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灵第一眼见到白月的感觉便是两个字。
清冷。
和她第一次见到顾凛的感觉有些像,但是又不怎么相似。
顾凛的冷,是那种从骨子里出来的,他的眼睛他的动作,有一种天成的冷意,好似他生来就是这般。
可是面前的女子不是,她虽容色清冷,可是她的眼中远远不如她所以表现的那般冷。
“白月见过娘娘。”白月朝着文灵下跪。
文灵连忙制止,“不必了,你怀了身孕,当小心些。”
孕妇为大。
若说文灵最遗憾的事情,那便是走的时候,没有看见文颖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也没有看见小侄子的出生,眼下这宫中出现了一个孕妇,怀的又是顾凛唯一的子嗣,不管是顾浔的心愿还是出于别的,文灵都觉得既是腹中的孩子,那就该好好保护。
“多谢娘娘。”白月被采荷扶着,没有跪下。
采荷也朝着文灵行礼,“奴婢采荷参见公主,公主金安。”
听到采荷的话,文灵抬眸多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弦琴倒是昨夜的时候就看过礼册,开口道,“采荷,可是随公主过来的陪嫁宫人。”
“是。”采荷点头笑道,“奴婢有幸能被王后挑选为公主的陪嫁,若公主有吩咐,尽可吩咐奴婢。”
这么一听,文灵心中便微微放了心下来,“既是你在白姑娘身边伺候,本宫便安心了许多。往后,白姑娘便是你的主子,可不许怠慢。”
“奴婢尊公主吩咐。”采荷规规矩矩的行礼。
文灵才转头看着白月,目光缓缓的移到她的小腹上。
白月的身孕已超过三月当是有些迹象了,只是晋制衣衫裹腹,所以不怎么显怀,看起来腰肢依旧纤细。
白月也打量着这个远道而来初入皇宫的异国公主。
对方年纪比她小了三岁有余,看起来面容稚嫩,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些许气度。
很快,二人就有一种属于女人间的默契,让宫人斟茶倒水后便退下,单独聊聊。
说实话,两个陌生的女人见面,氛围那叫一个尴尬。
文灵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文灵身份在那里,白月也不可能主动开口,只能等待对方主动询问。
本以为文灵要问关于顾凛或者顾浔的事情,却不想文灵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怀孕的感觉,如何?”
白月一怔,而后才回道,“头两个月会有些反应,民女在路上之时便是如此,但是到了墨城后便都好了些。”
“那胃口呢?”文灵歪头问道。
好奇的模样像极了隔壁的邻家小妹,让人忍不住亲近。
“喜欢吃酸的,平日里不喜欢的顶酸的梅子,现下吃起来倒是都极为顺口。”白月的话也忍不住松了下来。
“酸的啊,都说酸儿辣女,那看来你这肚子里很有可能是男胎了。”文灵眼眸一亮。
“这……还未生下来倒也不一定……”白月没想到文灵会这么高兴,顿了一顿,“但是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民女都喜欢。”
文灵看着桌上的干梅。
梅子上撒了些盐,看起来倒是好吃的。
文灵也忍不住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顿时整个五官都酸的拧成了一团,像是那种刚出生的奶猫,都看不清楚眼睛的那种。
白月忍不住轻笑,忙道,“娘娘看来不喜欢甜的,民女让采荷拿些蜜饯进来。”
“不了不了,我就是尝尝!”文灵连忙喝了口水,将梅子放了下来,“我也不大喜欢甜的,我喜欢吃辣的。不过我阿姐怀孕的时候,也是喜欢吃酸的,我就想试试,果然这孕妇的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
“迟早,娘娘也会有这么一天的。”白月回的有些慢,似乎是在思量着回话。
“哎,你刚才是不是笑啦。”文灵眨眼,看着白月。
白月下意识的摸脸,“笑?”
文灵点头,“我来的时候听宫人都说了,你压根儿就不笑,看起来似乎心情都不大好,但是心情不好会影响宝宝的。我阿姐怀孕的时候,皇兄可是每天想着法儿的逗阿姐开心呢。”
“是……是吗?”白月倒是没想到过这碴。
为她把脉的太医倒是说过,怀了身孕就要保持身心通畅,万不可心头结郁。
说来也是奇怪,太医说她心头结郁,可是她却不知道结郁什么。
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她便掩藏了自己的情绪,知晓自己的感情后,便将它们都藏了起来。
久而久之,这份表面的淡漠便好似融进了她的骨血里。
所以太医说她结郁,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心情通畅。
“民女谨遵娘娘吩咐。”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答,白月还是规规矩矩的回了文灵。
文灵顿了顿,“你一定很喜欢顾凛吧。”
白月一怔,好一会儿目光掩了下来,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那么奇怪的人,你怎么会喜欢他呢?”文灵撇撇嘴。
“殿下……殿下很好。”白月瞬时便忍不住开口。
文灵竟然直接朝着白月翻了个白眼,“我可不觉得,像顾凛这种心思复杂的跟迷宫一样的人,这世间无不被他算计着的人,我对这样的人可敬而远之。”
“殿下……是有苦衷的。”白月辩解道。
是啊,一个人能深谋远虑,将弱小的晋国,一步一步算计至今日这般,那可不是被逼无奈。
昔日晋国的局势,若无人去走这一步,数万百姓面临的便是无尽的苦难。
顾凛,是晋国的神明。
这些年来,晋帝眼蒙不清,都是顾凛在把持朝政,离朝之后,奔波在外,也是为晋国筹谋,世间何人能做到他这般,敢为一国某个大生路。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没想到文灵压根儿对顾凛的事情没兴趣,直接就嫌弃的说了八个字。
白月有些无奈,“所以,公主喜欢二殿下。”
文灵朝着白月咧咧嘴,“是啊,我喜欢顾浔,喜欢他的干净。”
说实话,文灵不敢去想,如果死的是顾浔,而她不得不嫁给顾凛。
那……
这后宫还真可能鸡飞狗跳。
她得跟顾凛干一架好嘛!
二人喜欢的不是同一个人,目标也不同,自然也不存在敌对。
白月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那一丝防备,轻声道,“娘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文灵想起来了,起身道,“我是来演戏的。”
“演戏?”白月皱眉。
文灵看着白月点头道,“是啊,这后宫中还有杜仲的不少人手,得一一清理,你也知道如今的局势。顾浔假扮顾凛,那么我就要把他当做是真的‘顾凛’,那肯定是要演戏给他们看看。昨日你胎像有了问题,顾浔撇下了封后事宜去见你,拂了我的面子,我好歹是齐国公主,拂了我的面子便是拂了齐国的面子,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先来与你说个底儿的。”
说着,文灵轻咳了咳喉咙。
既是戏嘛,那自然得做足了准备。
文灵昨夜想了一晚上,在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国公主,视家国尊严为第一要事的公主,面对自家夫君的“宠妃”所上演的一码夺子之戏,大概就是“顾凛”在封后大典举行一半后弃她而去,她内心生气,却碍于两国邦交不得不和平。但是面对这个在自己之前极有可能诞下长子的女子,文灵便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待女子生下孩子,不论男女,日后都交由她抚养,女子不愿,为此文灵大怒,抛下了狠话的一场戏码。
文灵绘声绘色的讲着,“反正就是要让她们看起来,我很生气,我乃是齐国而来的和亲公主,为了晋国和齐国的盟约,日后晋国太子一定是从我腹中诞生的,可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反正呢,我要你以后把儿子给我,当做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孩子,大抵就是这样的!”
白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文灵说完,白月脑子里已经糊成了一团,就一个想法。
这齐国公主,脑子里装了个啥?
“这些……都是公主想的?”白月怔然。
“那可不!”文灵拍了拍胸脯,“我从小听尽千般故事,看尽万般话本子,没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
还挺得意。
“不过,你戏可得演好一些,别被人看出端倪了,你这秀安宫不怎么安全。还有,你要是要跪要磕的,可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出事儿,孩子第一,演戏第二!”文灵再三叮嘱。
“……好……”白月迟疑道,“容民女消化消化。”
说实话,这种大戏,想起有点小刺激!
白月觉得自己在这宫中,避开万般险要,就是要生下这孩子。
但是现在这齐国公主一出现,怎么弄得跟要上戏台子表演一样,说实话……
白月觉得自己提醒吊胆的,好似消散了那么一些。
剩下的,就只有好玩。
“好了吗?”文灵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月。
白月等了一等,微微点头,“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文灵面目一变,啪的拍桌起身,目光冷然的看着白月,“你生的孩子,本宫视如己出对你来说已是天大的荣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语气冰冷,饶是白月也难免有些心悸。
反应过来便普通一声跪下,“娘娘,这孩子是民女唯一的孩子,民女不求在宫中能有个分位,但是这个孩子许是民女唯一的念想,还请娘娘怜惜民女为母之心。求娘娘放过我的孩子吧!”说罢重重一磕,砰的一声,听得文灵也是心肝儿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