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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随着蓝田官道边上的日上高杆,而空气中再度从夜露湿重中变得温暖起来。而躲在树上的哥舒蒂却是心情激荡不已的慢慢将伸出去的火铳收起来,却又是谨小慎微、摒声静息的大气都不敢出的重新伏倒在树杈上了。
因为就在刚才不久之前,青色的狼头大纛及其簇拥的诸多长条旗幡,赫然就在他视野可及的百步之内。然后他窥视良久之后,还是忍不住乘着马上颦鼓声的掩护,对着那个突然策马出现在阵前,一身暗紫丝绸大氅和彩绫织锦袍衫,铮亮的明光大铠上还有雪白皮毛装饰起来,疑似敌军首脑的目标尝试着偷偷放了一铳。
要知道,昔日的习林军飞骑,亦习弩。凡伏远弩自能施张,纵矢三百步,四发而二中;擘张弩二百三十步,四发而二中;角弓弩二百步,四发而三中;单弓弩百六十步,四发而二中:皆为及第。诸军皆近营为堋,士有便习者,教试之,及第者有赏。
只是乾元以后国势日衰,南司十六卫和北衙诸军的角色,也被另起炉灶的神策军所取代;随着朝廷不断从天下各镇的秋防兵马和边地子弟中,不断地选拔和扩充于神策军中,这种世代习射的风气给带沿袭到了神策军的世兵和将门之中。
因此历代神策所出将帅,因此无不是善射著称一时。就连国朝当代最后的名将,号称“南天柱石”的渤海郡王高骈,早年在神策军中时,同样也是以一手“落雕侍御”的箭术而名动一时。所以,作为祖上来自突厥别部的哥舒帝家传绝技,也是百步之外穿过柳下铁环的弓弩射术。
也就是这样么一手绝技,让哥舒氏得以稳稳沿袭和维持了神策军中一个小将门的世系军职;而哥舒帝在求聘于另一个神策军小将门独生女的妻子时,同样也是用新上手的稍弓在众目睽睽的百步之外射中了一对臂钏,以至于当时的神策中郎将感叹曰:“可惜生不逢时呼,不然也是个雀屏中目的佳话了。”
但是哥舒帝更记的,当初在高邮湖长荡里的围剿战中;那个号称淮南第一神射,马上马下功夫都是当世一流的寿濠军大将安仁义,是怎么带着一班负隅顽抗的亲卒,箭无虚发的射死射伤了数十名太平军将士之后;又被用运过冰面来的数门炮车,在射程之外给交替轰塌了藏身的塔楼,就此被压死在废墟当中只剩下一团无从分辨血肉的情景。
这一幕对他的事后触动很大,也促成了他在琢磨和精研火铳射技的加倍努力和用心。于是乎,他的勤奋和努力放佛就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回报,虽然他没能够看清楚自己的目标究竟是否完好,但是青狼大纛之下的回鹘本阵,几乎是惨烈哀鸣和痛哭呼号的当场大乱了起来。
而在远方的车阵之中,正在收缩和重整阵营就待敌军后阵反扑的别将张东,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反问道
“什么,已经确认回鹘军的后阵突然不战自乱,就此四散溃走了?”
“的确如此,旗鼓缁重都丢了一地,还有许多驮载物件的牲畜都被放弃了。。看起来不似作伪,因此兄弟们都先行追过上去了。。”
回来报信的马队队正诚然道:
“须得小心敌军诈败诱敌的手段,毕竟是善用骑射的外藩。”
张东不由重重皱起眉头,他只觉得自己这一战打得可真是一波三折而又有些莫名其妙了,但是还是当机立断道:
“传令,剩下骑卒停止休整,全部出动以为接应。车团随后拔营向前推进两里重新布阵。。。。”
而不久之后初战告捷的消息就传到了,在与南方援军完成初步会师的蓝田城内。
“关内之敌虽众,但是其弱点和破绽也很分明;就是联军参战的势力太多,各不统属而消息沟通不畅啊!”
作为新一轮关内别遣军正将的第四(军)中郎将曹师雄,也在对着一种表情各异的将弁正色道:
“你看这河州、凉州兵马倒是跑得快,从咱们里外合击之势下才堪堪退走多久;又有这回鹘儿又一头撞上来了。。”
“是以,我们这番提前于开春的反击攻势,就要在关内众多敌军所部,尤其是长安城内的归义军主力尚未全部反应过来之前;多打调动敌势的运动战和伏击战,以形成局部优势的有生歼灭效果。。”
“而对于西军阵营下不同的归属,也要采取不同的对策和手段。如凉州、朔方、神策等老牌朝廷军序,一定要尽可能的歼灭或是打垮其建制;而归义军为首的西藩联军,则是重要以重创,击溃,乃至令其不战而退为目标。。”
“因为,前者既有旧朝的名分大义而相对顽固和死硬,与关内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是郑畋为首的西北行台,联结和制衡、驱使各方势力的纽带和核心力量。因此就算是失败了之后,也拥有卷土重来的潜力和后续制造反乱的基础。”
“而后者始终时远道而来的客军和不得人心的藩部,一旦遭到较大的损失和挫折、失利,也很容易就一阙不振或是失去战意。就地沟通和补充也相对困难的多,因此更多要仰仗行台的协调;针对性的打击和消弱治下,天然就有保全实力的倾向和动机1”
“然后,再把打击的目标给细化到具体的族群归属当中。有些可以威慑和收降,有些必须果断坚决的予以摧毁和消灭,以形成分化瓦解效果的差别悬殊。。就如大都督所言,大多数军事手段乃是政治需要的衍伸,我们眼下打的就是存亡续灭的政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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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春光初现而新芽处处的江陵城外,汉水之上旬休日郊游的游船之中,周淮安也亲昵的揽着小脸泛红的曹红药,而一边享受着身体的联动,一边给她逐一解读着一份刚送过来的厚实文样。
“总而言之,这就是重修《户婚律》的样稿。”
“。其中关于妇孺保护的部分,你可以专门召集各个阶层的女子和军中眷属代表,成立一个咨询小组,广为采纳意见和建言献策,以为参考和拾遗补漏之道。。”
毕竟,作为大量采用女性填充社会岗位的后续补充手段和配套措施,肯定是要在原本施行的《唐律疏议.户婚律》上作出相应的调整和变化,以为适应新形势下的变化和需求了。不然光是宏观政策性的改变和提升传统女性的经济地位和社会价值,还是无法回避将来婚姻家庭生活中遇上的各种新问题。
当然了步子迈得太大还是会扯着蛋的,周淮安对于后是那些只顾拿钱放嘴炮的女拳师/斗士也一点儿不感冒。因此,大多的内容还只是在传统框架下的细微调整。比如将和离的适用范围扩大,加大对于伤害子女、奴婢之属的惩罚和补偿,降低自立门户的门槛以为变相鼓励分家等等。
其中颇为关键的一条,就是提高了各种非婚生子女在家产继承关系上的受益层面,算是小小的触动一下传统嫡长继承制下的严密宗法社会;也有利于分化那些众多人口而抱团举族而居的世家大族,变相的削弱长房、大房之类的影响和约束力。
另一方面则是防渐杜微的需要,从社会关系的延续上,变相的断绝和延迟那些被打压下去的豪族大姓,未来得以重新起复的机会。因此随着太平军进取天下之势的逐渐明朗,那些被逐步镇平和打压下去的前朝官宦,豪姓巨族之家,
在变相断绝了仕途和混入新政权体制内的指望之后,却又找到了另一条曲线迂回靠拢体制的路子。就是开始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和手段,与太平军将士和大都督府治下的新晋官吏们进行联姻。而这同样也是历史上那些世家大族某种意义上,求存求变的传统艺能了。
诸如自从唐朝开创科举以来,就曾经发生过的榜下捉婿,或是小姐赠金、襄助科举什么的佳话和轶事,也不过是这种世态推动下的表面现象。但是在背后的实质,还是这些世家大族想要继续插手和影响、干涉,民间上升通道的某种努力和曲线迂回的手段。
正所谓是自从推举孝廉的九品中正制和品评、清议人物的小圈子游戏,随着南北朝以来的激烈社会动荡和变革,再也玩不下去的同时,五姓七望为首的士族门阀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或者说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
因此在科举诞生并被天下推广之后,这些高门甲地发现自己依然无法阻止寒门庶族的崛起和上升通道,就改弦更张的采取了另一种吸收和拉拢、影响和渗透的策略。也就是通过婚姻、师生和门人,官场提携等等广撒的预期投资手段,将那些寒门庶族中具有潜力的精英分子收纳为己所用。
而其中联姻就无疑是最为方便,也是最为巩固和稳定的常见手段了。只要舍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庶出旁支女儿,就可以吸收来自社会下层平民精英中的新血,来增强家族的活力和影响力外延;乃至因此罗织和构建出一个共同利益和立场的关系大来,变相的防范和化解,历代寒门群体崛起后对于这些老牌世族的潜在挑战和威胁。
因此,在有唐一代一度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娶妻当娶五姓女,嫁人要嫁进士郎”,就是这种社会常态的最好写照。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一部分,几乎让人无法抗拒和进行防范。难道一个嫁奁丰厚、门第尊贵,还知达理的美娇娘,嫁给你提升你的家门格调和品位,难道不香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取得了大部分的成功,自贞元以来的历代进士当中,再也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寒庶平民出身,而宰臣更是非门第不出。但也成功的把李唐政权给变相推向了灭亡的边缘。晚唐涌现出来众多历史风云人物因为长期科举不第,乃至就此走上了另一条打烂一切重新再来的反乱之路,可以说就是拜此辈所赐。
周淮安既然有后世的经验教训,自然就不想给他们死灰复燃的再起之机,最起码就算彻底涤荡门阀政治残余的五代没有了,他们也该到了提前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然而升职加薪取老婆,这既是人性使然,也是大多数政策、法规无法针对性约束到的薄弱之处。
所以周淮安也只能想办法通过修订户婚律的方式提前堵上这个漏洞了;比如从规定上限制与旧朝官宦背景,或又是被镇压和打入另册的豪姓士族联姻,而将在日后的从军、入学、置业和仕途上将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乃至牵连到关系人等在遴选、迁转时受到影响和限制。
(当然了,如果是真爱的话,想必是不会介意这些荣辱得失的,太平军也不会不给人踏实勤劳谋生养家的机会。)
这一点,就要佩服建国初期的黑五类(即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政策了。如果不能通过各种政策手段,让这些旧社会残留变相的社会性死亡,而只能乖乖接受最底层的劳动改造的话,那些广大贫下中农的子弟,又怎么在同样的起点上玩得过这些,天然具有家传见识和熟悉体制优势的旧社会残余呢?
不然的话,结果就是无数人浴血牺牲推翻了三座大山的革命成果,重新被这些混入体制内的旧势力所窃据和篡夺;因此看起来固然是有些不近人情的一刀切,却是有效防止了这些被镇压和清算,而充满怨恨的旧社会残余,在新中国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死灰复燃。
(当然了,后三十年打着经济挂帅和统战旗号,把那些大地主、奴隶主、资本家的后代请回来“落实政策”和待为上宾,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也不要求一劳永逸的效果,只要能够持续上一两代、两三代人,足够新朝自行选拔培养的利益群体和统治阶层形成稳固局面;这些旧有势力残余的社会资源、影响力和存在感,也都消退的差不多之后,自然就可以考虑放宽相应的对策和手段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