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涌进来, 场上局面立时更为混乱。
傅瑜景眉头紧锁, 早先并不曾料到会有如此多的刺客,见不断有刺客往自己跟前凑,不由将秦怀妩往一旁带了些, 命她站在自己身旁。
秦怀妩视线在殿中扫了扫,总算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躲起来的秦清雅,见她那边还算安全, 刺客也都没有注意到她, 便不再过多操心。
眼见禁军逐渐占据上风, 傅瑜景脸色却并不见好转。
虽事先命令裘统领暂时放松些警惕,好请君入瓮以此作饵, 但是这些黑衣人看起来似乎对行宫部署也太熟悉。
转眼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忙抬头去寻刘神医当日带来的那名小药僮。
这些日子自己重心一直放在那刘神医本人身上,严密盯视, 却不曾提防他身边不起眼的童子。
想来那药僮这几日没少在行宫四处晃荡,其余人也不知他二人身份可疑, 只当是神医的随从,定不会多加留意。
再加上那早先那个同宫外人里应外合透露自己行踪的内鬼照应
这一看却发现刘神医已经第一时间被禁军制住了,而他随身的药僮却不见了身影。
心底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敏锐的察觉到身后一道凛冽的杀气传来, 傅瑜景立刻回身,却正好将扑到自己身后的秦怀妩抱了满怀。
傅瑜景眼眸瞬间瞪大, 震惊的看着插在她后背上的那把剑。
怔怔的将她搂紧, 双目逐渐染红, 抬头看了眼同样微微呆住的刺客,立刻趁机一脚将人踹出去,身前护卫的禁军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剑将其拿下。
怀里人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襟,秦怀妩疼的快喘不上气来。
傅瑜景见她胸前洇染开来的血花,在月白色宫装上刺眼又醒目,震怒非常,心中杀意森然,双手却微微颤抖,搂紧了秦怀妩。
“元儿,”傅瑜景脑中混沌一片,低声呢喃着,“元儿竟不顾自身安危,为朕挡剑。如此情意”
叫朕如何是好。
傅瑜景感动万分。
疼的快撅过去的秦怀妩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
这时候谈什么情意,活着不好吗
只是此时无心也无力解释,她努力的支起身子想要往旁边看一眼,却最终脱力倒下,实在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玉贵嫔怔怔的站在原地,不自觉的将手往身后缩,试图将其藏起来。仿佛这样便能装作方才不是自己推的熙妃一般。
看着熙妃中剑倒下,她心中涌上一阵狂喜。
看了看周围,这个角度应该只有自己的两名宫女看见了自己出手,若是熙妃能就此除去那自己便能高枕无忧了。
念及此,玉贵嫔身子不由微微前倾,试图看清熙妃伤势如何,眼中也流露出期盼与欣喜的神色。
却只听皇上突然怒喝,“立刻将太医传到朝阳殿来”
不去理会身后已渐渐控制住的混乱,傅瑜景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大步往朝阳殿中行去。
面上掩不住的焦急。
恨恨的看着皇上抱着熙妃离去的背影,玉贵嫔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急切的盼望熙妃彻底消失的心情。
秋葵同样面色难看,此番费了众多人力物力,谋划许久,仍是失败了。
看情形似乎皇上早有预料今日之事到底是小看了他,只是不知他究竟从何得知的
单凭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刘神医便能料到其中有诈秋葵百般思索不得解,完全不曾想过自己早便暴露了。
早知当初商议之时便应该不顾那顽固的老头阻拦直接命人配制毒药掺进今日的酒里,而不是以区区迷药作数了。
如今这番动作只伤了一个熙妃,皇上却是安然无恙,还打草惊蛇暴露了行踪。不知该如何向主子交待
还有这玉贵嫔秋葵按捺住心中的杀意,计划有变,此人兴许还有用。
太医很快便来到朝阳殿,之前皇上命那名年轻太医和另一位前去盯视刘神医时心中便有准备,只是见他每日老老实实的在药房内研究药方并无不妥,便暂时放下了疑虑。
他们也看出此人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大夫,许多治疗手法颇为新奇,相谈倒是甚欢的。
只是今日宴会之上的事他们此时也已经知晓,不由心中暗叹,可惜了。
年轻太医想着这些事难免稍微走了下神,便察觉到一股寒气。
浑身打了个机灵,感受到皇上浑身毫不掩饰的压力与凝视,忙回过神来细心为娘娘检查伤势。
不过,“皇上,娘娘伤在背部,需将伤口周围布料剪除”
未尽之言傅瑜景自然明了,脸色黢黑的让人退下,自妙云手中取过剪刀亲自给她剪开。
虽心情沉重,他的动作却轻柔的不可思议,仿佛生怕伤到她令她更痛。
方才躺在自己怀里时便发现了她浑身疼的打颤,眉心的“川”字便没消过。
她向来是个娇气包,此番该多难受
心中百般难言,他下手却是极利索。
虽然心中极为不满让这些人碰到元儿半分,但事急从权,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待处理好衣物并将伤口周围的血迹轻轻擦拭清理干净后方才犹豫着让开。
年轻太医取出药粉坐到榻边,看着皇上剪出来的衣服上同伤口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半分多余肌肤都没有露出的破洞,嘴角不由抽了抽。
心情一时极为复杂。
虽然自己无心也不敢对熙妃娘娘不敬,但是皇上这醋意属实细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战战兢兢的不敢多看一眼,太医连忙将就着那个小小的衣服洞口为娘娘上药,属实心酸。
总算将娘娘伤势处理完毕,剩下的事便由妙香妙云二人接手,正好妙云医术也是不错,照料娘娘这等事尚能应付。
许多事自己这等太医也不方便做。
没见皇上坐在一旁脸色黑的已经不能看了吗,再磨蹭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娘娘伤势如何”
“回皇上,幸而那剑并未刺中娘娘要害,如今只是失血过多方才陷入昏迷,过不多久娘娘便能醒来了。之后只需好生调养身子,应该无碍的。”
闻言傅瑜景一颗始终悬着的心方才落到实处。
待无干人等皆退下之后傅瑜景方才在榻边坐下,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静静回想今日发生之事。
一时思绪繁杂,竟理不出头绪来。
秦怀妩入宫也有半载,自己虽与她朝夕相处,日夜相伴,但傅瑜景心中一直明白,其实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同自己虚与委蛇,假意迎合罢了。
不过因为自己是皇帝,她只能依靠自己,所以才总是笑脸相迎。
同一个皇帝谈及情爱之事着实荒谬可笑,自己也从来不强求。
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日回到熙和宫,哪怕不留宿,只是看着这女人笑意盈然的脸都觉得舒心呢
傅瑜景不由回忆起二人初次见面时见到的那个张牙舞爪,嚣张又可爱的女人,自己从一开始便是喜欢上她这份鲜活,才动了将人留在宫中的念头。
那时根本从未想过会独宠于她以致于后宫空置的地步,只觉得瞧着顺眼,性子也合自己胃口,便不知不觉将越来越多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如今回想起这半年来自己的所做所为,倒真有几分痴迷的意思。
想到这里,傅瑜景握住她的手,幸好,并非自己一个人动了心思。
忆起她奋不顾身扑到自己身上挡下刺客的模样,傅瑜景眼底柔情四溢,没想到元儿对自己
傅瑜景只要一想起这点发现心里头便似醉了一般,从未有过的欢喜。
妙云见皇上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悄然拉着妙香退下了。
“你究竟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玉贵嫔恶狠狠的揪住秋葵衣襟,厉声质问。
原本回来的路上她还欣喜不已,待看到身后不动声色的秋葵之时,一个机灵便回过神来。
难怪当日自己询问为何不直接用药毒死熙妃之时怎么问她都借词推诿,还将那个刘神医送进行宫,原来竟是打着里应外合行刺皇上的目的
回想起宴会上的刀光剑影,直到此刻玉贵嫔身上仍是一身冷汗。
若是皇上今日有个什么意外
秋葵被她揪住衣襟也毫不慌乱,不紧不慢的拉下她的手,轻笑着道,“娘娘这话可真有意思。不是您将奴婢带来行宫的吗这事儿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的。”
玉贵嫔心神一颤,这人与刺客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而她又是自己身边的宫女
怒意上头,忍不住伸手便要扇她一巴掌,却被牢牢攥住了手臂,玉贵嫔惊疑的看着她,“放肆”
这女子力气怎的如此之大,莫不是有武艺在身
“娘娘何必这般作态,当日密谋除掉熙妃娘娘,往宫外递消息的时候可没见您手软莫不是奴婢一介小小的宫女能轻易做到无论奴婢是谁派来的,咱们如今不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看她神色似有波动,秋葵心下大定,松开手,状似无意道,“娘娘若是想要向皇上告发奴婢,将奴婢交出去,尽管去便是。不过,奴婢可不敢保证经不经得住严刑拷打,吐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届时,不知娘娘可有把握逃得过这密谋行刺皇上的抄家灭族之罪”
听完她所言,玉贵嫔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石兰听着这些话也是心中惊骇又无措,万万没想到娘娘竟然卷入了这样可怕的阴谋里。
当日自己便曾劝过娘娘小心这人,与傅世子合作风险实在太大,可是娘娘一心只想着除掉熙妃
玉贵嫔也只是一时冲动脑中混乱,待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当初联系上自己那人,那时只被嫉恨蒙蔽双眼,一心想着怎么置熙妃于死地,竟没想想傅世子何来如此大的势力能插手宫中
何况他若是能有这样的胆子敢勾结宫妃谋害皇上,当初也不至于被压制的死死的,如今弄得自己一身麻烦,焦头烂额,连后院中人都约束不住。
或许自己其实是有猜测的,只是下意识忽视了而已
如今自己无论如何都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一旦被皇上发觉
不,绝对不行。
见她似乎已经恢复理智,秋葵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就知道这女人是个识时务又惜命的。
“如今咱们既已经合作了这么久,何不干脆继续合作下去或者说娘娘当真要向皇上自首请罪娘娘可得慎重啊,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您又不是熙妃娘娘,圣眷隆重,能够得皇上怜惜。说不得您这一宫乃至一族之人生死就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自己还有得选吗玉贵嫔冷笑,早在答应同傅世子合谋之日起自己便已经落入了她身后之人的圈套里,如今不过是计谋失败,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罢了。
若不是他们,自己何至于此
此刻玉贵嫔极恨她背后之人,但更恨的还是熙妃。
生来就与自己犯克,凭什么她不但有着那样好的出身,还能一入宫便得了皇上青眼,恩宠不断自己也是皇上的妃嫔,哪来她一人独占的道理
还有皇上
但凡他对自己怜惜一二,看顾三分为何他眼中至始至终就只能看得见那一人
事到如今玉贵嫔也懒得再问她主子是谁。
她虽算不得绝顶聪明,但也不傻。
能够借着傅世子的名义联系自己合谋毒害熙妃,又能派出如此多的刺客行刺皇帝,只要想一想便能猜到幕后之人是谁了。
倒是没想到礼亲王自来看着便温和可亲,总是装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心机竟如此之重,暗地里野心勃勃想要谋害皇上。
礼亲王府
“敏敏”
傅曜辉兴冲冲地跨进门来,语含惊喜的唤着自己的心上人。
成敏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只是如今到底得仰仗着他才能在这府中立足,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厌烦。
这几个月来成敏儿因着诸事不顺,兼之心中恨意难消,瞧着面色更是阴郁了许多,周身都萦绕着戾气。
偏偏傅曜辉半点感觉不到似的。
“何事值得世子如此激动”抬头看向傅曜辉,面上仍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些失望之色。
那日琼林宴上发生的事虽无人明着说三道四,但成敏儿早已暗地里打听清楚了。
都怪这个蠢货,竟,竟作出这等恶事来,坏了自己名声,累的自己只能仓促下嫁。
但最恨的,还是无情的皇帝,自己的一切惨烈遭遇都出自他的手笔,叫她怎能不恨
傅曜辉自是知道她对自己向来没有欢喜之意的,但自她入府以来自己不惜多次顶撞父亲母亲也要处处维护她,平日更是百般陪着小心捧着护着,还是没能融化她半点。
这样一想,既是不甘又有酸涩。
见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像是愣神,成敏儿疑惑的看着他,“世子”
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傅曜辉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不由精神一振,“敏敏,我刚刚听说了一个好消息,你若是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如今自己嫁入礼亲王府,虽是圣旨赐婚,却也不过一介妾室罢了,更别提皇上本就打着羞辱自己的主意。
自己在府中整日里除了应对跋扈善妒的世子妃,还得忍受对自己满心不喜,处处刁难的王妃,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除非,“难道你要告诉我秦怀妩终于失宠被打入冷宫了”
说这话时成敏儿只是自嘲而已,根本没有想过会是真的。这些日子她也冷静了些,仔细思索了一番,虽然仍是恨她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之秦怀妩确是差了许多。
这位熙妃娘娘的手段非同一般,又有那样的品貌家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遭了皇上厌弃。
更何况即便没了皇上宠爱,以她的聪慧和秦太傅的情分在,在宫中谋一个安稳度日应该也是不难的。
傅曜辉见她不以为意,笑了笑,不再卖关子。
“若只是打入冷宫岂不是便宜了她你可知月前熙妃奉命前往慈恩寺祈福,皇上跟着也去了当地行宫避暑之事”
不等她回答,便接着道,“我方才从外面回来,听到父王的侍卫在汇报,皇上昨日在行宫中遇刺。”
成敏儿不禁惊讶的看着他。
“皇上无事,倒是咱们的熙妃娘娘中了一剑,如今正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初时愣了片刻,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成敏儿没能反应过来,“你是说秦怀妩被刺客所伤,有生命之危”
“没错,传回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成敏儿总算开怀大笑,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与解气的畅快。
傅曜辉怔怔的看着她,自嫁给自己以来从未见过敏敏如此开心的模样。往日那个笑得恣意高傲的女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直叫他心疼不已。
而同时世子妃的拈酸吃醋与来自父王母妃的压力也叫他心力交瘁。
说到这次皇上遇刺,其实他倒与敏敏想法不大一致。
他不曾告诉成敏儿的是自己是偷听到父王与他的心腹谈话才知道发生在崤阳郡的事的。
虽然父王从来不叫自己参与,但他隐约知晓父王在打些什么主意,又在暗地里有所部署。
这次傅瑜景毫发无损,他实在觉得遗憾至极。若是出事的是他
不过现在敏敏正高兴,便不扫她兴了。
书房内,礼亲王也正同心腹谈及此事。
他倒不担心此次行动失败会暴露自己,派去都是死士,不可能出卖自己。
只是据传来的消息,傅瑜景竟早已有所准备,行刺时禁军分明有备而来,就是等着瓮中捉鳖一般。
“你说熙妃在关键时候扑上来给皇上挡了那一剑”
“回王爷,没错,当时十一本已摸到傅瑜景背后,准备行刺,熙妃却突然扑了过去,就此失了良机。”
十一就是刺中熙妃那名刺客,也是一直跟在刘神医身边进入行宫但存在感极弱的小药僮。
“暂时不要同秋葵联系了,想必傅瑜景已经有所察觉,这些日子行事小心谨慎些。”
“是。”
“那刘神医的夫人可看好了”
“属下将她关在地牢之中的,无人知晓。想来刘神医对其发妻情深似海,定不会作出反水之事的。”
礼亲王点点头,轻捋胡须,皱眉沉思。
“熙妃,秦家,总是坏本王的事。”
许郡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大牢里,先是愤怒,接着便是一惊。
忙将门外的狱卒招来,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自己堂堂郡守怎的竟被下了大狱。
“许大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心里没数吗”狱卒心知这位崤阳郡守仕途大抵也就到这儿了。
许大人:我有什么数
如今许大人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还难说,这狱卒自然语气不会有多恭敬。
许大人虽平庸,但也久经官场,从这狱卒态度便能猜出情况怕是不妙。
但是当日宴会上自己不过喝了两杯酒便醉的人事不知。其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本官要求见皇上,劳烦这位小哥去传个信。”
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许大人便也放下身段好声相求。
隐隐知道问题怕是出在刘神医身上,但是自己即便识人不明也不至于掉脑袋啊
“本官有要事禀报皇上,耽搁不得啊。”
狱卒见他神色认真,半信半疑间仍是去向上峰回报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