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月光暗淡下去,风劲小了。随着一声鸡鸣,魏宁和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熬了快一夜。
“也没做什么啊,好累。”她这副肉身真的很不中用。
回青丹药力过去,魏宁和只觉得身上力气被抽干一般,昏昏沉沉就想倒下。喉咙腥甜,捂住嘴咳嗽两下,手心里一摊血沫。
“我”
苏隽脸色很不好看,一把捞起她,“先回去休息。”
“好。”魏宁和这回没跟他打对台戏,乖乖窝在他怀里,脑袋搭他颈间,头一搭就睡死过去。
“阿宁丫头”怀里的人轻飘飘的,瘦得很不像话。经过一夜,好容易养出来的精力劲又消耗一空,甚至气息都是微弱的。
苏隽走得缓慢,迎着渐渐跳出的金光,魏宁和睡得安稳,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眼角流出眼泪“苏隽”
苏隽凑近了去听。
“我们和离吧。”
苏隽步伐一顿。
良久,他苦笑一声,“不可能。”
和离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翌日日中,魏宁和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小木屋,掀开床帘,满室金光。
伸个懒腰,昨夜的生肉、亡灵书和稻草人,一切的黑暗惊慌,似乎都被金光驱散了。
突然间,从窗户缝隙钻出一阵香气,她眼睛突地睁大,好像是她最最喜欢的胭脂鹅脯。饭菜很快呈上桌,魏宁和欢喜地吃鹅,不经意瞧见苏隽的冰块脸,夹菜的动作顿住。
怎么了这是,谁惹这尊煞星了不要命了
碍于苏隽脸色不好,魏宁和吃完了饭,很主动地收拾厨房。
一切妥当,两人关上篱笆,一道离开村子,去往村外的护村大阵视察。
路上见到的多是魏家人,跟魏宁和打探消息。他们听说了吴保人的事,也去看了一眼,以示哀悼。可两家关系僵硬,看完了人后吴家人也没留,魏家人只好各自回家。
可村子里出了这等事,谁也没心情再干别的。
魏宁和让他们回去,最近别再离开村子。魏家人点点头,族长不说,他们也不敢再出村,族长一说,他们更不会出去了。
去往村外的路上,魏宁和给苏隽讲述魏水村大阵的由来。
它是魏水村第一任族长布下的,为了防止毒虫猛兽侵袭村庄。后来经过历代族人的改善,大阵既能防止毒虫猛兽,又能阻止外人进出,成为魏水村最宝贵的屏障。
不过护村阵也有缺陷,它需要很多的力量维持。所以魏水村世代需要族人与山神定契,山神得到供奉,留下来守护阵法,庇佑村民。而与山神定过契的人,一般命数短暂。
魏梧州是,魏宁和也是,魏水村历代族长,从来命不长久。
说这话时,魏宁和神色无奈,当初她可是个皮孩子,没有一点女孩样,爬树掏鸟、下水摸鱼、田野里逮蛐蛐,仗着自己年轻,什么都敢干,现在可不行了,药不离口,喝茶时杯子里还得泡几颗枸杞呢。
她说话的时候笑呵呵的,苏隽望着她,眸子微动,总算没那么冰冷了。
说着话,已爬过几座山,见到一片桃花林。桃花林夹岸数百步,初春时节,桃花繁盛璀璨,缤纷迷人。
“就是这里了,开始吧。”
魏宁和说着取出一根细长的针,刺破食指,挤出一滴血,滴落在桃花树下。
苏隽盯着她的手指,皱眉“你身子还没恢复好。”
魏宁和满不在乎“一滴血而已,我没那么娇弱吧。别说了,先看看效果。”
她是极阴体质,极阴命格,对于她自身没什么好处,对于鬼怪邪灵来说,却是香饽饽。她的血,带有令鬼怪无法抗拒的诱惑。
一滴血,足够将方圆十里的鬼魂邪祟全都吸引过来。
不过,那滴血流出之后,魏宁和还是将衣服裹紧了些,冷啊。
她食指微微刺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把握好力度,扎得太深了。
苏隽抿唇,抓过她的食指,并指一抹,被针扎出来的细小伤口立即消失不见。
“谢谢。”魏宁和顺口一夸。
正说着话,桃花林忽然抖动。一股凉风由远而近,携裹着浓烈阴煞之气,阴气中,传出瘆人的鬼哭。
苏隽御剑带魏宁和飞到山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方。
只见这些小鬼痴迷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嗷呜嗷呜地叫唤,逐步接近桃花林。可没等他们触碰到花瓣,桃花林微不可查地抖动一下,空间破开一道口子,下一刻,小鬼消失不见。
下一刻,盘山坡突然出现一批小鬼,沿着山道不停地跑,每每跑着跑着,忽然空间一扭,落到另一个地方。那些鬼不停地跑啊跑,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迷路了。
苏隽诧异地看向魏宁和“布阵之人,这一手空间法则用得出神入化。”
就他所知,这样的布阵本领,世间少有人敌。若是让仙门魔道的修士看到,会不敢相信。一个普通的村子,居然藏有这么一位阵法宗师。
这个村子的防护阵,堪比衍圣宗的宗门阵。
魏宁和得意“那是。这个,可是我们魏水村祖上的几个老祖宗布置的,延续了几百年。阵法是族学里的必修课,但是喜欢阵法的人寥寥无几,有天赋的更是凤毛麟角。”
苏隽问“那你呢”
魏宁和谦虚道“还好还好,一般一般。”
苏隽认真地听着,皱眉看向下方草丛,好像有什么人影闪过。
他拂袖丢出一只纸鹤,风驰电掣飞下去。
“啊啊啊”
一女鬼跳出草丛,凄惨地嚎哭着。她受魏宁和的鲜血牵引冲向桃花林,可是与前面的小鬼一样,也突然消失,被传送到别处。
魏宁和折舌,“苏隽,你对人家女孩子温柔点。”女鬼身上没有煞气,是良家好鬼。
苏隽不置可否。
阵法无有破绽,两人转移阵地。顺着村志记载,来到下一处。这是一座延绵不绝的山脉,山峰拔地而起数百丈,险峻陡峭。
这是魏水村的一处入口。不过受阵法影响,在外人看来,它只是一座山,陡峭险峻,人烟绝迹。
魏宁和站在石壁前正要滴血,苏隽道“我来。”
只见他微一拂袖,抖出数百只纸鹤。
魏宁和摇头“没用的,你已经得到山神承认,纸鹤中有你的气息,它直接放行。”
苏隽颔首,抹去纸鹤上的气息,龙侯剑一划,数百纸鹤纷飞,从各个角度凶狠撞向面前大阵。
“噗噗噗”纸鹤碰上阵法,与撞上石头的感觉一个样,脑袋都歪了。
以苏隽的修为,也破不开阵法。
魏宁和抚掌笑“这一处也没问题。”她就说嘛,老祖宗阵法,哪有那么容易被破。
两人接着走向下一处,为防止漏过什么角落,检查的很细致。直到金乌西坠,检查过的地方阵法完好无损。两人回去,等第二天再过来检查。
回到村里,魏宁和被魏家几个长辈包围了。
魏宁和知道他们来意,强打起精神“叔叔婶婶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们晚上就不要出门,最近都别下山了。”
魏家人想要问出的话全部咽下去,眼下除了等待和信任族长,他们也没别的办法。魏宁和摁摁眉心,叹口气。
“吴书鱼呢他还在家里么”
“已经下山了,暂时住在朋友家。听说哭得差点闭气,还是吴家人合力帮他把他爹的尸骨收拾好,只是他拦着不让下葬。”
“嗯。”
“族长你查案归查案,身体要照顾好,不然回头魏老牛又要与你唠叨。”
魏宁和笑道“我知道。”
送走魏家人,魏宁和捂住嘴呵欠,苏隽扫她一眼,将她提溜到背上,“莫逞强。”
魏宁和没再拒绝,走过小道拐弯处,苏隽脚步顿了顿,魏宁和睁开眼睛,“怎么不走了”
苏隽凝声道“吴书鱼。”
吴书鱼冷漠地等候路边,他本想兴师问罪,可看到苏隽,还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吴书鱼 “族长,听说你和苏隽忙活一天。你们查出凶手了吗”
魏宁和“还未。”
吴书鱼呵呵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我早猜到。”
嗓音刺耳的很。魏宁和懒得理他,他们马不停蹄忙活一天,而吴书鱼做了什么他只顾着“悲痛”,利用亲爹的死笼络人心,只为翘她墙角。未曾在追查凶手上付出一星半点精力,长着一张嘴就想指责她,她欠他的
魏宁和拍拍苏隽,“别管他,走了。”
苏隽颔首,从吴书鱼身边离开。
吴书鱼霎时阴沉得可怕,拳头捏得咔咔响,“魏”
苏隽轻轻回眸,吴书鱼一顿,浑身血液霎那间冻结,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再也说不出话。
目送两人远去,吴书鱼敢怒不敢言,胸中一把火快要烧穿了他。
魏宁和的淡漠,苏隽的威慑,在他看来就是嚣张,就是嘲讽,就是眼里完全没他这个人。
思绪翻涌,转回到少年时。
少年在学堂,他次次考核都是第一。直到后来魏宁和到来,短短两年就晋级他所在的甲字班,被人称赞为小神童。起初他还不以为意,直到后来,魏宁和成绩与他并驾齐驱,再后来,顺利超越,遥遥领先。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住他,他拼了命的学,然而总有那么一人,哪怕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考核时都能轻而易举考第一。夫子每每被她气得破口大骂,最心爱得意的徒弟却也是她。他堂堂一男子,长年累月被一女人压得喘不过气。
村里人都说他已经足够优秀,是啊,足够优秀,不是最优秀。
他是魏水村少族长,魏宁和丝毫不给他面子,抢夺他的风光,抢夺他的第一名。
他那时总安慰自己一个女孩学的再好有何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这种想法日夜积压,也记不清从哪一天起,他萌生了娶魏宁和的想法。
女子以夫为天,娶魏宁和回家,他就能永远压她一头。哪怕他喜欢的不是魏宁和,而是小鸟依人的女子。
可没想到,他向魏宁和表明心意后,魏宁和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后来,更是带回一个外族人,一个能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苏隽。
魏宁和就是专门克他的。
早晚,早晚一天
吴书鱼嘴角露出冷笑,清冷月光拉长他身影,突然,那影子甩出一根长长的尾巴。
回到家中,魏宁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也没去想多少,饭都没吃,昏沉沉睡过去。
夜里,她突然惊醒,揉揉眼睛,左右看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往上一看,正对上一对幽绿的眼睛。
一下清醒了,“谁”那眼睛恶狠狠瞪她一眼,消失了。
隔床苏隽也醒了,他是邪灵的猎手,对这气息再熟悉不过。“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苏隽拔出龙侯剑,穿墙而出追出门外。再回来时,纳灵袋鼓囊囊,往地上一扔,“几只猫狗邪灵。继续睡吧。”
“嗯。”
嘴上说睡,可魏宁和总觉得哪里奇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上眼睛,眉头拧成一团。
苏隽看不过去,隔着帘子丢去一个沉睡咒。
魏宁和再也顶不住,沉沉睡去。
天亮以后推开门,院子里早早等候十来个人,见到她,仿佛一身惊惧有了发泄之处“族长,又出事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