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颖坐在灯柱下,扶着灯柱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奈何腿软的发颤,根本站不起来。
她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腿,心里委屈的不行,讨厌自己这么胆小,这么懦弱,反应这么慢,现在还被吓得浑身打颤,如果她不乱走动,她就不会被抓,也不会害得皇兄要被对方牵制。
刹那间,文颖脑子里似乎明白了许多,这种明白是建立在自己又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而无可奈何。
她感觉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也突然反应过来,从前自己被保护的有多好。
自己气着自己,在灯柱下无声的流眼泪,红着一双兔子眼睛,但是又无奈的抬手自己擦干眼泪。
宇文璟远远看见她才放下了心来,抬手让侍卫停下,轻声走到文颖面前,蹲下身子,“上来。”
文颖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哭了。
憋了一口气,糯糯道,“我……我可以自己走……”
宇文璟只能站起来看着她。
文颖一边瞄着宇文璟的手臂,一边努力的撑着灯柱,衣衫下都是血迹,虽然不是她的,但是看起来极为恐怖。
似乎是宇文璟来了,终于恢复了那么两丝骨气,文颖站了起来。
双腿还打着颤,身体不由自主的摇晃。
“不让我背你,就是想让我抱你……”宇文璟冷声道。
诶?
文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霎时惊的落泪,“皇兄!你的手!”说着挣扎。
“没断。”宇文璟声音微沉,却给人一种极为安定的感觉,“你再动就真的断了。”
文颖不敢动了,搂着宇文璟的脖子,咬紧了唇瓣,无声哽咽。
宇文璟低下头,正好看到她脸上汹涌澎湃的泪痕,微微叹气,“从前不是不爱哭吗?”
老是喜欢瞪着人,眼泪包在眼眶里,憋的生红就是不落下去,现在就跟开了水阀似的。
“我……”文颖哽咽着,努力的想把眼泪收回去,“我忍不住……”
宇文璟顿了顿,停下,“那就哭,哭够了再回去。”
文颖一愣。
“这件事情不能告诉母后和长安,否则他们会担心,父王已经下令让侍卫守口如瓶,你要是哭的这么厉害,停不下来,那就先哭,哭够了再回去。”宇文璟轻声道。
文颖不敢抬头,咬着唇瓣,眼泪包着。
她怕极了,还是要找个地方宣泄,不是在这里也是回房间,到时候长安肯定会知道。
所以干脆的抱着宇文璟,埋在他脖子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跟小猫噎噎似的。
宇文璟竟然会觉得,哭起来真好听。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眼神微冷。
侍卫们打了个寒蝉,虽然听不清楚太子和郡主说了什么,但是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他们走远一点?
文颖哭完了,一收鼻涕,下意识在宇文璟身上蹭了蹭,软软道,“皇兄,那你怎么办?”
“哭完了?”
“嗯。”文颖重重点头,乖的像个宝宝。
哭完好像就不怕了,余下的就只有担心,像是心头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样。
“我不会有事的。”宇文璟道。
“可是那人说……”文颖开口。
“不会。”宇文璟目光沉笃,朝着文颖挑了挑眉,“他不敢。”
兴许是宇文璟的话说的太过于笃定,又或许文颖对宇文璟无条件的信任,好像就那样的,文颖也就相信了,皇兄不会有事的,对方可能是只是为了脱身而吓唬皇兄。
待回了客栈,年韵和文灵赶忙出来,宇文璟已经将文颖放下,宇文璟看起来极为正常一点伤口也没有身上沾了些血迹,都是文颖的。所以文颖被年韵和文灵为的团团转,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心疼的不得了,年韵忙拉着文颖去了房内亲自给她上药,而宇文璟则跟着宇文昊去了院子里。
“父王,那人深受重伤跑不了,现在城门已关,他肯定就在郡城内。”宇文璟道。
宇文昊摇头,“先不说你身上的蛊毒有没有解药,他这样的人,自己生死已经不当回事,不达目事不罢休,但是你的身份不能与他同言而喻,等到了益郡,父王会派人寻大夫私下为你看看,确认所谓的蛊毒后再做打算,那人既同意了合作,肯定会再找上你。”
“鹰楼的事情,父皇真与那人合作?”宇文璟道。
宇文昊沉思了半刻,点点头,“死的那十个杀手中,有两个天级杀手,三个人级,五个地级。鹰楼能出动这般阵容追杀他,说明他知道鹰楼不少事情。他能在同阶的两名杀手下,只是重伤不死,也说明了他的厉害。江湖是一个极为混杂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朝廷多年来都无法覆盖统筹,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声势浩大,而此事朝廷唯有震慑他们,才能让他们暂时歇停。”
“对于江湖势力来说,朝廷也是属于势力的一种,唯一不同的是,江湖势力是人与人,而朝廷的势力汇聚是国与国,朝堂主政,必要看得深远责任更大。如同齐国与魏国,战时对峙,但若有共利也会暂时同盟,江湖与朝廷也是一样,杀了这一个势力,还会有第二个势力崛起,杀之不尽,所以朝堂的规则命令就是局限于此,达成一种平衡的状态。”
“不能从根本解决吗?”宇文璟皱眉道。
宇文昊摇摇头,“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个道理对于江湖来说同样适用,除非……”
宇文璟抬头。
“除非哪一天,有个人,心存正义明辨是非与黑白,在江湖中拥有强大的号召力与实力,同时又明白朝廷与江湖共存利益,如果这个人能统一江湖,虽然不能使江湖之人为朝廷所用,但是至少不会如同现在一般乱成一团麻。”就像是,齐国开国也是征战各方,统一周边小国,最后立号为齐。
这条路漫长而又悠远,且就算有这样的人出现,也不是一定能成功。
“那那个人实力如何?”宇文璟不得不想到那个劫持文颖的人,“父皇与他合作,可是看上他的实力了?”
宇文昊摇头,“他兴许有实力,但是他没有这个心性,他心中有恨。有恨之时,人无法看清大义,他想杀了温雅以此要挟朝廷,说明他已经被恨意淹没,与他合作只是借机做朝廷的突破点。”
“儿臣现在只能等。”宇文璟明白了。
宇文昊点头。
受制于人,只能被动。
年韵检查完了文颖的全身,发现了她只有脖子上的伤口才放心,上了药围了一圈沙布。
伤口虽然不算深,但是在脖子上,注定要丑一段时间了。
文灵觉得自家阿姐出门肯定是触了什么眉头,短短一个月,傻妇人要拽着她,死人也要死在她面前,刺客也要绑架她,一路上就在说,到了益郡一定要去寺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文颖都点点头应下了,许多时候都是不由自主的望着马车外,选择了骑马的宇文璟,心头莫名的,就是想去看。
文灵当然没问出声,按照她的想法,阿姐能把眼珠子挂在皇兄身上那才好呢!
五月底,一家子终于到了益郡。
两鬓斑白的章佳氏一如从前那般在门口等着,旁边还有同样温厚的妇人扶着。
看见了章佳氏,年韵红着眼眶,章佳氏连日来心事重重,现下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还有自己的外孙外孙女,终于高兴了,年韵自然是没有让他们见礼。
“来了……雅雅都长这么大了,灵儿也长这么大了……”章佳氏一眼就认出来了文颖和文灵,上前拍了拍文灵的头。
文灵乖巧的叫了一声,“外婆。”
“爹呢?”年韵提起了年四重,章佳氏叹了一气。
扈清羽道,“爹中了风,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人不撒开的伺候着。”
“你爹他……开春天海冷,就要跟人去钓鱼,刚好下雨路滑,结果自己摔进了水里……他还当自己年轻啊……”章佳氏提起来又气又无奈。
年时迁带着年清衍父子俩去了教场。
进门后,一年轻的妇人在旁行礼。
章佳氏道,“这是清衍的妻子,姓愈,出生普通人家。”
年韵看了一眼,俞氏生的算是清秀,但身家并不讨喜,原本是个普通的农女。
不过年清衍的事情她大抵是知晓的,年清衍作为南阳王世子,在益郡诸多女子觊觎,当年便是有人想攀上年清衍,便有女子想了不入流的法子,给在外办事的年清衍下药,误打误撞俞氏为年清衍解了药性,后来怀了身孕说不出孩子父亲的名字,差点儿被沉塘,恰好被年清衍得知,年清衍负责,俞氏得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才有奉旨成婚这一出,因为说出去算是一桩丑事,所以婚事并未大办。
扫过俞氏之后,年韵颔首便带着几个孩子去房内看年四重。
年四重下半身已经不能动了,躺了好几个月,精气神都差了许多。
想当年他金戈铁马镇守西南边地,随着自己的父亲与吐谷浑几番纠缠恶斗,如今老了,他却只能躺在这床上,往着帐顶。
年韵过来唤了一声,“爹……”
年四重惶惶然抬头想起来,今日自己的小女儿回来了。
见年韵伏在他床边,抬手就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沙哑着生硬笑道,“回家了,一路上可还平安顺利?”
声音虚弱,已听的出是命将近的。
“嗯……回家了……”年韵匍匐在床榻前,握着年四重的手,“雅雅、灵儿,璟儿,他们都长大了,我带他们来看您。”
年四重目光才亮了几分,投向自己的女婿,然后看着自己的外孙子和外孙女,连连点头,“好……好……好……都长大了。”
转头又看着年韵,“你也长大了。”
年韵忍不住笑了,眼底泛着泪花,“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哪里能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