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抽了一口旱烟,默不作声。
他不敢想象。
宁无心想,大概是前世的结局了。
为保下“重瞳”,老人放弃了傅云生和傅云楼两口子。
又或者是他们一家子的决定。
为了傅氏的荣光,甘愿牺牲,成为重瞳者证道心的基石。
宁无心能够想象老人的庆幸与后怕,只是,与她何干
她不再关注老人,直接站起身。
走出第一步时。
脚下那傅家小孩的画面一荡而碎。
第二步,墨池笼罩的天地响起少女“稳”如山岳的嗓音
“傅老头,我答应你带着傅梨离开,还了你替我遮掩的因果。”
“可你别忘了,因为我的出手,也救了你傅家三条人命。
不,或者是可以更多,你那大儿子我不敢说,可小儿子跟他婆娘努力一把,能出几个傅家儿郎,谁清楚呢所以,这份因果,你可以选择早些还了,也可以晚一些,这第一条命,以傅老的手腕,帮我多拦我宁家那位名宿三日时间,我想,这对您而言,不算难事吧”
宁无心前世作为魔修,只修本心,不修因果,而今且行且看。
只有人喜欢谈,她不介意配合一番。
她不是愿意吃亏的人。
说罢,穿着素衣,洒脱无比的少女第三步走出。
天地已经大变了样,微湍的河水声远去,身后书肆黑灯瞎火,并未开业,眼前的巷子也有些陌生,只遥遥的,就能看到巷子尽头,一块宽阔的白石砌成的空地上,一座石牌楼屹立。
三间四柱又七楼。
阴暗的天色下,只隐隐约约见到
碑柱雕刻鸟雀瑞兽,元宝铜币,上匾额刻着天宝通鉴四个古字。
与这石牌楼对立的东来街另一头,同样有一座牌楼屹立,碑柱上雕刻着小镇独有的“长生树”一共十二株,象征着小镇十二个传承祖宅,匾额上则同样刻着四字,却是永镇长生。
天宝通鉴,永镇长生,妙哉。
这两座牌楼便是宝通巷与长生巷的门面了。
同样,也是两座大阵的阵眼所在。
上一世,宁无心便仔细观摩过,知道此阵之高深,自己那点微末伎俩,连阵法表面的符文禁制也触及不到,更别说今时不比往日了。
自然没了兴致。
况且,她心中还揣摩着其他事情。
一件是嗤笑傅沧海母子。
谁说傅老头没有出手能顺利将傅梨送出小镇,平安到达天玄大离仙朝,拜入竹山教,这每一步都是,都是傅老头精心算计好的,就连傅明镜叛出儒门,堕入魔道,也在他的安排中。
她们母子俩,不过是狗仗人势的笑柄罢了。
另一件。
脑海中浮现书肆地下的墨池。
她隐隐约约从那一只“黑墨”凝聚的大手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久违的阴煞魔气。
宁无心忽而就勾起嘴角。
看来,她没有猜错,傅家传承下来的经卷极有可能是魔道经典,而傅明镜之所以会出现在大离仙朝竹山教,是因为,她母亲背后之人便是大离仙朝的“大人物”,傅老头正是送她去了结了这段“骨肉之情”。
至于坠入魔道
恐怕啊,傅老头,等的,算计的,就是这一天
拥有上古圣人之象的重瞳者,若没有这番人生低谷,没有这番被打入泥潭的遭遇,又如何能够激活内心的魔性也就是说啊,被那位美妇人贬低到了脚底板的老腐儒,实际上并不迂腐,看似温吞,受各方蔑视,实则深藏若虚,内有诡计。
傅梨,傅明镜便是傅老头辛辛苦苦培养出来,重新点燃傅氏荣光的“传承人”。
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这老头为家族也真豁得出去。
宁无心不为所动,却仍旧啧啧称奇重瞳作为儒门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天赋,结果竟坠入魔道,她忽然就有三分好奇,上一世她死后,傅老头跟他这孙女,到底掀起了何种波澜
只因这一世,这一切,就都变了。
也就很难见到这一幕了。
她的出现,傅老头脚下的棋盘发生了变动,他这些时日的观望,怕是已经有了新的谋算,也是,如果能够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宁无心只由衷希望,这傅老头别把她当成棋盘中的一枚棋子,不然,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够安居幕后,那可就难说了。呵呵。
至于傅老头透露宁无心的命数已如“一团乱麻”这件事,她信,却也不尽信。
感应着手套包裹下,墨蝉的脉动。
上一世,她之所以能够蒙蔽天机,靠的便是黑石,她也是经过几番敌人的追杀,这才晓得其中玄机。临死前的布局,也是她主动暴露的行迹,否则,李长风等人如何能发现她的踪迹
自然,能够完美隐藏,也有可能是她没有碰到“神道”或者“道门天机一脉”的修士。
当然,化神后期接近巅峰的修为,也是她的资本。
只如今,大不一样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说天机一脉的修士,就说普通修真者,能够发现并掌控她行迹的手段太多了。所以,往后她还是得加倍小心,不能松懈。
而“墨蝉”的变数,就是傅老头谋算她的目的所在了。
有她作为混淆,傅梨便能暂时脱离那些人的视线,顺利离开这座魑魅魍魉横行的囚笼
过了石牌楼进入东来街,尽头,是小镇流传着众多版本,极富神话色彩的墨银湖。
墨银湖很大,圆形,往北可达长生巷边缘,往南则同样抵达宝通巷尽头,怪的是,一丈三尺宽的石桥,呈曲线状,隔远了,隔高了看,就像是一副太极图。
墨银湖的终点,是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老石牌楼,牌楼石匾上,刻着三个古老的文字。
长生镇。
宁无心走到这,倒是有些累了,跟这些老狐狸斗法,委实太耗精力,不得不停下,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些疏漏的地方,可却不论如何,也再难以推敲到了。
“这些活了千载往上的老不死,果然,都成了精了。”黑夜中,稚嫩嗓音悠悠响起。
在牌楼地下修整了片刻,她才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大约三四里地后,在即将入山前,走进了山道旁边的一座老旧且伸手不见五指的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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