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子鱼一言道明了自己公公的身份,绯玉面露诧异。
当初她跟着白玉生,是半点儿不懂江湖中人的身份,被绝弦谷中的几个老人戏弄了好几回,后来才知道他们在江湖都曾名极一时。
“小姐怎得知道?”
“昨日有过碰面,我猜到的……”子鱼言简意赅。
不过心却是放了下来,昨日那个老者看起来也是个和善的,绯玉现在既已入江湖,在江湖中能有这样的靠山,无论如何也委屈不了。
遂牵过绯玉,“家里正在做饭,你可以跟我回去一同吃饭。下午我也要去镇子上买些米面。”
“是。”绯玉自然没有拒绝。
“对了,阿文他没有记忆,包括他自己和这即墨村的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子鱼提醒绯玉已经了然。
“小姐放心,绯玉明白……”
毕竟二人曾经的身份若是传了出去,怎么都能掀起一阵大风波。
看着子鱼有些怅然,“绯玉走的时候,小姐才十五,转眼间七年过去,小姐变化了许多。”
子鱼回过头,“绯玉你也一样,从前娘亲便说你冷静,心思缜密,你现在比从前更冷静了。”前一日提起孩子爹的时候,不过眉眼稍动,这份心性着实沉笃。
绯玉笑了笑。
巧儿见子鱼出去摘了个菜回来就多带了两个人,心下好奇,“小鱼姐这两位是……”
“……都是我朋友……”子鱼牵过绯玉,“今天多了个人,我多做一条鱼,我看咸鱼还有许多,我用水煮过去了咸味儿,用来煎炸……”
“小鱼姐你看着办就成了。”巧儿看着二人,转头道,“我去叫阿郎和阿文哥。”
“好。”
子鱼点点头,动手取了两条咸鱼,绯玉望了望四周,主动过来帮忙。
“夫人若是看到小姐如此,只怕是会心疼。”
“我嫁夫随夫,娘会理解的……”子鱼弯弯眼角。
过了一会儿巧儿带着阿郎和阿文回来,绯玉朝着阿文行礼,“见过姑爷。”然后才是对阿郎颔首。
阿郎去过关山镇,从前的时候也去给巧儿买过叫花鸡,去年白玉楼换了老板娘他自是见过,可是这白玉楼的老板娘竟然唤阿文哥姑爷。
巧儿也是猜测,她去关山镇时路过方员外的家,方员外家有个上门的书生,仆从就是这样毕恭毕敬的称呼那书生的。
子鱼开口道。
“好了,我们一起吃饭吧,一会儿我跟巧儿一起去镇上。”
几人简单坐下,因为今儿个有了绯玉女在,几人倒都没有前两日那般随意了,只是阿文简单交代了一下,“盐田我和阿郎五五均分成了十块儿,约莫后日就有了雏形,就可以尝试。”
子鱼点头,想起一事转头对绯玉道,“绯玉,你既是开酒楼的,那盐的价格你可知道?”
白玉生给了绯玉几处酒楼,都在不同的地方,除了这关山镇是绯玉自己选的外,其他的都是在大地方,都是盈利的,绯玉每年也要看账本。
阿文抬眸静静的听着。
“盐分粗盐和细盐,因为运盐的成本颇高,所以本地酒楼大都在本地采盐,往东北地区,盐的价格偏低,从三百文一斤往下,越靠海越便宜。往西北地区,盐的价格越高,在偏梁州的地方,精盐最高九百文一斤,而且不一定有。那等地方大都用卤,而不是盐,是以普通人家也用不起盐。”绯玉给出的消息,远比之前阿文打听的要详细的多,“小姐和姑爷想做盐商?”
越往西北地区,普通人家有卤用卤,没卤也不会用盐,除了大户人家和酒楼,普通人家用盐属奢。
子鱼点点头,“普通人家用不起盐,那酒楼里总用的多。”
虽然现在盐还不一定出的来,但是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绯玉想了想,“小姐和姑爷若是当真有大量的盐,价格适合,我可以帮忙,不过酒楼里用的,一定得是精盐。”精盐和粗盐和卤的味道差别甚大,落入菜中,很容易分辨。
“盐还不一定能成呢,只是如果需要帮忙,我不会客气的……”子鱼认真的看着绯玉,语气笃然。
绯玉怔了怔,好一会儿道,“好。”
本以为时过境迁,已过七年再遇,昨日小姐走的匆忙她便觉着到底还是生分了,今日一看倒是她想多了。
用过了午膳,子鱼和巧儿要去关山镇,便也不过拖拉,只是阿文开口,“你们要去关山镇,让阿郎陪你们去。”
这一路上,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弱女子,不太安全。
子鱼也没拒绝,昨日阿郎和巧儿垦了一整天的地,今日也算是放二人一天假。
一路上,绯玉倒是与子鱼话着家常,一边的巧儿听着二人的谈吐,咬紧了唇瓣,好一会儿才怯怯的问道,“绯玉姑娘是白玉楼的老板娘,听语气,绯玉姑娘和小鱼姐关系倒似乎很亲密。”
绯玉点头,倒也没有遮掩,“实不相瞒,我曾是夫人的婢女。”
子鱼忙道,“绯玉虽然从前是我娘的贴身婢女,但与我娘关系极好,算是我娘半个女儿,也算是我半个姐姐,现在也已赎身脱了奴籍,算不得奴。”
子鱼如此说,只是怕人看低了绯玉,不过子鱼却是多想了。
在这里卖身为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穷困地方的人时常有去大户人家卖身几年做活儿,离开的时候拿了银子走的大有人在,只是让巧儿吃惊的是,一个奴婢竟也有如此谈吐。绯玉和小鱼姐说话的时候很自然,比起她一开始听小鱼姐说话时的一头雾水,让人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纵使他们穿着粗衣劣布,可是骨子里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这种只能仰望的感觉,从前只是对阿文哥,阿文哥是男子,巧儿不觉得,但是子鱼出来的时候,心底便忍不住生出了嫉妒,再后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现在一个曾经的婢子都有如此谈吐,巧儿觉得对比起自己,她就像是永远只能待在泥坑里的土鳖。
也不顾阿郎想要牵着自己的手,又快步走到子鱼和绯玉身边,“那绯玉姑娘可是识字儿?村子里倒也有许多人去过有钱人家做奴的,但是识字儿的不多。”
子鱼打量了巧儿。
巧儿说这话的时候是试探,但是话语里更多的是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绯玉微微敛了敛眉目,“有钱人家不一定能称为大户,目不识丁虽为常者,不识大字儿却容易被人利用。府中家仆众多,老爷虽是武夫,但是夫人不喜莽者,识字儿是必要的。唯有认了字儿,家仆得以懂礼法,身为……府中人,才得知进退。”
前面的几个字儿,巧儿听不懂,可是知进退三个却让她僵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跟在说这三个字是在说自己一样。
抿紧了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子鱼是知道巧儿脸皮薄,虽然性子是善的,可是偶尔的时候也有极强的自尊心,忙道,“其实也不见得,达官贵人多有识字儿者,却照样纨绔,书读得多了,反生了一堆歪理儿。到底也是因人而异,不识字儿不代表不知礼,识字儿也不代表懂礼。”
绯玉望向子鱼,微微退了两步,“小姐见解独到,是绯玉看法狭隘了。”
纵使子鱼解了这些许窘迫,可是巧儿抿紧了唇就是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堵着一样。
阿郎皱眉上来牵住巧儿的手,子鱼见状拉着绯玉走的远了一些。
“巧儿,你怎么了?”自从阿郎知道巧儿的心思后,对巧儿更甚从前。
巧儿抬头看着阿郎,好一会儿,轻声道,“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阿郎蹙眉,端是不懂,“哪样的人?”
巧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看着不远处没有打扰她和阿郎的两个身影,端端的站在那里便是一抹从容不迫,明得是非的气度。
“我……我说不出来……”巧儿觉得心口鼓鼓的,“就像,你要跟着阿文哥做盐田一样,我……我也想和小鱼姐一样。”
初时,她是以为子鱼只是千金小姐娇养出来,她若是也出生大户人家,也能如此。
可是一个婢子也有这般让她望尘莫及的气度,巧儿就觉得,这种东西她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出来是什么,可是她就是想要,想成为这样的人。
不知怎的,阿郎突然想起了子鱼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我教你。
于是他对巧儿说,“如果你想学做菜,子鱼姑娘也不会吝啬的不教你。”方才他听,巧儿是想识字儿?
思及至此,巧儿眼前一亮,转头就追了上去,“小鱼姐,我们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几人到了镇上,在镇口就分别了。
去买了米和面子,花了几吊钱,重的让阿郎扛着。
路过药铺的时候却听到人群熙攘,里头令人发指的声音。
“没钱你看什么病拿什么药!”周漆一脚踹开脚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抱着周漆的腿不肯撒手,“你说的,那药吃约莫半个月就好,可是我爹吃了两个多月,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家里的银子都用光了,若是我爹死了,就是你这庸医草菅人命!”男子眼眶发红,大有和周漆鱼死网破的冲动。
“你爹一大把年纪,年轻人吃了半个月自然就能好,你爹好不了那是你爹的问题!我早说了选一两银子一副的药,你爹早就好,是你自个儿不听!多花钱少受罪这个道理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