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 江山醉分楼。
阿飞来敲墨麒的门时,宫九正懒散地卧在贵妃榻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望着厢房中央, 那面几乎要遮住大半卧房的屏风。
屏风上绘的是艳唐牡丹, 色彩绚丽,明明暗暗的花骨朵堆叠在一块,分明画的是花团锦簇,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晦涩的感觉。
屏风后, 是一室的波光粼粼。显然这屏风遮挡着的,是一个人为造出的池子,这池子也正是为何这一家江山醉会把墨麒的厢房安排在一楼的原因。
阿飞第一眼就被这面艳丽到有些妖冶的屏风吸引了注意, 神情恍惚了一下, 晃晃头,才从那股莫名的眩晕中挣脱出来“墨道长呢”
宫九扬扬下巴“里面修心呢。”他偏过脸来看看窗外,“这么晚来找道长,干什么”
阿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道扎眼的屏风, 在感到眩晕时及时挪开了视线“我觉得荆无命如果要行动, 一定会在晚上行动, 所以想来找你们一块去山道上看看。”
阿飞边说边在心里想这屏风好奇怪。墨道长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种屏风的人, 而且怎么觉得这屏风看起来有些邪门
那些牡丹看得久了, 居然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正看着的不是明艳盛放的雍华牡丹, 而是层层叠叠、令人胸口闷滞的血迹。
宫九索然无味地啧了下嘴,慢慢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今晚怕是不行。”他示意了一下屋外早已漆黑一片的天色,“都这么个时辰了,他还没从水里爬出来,估计今晚的心是修不完了。”
阿飞愣了一下,不由地皱眉道“可是荆无命”
宫九看了阿飞一眼“都和你说了,影子人不是鬼,你怎么还觉得他就一定得在晚上活动走了,明天早起,我们去衙门一趟。”
宫九已经当先往门外走了,阿飞和墨麒也不熟悉,见状也不好意思留下,于是跟了上去,不耻下问道“为什么要去衙门”
宫九平淡地道“影子人每次出手,都是会引发连环命案的。想要抓住他们的行踪,当先做的事情不是大晚上去山道上碰运气,而是找到他们出手的目标是什么,而后守株待兔。等你以后见的影子人多了,你就知道了。”
阿飞“”
我并没有想见影子人好吗。
他沉默着踏出房门,转身礼貌地帮墨道长把房门关上。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长响,磕巴一下合拢了。
颜色鲜艳的屏风后,那潭深蓝色的池水冒出了一串泡泡。而后,一个男人从里面浮了出来。
男人赤裸着身体,胸痛因为压抑着剧烈波动的暴戾情绪而不断起伏着,原本鸦羽般漆黑的眸子染上了残酷、阴沉的赤色,乌黑的长发海藻一般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垂落在他被冰水泡得苍白的腰际,衬着他完美逼人的体魄和毫无瑕疵的深邃面庞,宛如深渊中垂首而立的邪神,自他而向周围蔓延着无形的黑泥。
伴随着他破水而出的是一声巨大的水声,被掀起的水花猛地拍打在屏风上,顺着屏风面慢慢滑落,将屏风上的牡丹图洗得更加妖冶深郁,如同从沼泽中绽开的一朵朵食人的红花。
宫九和阿飞他们看到的牡丹图,只是画在屏风正面的掩饰,而在屏风背后,男人能看到的这一面上,牡丹盛开的更加招展,层层朵朵的堆叠在一起,一个又一个或是鲜红或是深红的花骨朵挤挨在一起,仿佛正流淌着罪孽的血池。
男人盯着牡丹图看了一息,而后又无声地划入水底。
以逆阵勾起心绪浮动引起走火入魔,再用冰冷的池水将汹涌的恶意压回心底,强迫理智将所有的残酷和阴桀封锁回最深处的匣子,把一直压制在丹田之中,暴虐的、充满着毁灭欲的内力在筋脉中一遍一遍的轮转,化归成正统的内力,才能收归己用这就是墨麒每晚的修心的功课了。
他曾经给宫九送过一道阵法,那阵法是他当年在故里时,和江湖百晓生一块研画出来的,能够帮助观阵之人镇心明神,而那阵法其实最开始,就是给他自己用的。
这种近乎自虐的修习方式,才是他的内力与日俱增、突飞猛进的原因。
墨麒的眼中的赤红慢慢变淡,原本还带着深渊一般浓厚恶意的眼神变得冷淡平静,最后,他默默张嘴,从口中吐出一串泡来“”
一个圆泡就是一个懊恼
我刚刚又在想九公子了。
明明他只是在外面坐着而已
下一次可以邀请他一起等一下,我在想什么
墨麒苦恼地皱起眉头,觉得一个九公子简直比他每夜都要对付的走火入魔还要可怕。他分明就连暴虐混乱的内力都能压制的住的可面对那些难以启齿的念头,他却束手无策。
这些念头简直就像是无比顽强的野草一样,哪怕把它们摁进泥里、塞进石缝里,都能偷偷钻出个头来,时不时开出一朵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花。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墨麒严肃地对自己第不知道多少遍警告。
再这样下去,可能要不好。
墨麒一边第不知多少遍地痛下决心,一边心虚地在水底卷了一下身体,把某个不安分的部位掩藏起来,佯装不存在。
深蓝色的池水中,咕嘟咕嘟冒起一串串懊恼的泡泡。
第二天一早,墨麒从房中出来的时候,阿飞已经靠在他的房门边,抱着剑,垂着眼,一看就是等了很久了。
宫九从拐弯处捧着一碗东西,稳稳地走过来“都醒了”
他走到墨麒身边,看似随意地把碗往墨麒手中一推,无比自然地道“喝了就走。”
墨麒疑惑地低头一看,瞧见了一碗金黄的羹,散发着甜甜的南瓜的香气。
他惊讶地抬眼看宫九的时候,宫九的眼神已经落到了阿飞身上,以他惯常的那种冷冰冰的声音,莫名有些语速急促地道“不是同你说了,起得早没用,衙门的人还没”
墨麒轻轻握了一下宫九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多谢。”
宫九无意识不停摩挲着玉佩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语气更加冷硬地道“喝就是了,多话。”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墨麒顺从地低下头,喝了一口,等了一会,忍不住霍然转过脸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墨麒。
这次怎么样
这可是他依照着伙房的厨娘,一步一步照搬着做出来的,这要是还有问题,那一定是厨娘有问题
墨麒冷淡的眉目柔和地弯了一下,对宫九温声道“很好喝。”
一旁年轻的阿飞默默地、孤独地抱住了自己的剑。
墨麒这一次会这么快马加鞭的赶来巴山,最主要的原因,是担心恰好任务在巴山的唐远道,也被卷入影子人的事件中。
唐家堡的情报是很快的,影子人在巴山出没的消息早在墨麒等人抵达之前,就已经传去了唐家堡。墨麒在与阿飞、宫九一道出门前,就收到了来自唐怀侠的信,信中匆匆写了一行字巴山山道,无头镖师,事权从急,务必保远道周全
“无头镖师”阿飞迷茫地重复了一下,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充满疑惑的神情。
先前他在找到李寻欢的空墓时,一开始想的只是有卑鄙之人挖走了李寻欢的尸体。后来查到巴山荆无命时,阿飞才了解到了“影子人”这个说法。出于对自己的剑,还有李寻欢的飞刀的信任,阿飞确定当年的荆无命已经和上官金虹一起死了,所以这个出现在巴山的荆无命,虽然很不愿相信,但他肯定是荆无命的鬼魂。那么李寻欢从坟墓里消失的原因,也很有可能不是被人挖坟,而是他也和荆无命一样,变成了鬼。
当然,这种逻辑诡异的想法已经在昨日的交谈中,被墨麒和宫九纠正回来了,鬼是不存在的,肯定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那这个无头镖师又是从哪儿出来的都已经无头了,难道还不是鬼么
阿飞的疑惑简直要从他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冒出来了,宫九面无表情地打消对方再次质疑“国师为什么不会作法”这样问题的念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定,这无头镖师不会是鬼。唐门不是道士,不接驱鬼的单子。”
墨麒蹙着眉头,看着信笺“巴山山道这不是先前你说的,传言中死而复生的荆无命出没过的地方吗”
阿飞点头“是,就是巴山山道。不过据传言说,他只出现过一次,而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他的踪迹了。”
“会不会太巧了”墨麒心中有些不安,将信纸揣入袖中,而后对阿飞道,“抱歉,我担心我的徒弟会遇上危险,你和九公子先去见这里的县令,了解一下巴山这里有没有什么悬而未解的命案,我现在得先去巴山山道一趟。”
未待阿飞答话,天边又扑啦啦飞来一只额上抹了深蓝的白鸽。
宫九皱起了眉头“唐门的信来的这么勤”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次的信写的字更加潦草了,也更多了。墨麒仔细辨认“唐堡主说,三天前,有名元字一支的旁家弟子告假来巴山探友,三日未归,至今不闻音讯,吾恐此事有异,现已派唐怀天率众弟子往巴山探查此事,三更时于江山醉,雁鸣三声为号,望君略施援手。”
“有唐门的弟子在巴山失踪了”宫九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那个弟子不是只是回巴山探友么,怎么会失踪难道是卷入了影子人的麻烦里,被杀人灭口了”
墨麒心情愈加沉重“不知。”
阿飞抿了抿薄薄的唇,抬头对墨麒道“我和你一起去巴山山道,那里本就是荆无命曾出现过的地方。”
阿飞还有未尽之言,他觉得李寻欢绝不会被姬无命击败,现下有生命危险的,明显不是李寻欢,而是墨麒的那个初出师门的弟子。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明明是墨麒的弟子,却在给唐门出任务,这其中,到底是谁在给谁养徒弟
“唐门的人今晚才能赶到,我们现在出发去山道,接了远道回来再去县府。”墨麒一边将唐门的信鸽放飞了,一边低声道。
天公不作美,墨麒等人临出门的时候,巴山又开始下起了雨。宫九为此坚定地折回身去,换了一身旧衣,还把玉佩给摘了,收进衣襟里贴身放好,才和墨麒、阿飞一道出门。
等到了山道边时,雨已经下的声势浩大,雨滴密密麻麻,几乎砸的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
山道泥泞不堪,盘旋在林间,坑坑洼洼间都是泥水,往来根本没有一个行人,墨麒等人甚至连车辙印都没有发现一道,也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的缘故。
阿飞左右看了看茂密的树林,对于如何寻找一名掩藏中的唐门弟子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想法。
他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腰际绑着的剑的木柄,觉得寻人这件事真的很难为自己。原本为了寻找孙小红和李寻欢隐居的那个屋子,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脑力了,为了查姬无命的事,另一小半脑力也费的差不多,现在站在林间,是半点想不出该做什么。
墨麒却并不烦恼这件事。他抬手吹了一声哨,没过多久,从天际飞来一只肥胖肥胖的圆鸟,气哼哼地落到墨麒伸出来的手掌上,还脾气很大的故意抖了抖羽毛,好溅自己的主人一脸水。
墨麒伸手挡了挡,宽大的手掌轻轻抚上了雀翎羽毛凌乱的脊背,替它捋顺了“带我们找远道。”
差不多被安抚下来的雀翎顿时大怒,冲着墨麒义愤填膺地啾啾啾乱叫了一通,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阿飞看了看又被溅了一脸水的墨麒“我们还要跟吗”
看起来那只肥鸟不像是带路的意思,倒像是被气走了。
墨麒简短地道“跟。”
于是,三个人迎着风雨,运起轻功,踏上树梢跟着雀翎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在山腰处的密林中落下脚来。
雀翎在飞近这片区域的时候就降低了高度,几次拍翅后一头钻入了林中,显然唐远道就是在这块地方藏身的。
阿飞跟着从树梢上落下时,雀翎已经在一块大石头上落下脚了,抖了抖身上的水,神定气闲地歪过头用嘴梳了梳毛。
宫九“人呢。”
不管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像是有人啊。
墨麒没说话,伸手敲了敲那块大石头,石头居然发出了哆哆哆的木头撞击声。
阿飞靠近了几步“这是木头做的”
如果不上手,根本看不出来。
墨麒低声喊了一句“远道。”
过了一会,大石头晃了晃,雀翎刚一飞开,那假石头就被唐远道掀开了。他手里还抱着一只颜色浅浅的、好像是被洗褪了色的小熊猫崽,一下扑进墨麒怀里“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激动和兴奋褪去后,唐远道无比痛心地控诉道“师父你根本就是已经忘了我吧这么久,连一封信都不和我寄”
掉色的熊猫崽被夹在中间,肚肚都被挤扁了,慢吞吞地扬起毛乎乎的脑袋“嘤嘤”
还很稚嫩的毛爪很是同仇敌忾地打了几下墨麒的肩膀它这短胳膊短腿的,也就只能够到这里了。
本还抱着剑认真观察四周的阿飞,一双眼睛已经被这只奇奇怪怪的黑白毛团子吸引住了“这是什么”
唐远道穿着深蓝色、腰间缀着一大串线条冷森的暗器的劲装,还硬要把自己塞进墨麒怀里,听到阿飞问话,扭过上半身来,喜上眉梢地举起自己的熊猫崽炫耀“这是我的崽崽它是一只还年幼的熊猫,不过它吃的很多哦,以后一定能长得很大很壮”
熊猫崽在唐远道手臂里憨憨地蹬了一下胖腿,毛乎乎的短爪就开始呼撸自己的脑袋,大概是想把自己头顶上的水抹一抹,可惜脑袋太大,手太短,呼撸了半天也没有碰到自己头顶。两侧的毛毛倒是被它抹平了,头顶的毛毛倔强地矗立着,尖尖的,像顶了一根熊猫色的竹笋。
阿飞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熊猫他有名字吗”
唐远道帮自己崽撸了撸脑袋上的水“有哇,它叫阿飞。”
阿飞“”
熊猫阿飞嘤嘤叫了几声,把自己短撅撅的四肢攀到唐远道的胳膊上,不动了。
唐远道还在兴奋地解释“当时我得到它,就是因为复原了飞鸢怎么了,师父”他困惑地仰起头,看突然把手搭到自己肩上的师父。
阿飞绷着脸道“我叫阿飞。”
虽然他的本名并不是阿飞,但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阿飞这个名字用了这么久,就是最亲近的友人也叫的是阿飞这个名字,阿飞早就已经将这个名字当做自己真正的名字了。现在骤然得知面前这个动作慢吞吞,一看就很憨的黑白毛团子居然也叫阿飞
唐远道结巴了一下“那、那”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熊猫阿飞,迟疑道,“给它换个名字”
阿飞面无表情,语速有些快“不用。”他憋了一会,补充道,“我们很有缘。”
唐远道茫然“我们吗”
阿飞指了指熊猫,又指了指自己。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熊猫。
唐远道心碎了“”
“你不是来追杀无头镖师的吗,为什么藏身在这里。”墨麒到底还记着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唐远道指了一下山下“师父,你往后站站对,就是在这个位置往山下看,恰好是能看到整条山道的。”
阿飞心念一动,发亮的眼睛看向唐远道“你看到那个无头镖师了”
唐远道被阿飞突然热情起来的眼神吓了一跳“看到了。”
阿飞的眼神更亮了“那你杀死了吗”
还有,无头镖师是不是真的没头,是人还是鬼
唐远道摇头“没有,我还没和他交手。”
宫九皱起眉头“你的任务不就是追杀他吗,为何看到了,却没有下手”
唐远道挠挠脑袋“因为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呀”
墨麒疑惑地道“怎么”
唐远道犹豫了一下“这个这个就和任务有关了,照理来说,我不应该告诉你们的唉”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无头镖师的”
墨麒将唐怀侠的信拿给唐远道看“这件事有点复杂。这条山道,不仅有无头镖师的案子,影子人也踏足过这里,而且在巴山,还失踪了一个唐门的弟子。唐堡主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把你的任务告知给我了。”
唐远道拿着信,呆了一下“还失踪了一个唐门弟子”
“是。我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也不知道这条山道上有什么秘密。我和九公子,还有阿飞少侠才刚来此地,还未见过这里的县官,所以也不清楚,巴山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无头镖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上唐门的暗杀单子。为何影子人也出现在这里,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唐门的弟子”墨麒眉峰之间印刻下深深的沟壑。
一双微凉的手拂到他眉间“别皱眉。”
墨麒怀里,突然被宫九的袖子糊了一脸的唐远道“”
阿飞“”
阿飞决定和唐远道直接聊,不打扰墨麒和宫九之间的对视,他对唐远道说“那你有没有看过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他脸上有三条刀疤,原本应该已经死了,可却出现在了巴山,而且据说曾经出现在这条山道上。他应该是一个影子人。”
唐远道沉吟了一下“没说真的,我就只见过那个无头镖师。”他扶住攀到他肩膀上,拿大脑袋笨笨拙拙挨蹭他脸的熊猫崽,“我是两天前来这里的,打从在这里驻扎下了以后,就没见什么人从这条山道上过。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条山路已经被封禁弃置了呢”
“看见无头镖师,是在昨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个无头镖师真的是没有头的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把阿飞给吓得摔了。就就一下没敢下去”唐远道尴尬地道,“真的很恐怖的你们不知道”
“后来我反应过来,这个无头镖师既然上了唐门的单子,就应该不是鬼,那就是人假扮的。我观察了一下,那个无头镖师看起来不会什么内功,应该没什么危险,所以就准备带阿飞一块儿赶下去,趁早这把个任务结了。但我们还没走到一半,山道边上的密林里,突然跑出来另一个个子很高的无头镖师,上来就把矮个子的这一个给抓走了,而且高个子的那个武功还特别的高,一眨眼功夫,他们连个人就都不见了。”
唐远道蔫巴巴地道“唉我就和怀侠爷爷说了,我不适合出来做这种任务,我就在密室里看看卷宗,研究研究机关暗器就行了可是他非不同意,一定要我出来接这个任务,还说这个任务特别简单他说这个镖师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我就算是一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不会,都能靠机关杀死他,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
“唐门向来非作奸犯科之人不杀,倘若接了单子,那这个无头镖师,就一定是杀过人的恶徒。”宫九对墨麒道,“只是不知,那个后来出现的无头镖师又是哪个这两个无头镖师,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还是说这个无头镖师其实和影子人一样,指的并不只是一个人”
唐远道睁大眼睛“我不知道他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是无头镖师肯定只有一个,因为这个是怀远爷爷告诉我的。”
墨麒低声道“若是这样,那这个无头镖师背后一定还有故事。”
呆在山道等,估计是等不回那两个镖师的了,荆无命又是许久之前来的山道,就算是留下了什么踪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也早已经将这些踪迹冲刷干净了。
既然没有其他线索,众人便没再浪费时间在山道上停留,直接赶去了县府衙门,去见这里的地方官。
此地的县令已是七十岁高龄了,发须皆白,众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府衙后院里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逗着鸟笼里的画眉鸟,倒是好兴致。一旁的衙役对着他喊了好几声“县令老爷,有贵客”,他都没有听见,可见耳朵是有多背。
一直到他带着众人到府衙后堂坐下,宫九才脸色很不好的哼了一声。
耳朵都背成这样了,还不趁早自觉点告老还乡
老县令丧眉耷眼的,简直让人看不出方才在院儿里唱曲逗鸟的人到底是谁“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宫九冷冰冰地直接道“我问你,你们那山道上,是不是闹过鬼啊还有,你们县里,近几年,可有什么悬而未解的案子”
老县令哆哆嗦嗦,白胡子都一颤一颤,搞得好像墨麒和宫九他们是在欺负一个无辜老人似的“回回世子的话,有有闹过鬼,闹过好几次哪我们巴山这里毗邻唐家堡,以往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没什么悬而未解的案子,最大的也就是捉奸这样的案子了,可是打从那山道上闹鬼以来,就死了好些人”
“山道闹鬼,死了人,你可上报了”墨麒沉声问。
老县令连连点头“报了,报了,可是上面一直没有答复啊”他愁眉苦脸,“您说,我是个县令,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这办案子我是在行,捉鬼我真不行啊”
宫九冷冷地刮了他一眼“一派胡言且不论这世上本没有鬼怪,就说你若是上报了,为何会一直没有答复你说,你上报给谁了”
老县令苦着脸“下官自然是上报给知府大人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答复就一直没有下来”
这就奇了。
墨麒道“你何时上报的”
老县令道“半月之前我就上报了。按理来说,别说半个月了,就算是七天,八天,那答复就怎么都该下来了。”
宫九抬手,向后摆了摆,一个白衣暗卫就心领神会地掠出屋去,去寻马找蜀州知府确认此事。
一直站在墨麒身后的唐远道仰起头,抱着已经擦干了毛的熊猫崽,看老县令愁眉苦脸,一副很是担惊受怕的样子,便跑到他面前,扬起脸,用稚嫩又天真的语气道“县令爷爷,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那个无头镖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老县令的眼神在看到唐远道的时候,就喜悦了一点“唉,很可怕的,小孩子还是莫要听这种故事”
唐远道就很自来熟地上前拉住老县令的手,撒娇“说么,我不怕的”
老县令做梦都想要这么一个冰雪可爱的大胖孙,可惜老到头来还是个光棍,只能看别人家的孙子捻酸,现下被唐远道这么一催,又一看唐远道怀里的熊猫,不禁喜笑颜开,喜从天降一会看看唐远道,一会看看自己揉着自己脑袋的熊猫崽,伸出手一只揉娃娃脑袋,一只揉熊猫脑袋,嘴笑得都合不上“你要是当真不怕,那我就和你说。”
宫九和墨麒暂且没再说话。
老县令道“一个月前,有一趟镖车,从我们巴山山道上过。是洪门的镖队,运的是整整六车的金银珠宝。”
“六车的财宝,其实也算不上多。我们这里毗邻唐家堡,是南来北往走镖最常走的一条线路,以往就是十二车的,二十多车的,我也曾经见过。洪门,是我们本地的镖局了,以前也曾经走过十八车金条,这样价值连城的镖。那一次,洪门出动了整个镖局,所有镖师都参与了护送。”
“照理来说,十八车金条出动整个镖局,那六车金银珠宝,最多也就是出动一半的人。可是这一次,洪门之中,除了还未学成的孩童和顾家的妇女,所有的镖师都出动了,就只为了护送这六车财宝。”
阿飞的眉头动了动。
即便是他,也听出来这事不对了。
老县令继续道“当时这镖,是从北地,往西南运的,途经巴山山道。洪门的人恐怕万万没料到,这从北地到巴山,一路风平浪静,什么风波都没遇上,可偏偏到了自己的地盘,却遇上了灭顶之灾。”
“当时出动的洪门镖师,全军覆没。被人割喉,砍头,杀死在山道上。血把泥地都染红了,雨下了一整个晚上,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这惨状被人发现的时候,地上的血都没被雨水冲刷掉。”
“六车财宝,全部都消失了。和这六车财宝一并不见的,还有这些被杀的镖师的头颅。”
“已经一个月了从发现他们的尸体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头颅,也不知道这些头颅是被凶手带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取走他们的头颅。”
“半个月前,突有一个夜行的路人来我们府上报案。他惊魂未定地说,自己就在那条山路上遇上了鬼,一个没有头颅的鬼,这个无头鬼自称是镖师,是来寻找被抢走的镖物的。再往后,但凡有行人从这条山路过,就会走到半途,突然失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也不知是生是死。”
“本地的百姓啊,都传言说,这是洪门那些被杀的镖师的冤魂,回来找被人抢走的镖物了。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镖师掠走的。”
宫九冷冷地看了老县令一眼“据我所知,那个无头镖师,应该只有一个人”
老县令忧愁地砸吧了一下嘴“是啊但我觉得,死了以后还能变成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吧,或许是他怨气特别重呢”
宫九“一派胡言。”
墨麒也对老县令郑重地道“世上无鬼怪。”
阿飞却在墨麒和宫九身后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唐远道想了一会,小鼻子一皱,拉了拉老县令的手“那洪门的那些孩子和女子们,岂不是很可怜”
老县令叹息,都无心继续撸熊猫了“谁说不是呢洪门的镖师们是死了,可是她们还没死啊那些镖物,又岂是洪门能赔得起的唉现下洪门府上天天有来催债的,我们想帮也帮不上,毕竟,镖师嘛,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而且,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我们也置喙不得。”
“洪门的人,活下来的就真的只有妇孺了吗”墨麒问道。【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