屏幕光。
“走了,明天再继续”吃饱喝足玩过,踢踢哒哒工程师挥手别过一众吃朋玩友。
商业区,住宿楼是很少的,越晚也就人越少。他走在路灯下,渐渐灯下的影子便只有他一人的。
轻巧拐了个弯,进了条巷子。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尽头不可置信地立了座暗塔,无人注意,无人发现。
铃声在这时突兀响起,工程师看了眼号码,是另一个打工仔。
“兄弟啊。”听不清那那头人说什么,他回到道“说完了。”
“没有,什么都没说。”
“知道关海德拉的塔空了。锁了吧,那个世界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可惜了,那条副本线真的非常精彩,花了很多心思。”
“老混蛋,死光才好。恩,我知道。”
碎石翻滚,踩过的杂草稀疏。
工程师边走边点头“你说的没错。如果能以人的死亡作为一切的结束,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那个所谓工程师的话,你信么”只有钟斯羽和顾汀州两人独坐的桌边,钟斯羽当先开口道。
顾汀州没有回话。
“只有傻子,才会信他的话。”钟斯羽皱眉“你不会想信吧。”
“他摆明了,有什么在藏着掖着。”
顾汀州转着手上的戒指“目前看来,他提出的方案是最有效的。”硬碰硬的确带来不必要的伤亡。
“即使他们在利用我们,但共同的利益不会掺假。塔不会再容忍死刹继续放肆下去。”
钟斯羽轻哼了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可不要忘了塔里究竟有些什么,塔弄死人的时候有没有犹豫。”
顾汀州“没有塔,我们早就死了。”
“这事再商量吧。”钟斯羽看了眼表“我要去接诜诜。妈呀,不看不知道,这一群尖嘴猴腮的果然骗人一个比一个厉害。诜诜一定是蒙受他们的欺骗。在诜诜被恶势力洗脑前,我一定要努力把她拉回光明的怀抱。”
顾汀州“恩。”
钟斯羽推开凳子要走,看顾汀州一直在转手上的翡翠戒指又忍不住回头开口“那是个道具吧”
顾汀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般,看了一眼通透翠色道“恩。最近事比较多,一时忘记取下来了。”
“我知道这个道具用处。”钟斯羽蹙眉“忘记摘下,就是你带它入的上个塔。就是说如果死刹发难,你会在第五层里就使用特质。”
顾汀州淡淡道“这是自卫。”
钟斯羽“使用道具提前使用特质没有关系,但你的特质好归好,可想活命的话,少用为好。”
顾汀州受他的好意“我知道。”
钟斯羽随即转身“塔就是这样,你以为它在恩赐你糖果,但贸然咽下裹着尖刀糖果的人,是活不长的。”
“想想浅浅。”
说起江浅浅,想起什么般钟斯羽又坐了回来“对了。你说浅浅在上个世界里,莫名看见头骨滚落巨虫之口,而最后发现你们也的确是被吞噬于一辆活着的列车”
顾汀州点头。
钟斯羽蹙眉“这很有可能说明浅浅的特质偏线索破解类的。”
而这并不在钟斯羽和顾汀州做出的最好预计内。
“你想清楚些。”他劝顾汀州道“六层塔之后的事。”
旧城郊外的破旧医院。
大大小小的玻璃溶液中灌满奇怪颜色的容积。
一双形状好看,带着胶皮手套的手,正把一个花白头骨放入器皿中。
“果戈里头骨,智者之思。”扯下手套,开口的声音像是某种低旋乐器“我们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谨慎。”回答广遥的是一个异常沧桑的声音。
“没发现么,其实现在是塔主在暗,我们在明。”
“以各种各样的身份,你进入过各种各样的塔,却始终没有遇见塔主的唯一原因,就是塔主早已离开了塔。”
“又有长老被处死,这已经是这段日子的第八个了。很难相信一切都是巧合或者意外。”
广遥蹙眉,面上却依旧挂着好看的笑意“你害怕了”
“不。”回答的声音很坚决“最后的胜利势必属于我们。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