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一毛钱买不到哒,如果有, 那就再来一毛 胡铁花醺醺然抱着一只巴掌点大的酒坛子, 一把打开楚留香要伸来倒酒的手“老臭虫, 可不能再给你喝了,我就这么点儿一壶冬,都快给你喝光了。”
胡铁花往铺着华美锦缎的雕花大桌上一趴,促狭地对楚留香道“你且问道长再要一坛。他肯定在这酒楼里,藏着满满一地窖的一壶冬。”
楚留香只剩下手里这一小杯一壶冬了, 喝也不是, 不喝也不是。胡铁花又故意想挤兑他, 眼看是不会再分他酒了, 楚留香只能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向酒桌另一边,正静静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比楚留香还高出半个头,即使是坐在包着软垫的太师椅上, 也未见有丝毫放松。他坐的笔直, 如同崖壁间挺峭的雪松,两肩舒展, 双腿端正。楚留香毫不怀疑, 这个时候如果在他头上、肩上、腿上甚至膝间放上一杯酒, 那酒都不会有半点撒出来。
男人身着一身雪白华服, 颈边围着一圈一看便很奢贵的毛领子, 衬得他璧玉也似的面庞更加俊美。裘衣没什么装饰,保暖的效用更大于美观,只在背后纹绣着简单的一个阴阳双鱼符。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把莹白如雪的拂尘,就连每一丝尘尾都整整齐齐,洁白无瑕。
楚留香盯着他,试图用视线戳醒仿佛陷入冥想状态的男人抬头,抬头,看我,看我。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男人抬起头来。
男人入鬓的剑眉下,那双寒星也似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把自己面前的那坛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推到了楚留香面前。
“还是墨道长大方,哪像你这花疯子,连点酒都不乐意分我。”楚留香如获至宝,立即拿起酒坛,又给自己满斟上一杯。
抿了一小口,楚留香砸吧砸吧嘴,犹豫半晌,又叹息着放下了手里的琉璃杯。
这一坛一壶冬,别看只有成年男子巴掌点大,可是珍贵到千金也难求,喝一口便少一口,除非只盼着酿酒人能再大方些,索性把他的酒窖敞开了给他们喝。
楚留香看了墨道长一眼。
又一眼。
再一眼。
墨麒“”
他抬起手,微蜷食指,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酒桌上扣了扣,不多时便推门进来一个小厮“老板”
墨麒收回手“再去窖里,取三坛一壶冬。”
胡铁花眼睛都亮了“三坛不,不够,这么小一坛还不够我一口的,至少十坛”
胡铁花也晓得,自己这“一口”下去的,至少是几千两黄金,如今也只是趁着酒兴信口开河一下。
哪晓得墨麒沉默了片刻,当真对小厮道“那便取十坛。”他顿了顿,又说,“再另取十坛来,与客人路上带着。”
他说的轻巧,仿佛让小厮取来的不是两万两黄金,而是二十坛随路可打的井水。
二十坛价抵万金的一壶冬,不消片刻便整整齐齐码在了胡铁花面前,摆了两排。酒坛密封严实,小口大肚,不溢出半点酒香,只有这样才能存的住这一壶稍纵即化的冬。
胡铁花“”
胡铁花收起天降馅饼的狂喜,斟酌开口“冒昧问一下,你这地窖里,一共窖藏着几坛一壶冬”
墨麒“三十坛。”
三十坛一壶冬,其中三坛是一早就拿上桌的,分了一人一坛,墨麒的那一坛还被楚留香给搜刮去了。不仅如此,就刚刚胡铁花嘴巴张合这么会功夫,又白饶了墨麒二十坛一壶冬。
楚留香开始拿责备的目光看胡铁花。
墨麒静静地坐在原位,漆黑的眸子看着楚留香“无妨。”
他是真觉得没什么。
好酒难酿,好友更是难得。自他上次与楚留香分别之后,已是五年功夫,此番楚留香能记得特地在他生辰这天来找他喝酒,已是比万两黄金更珍贵的事了。
他在楚留香写满“唉别说了,你就是太好说话”的目光中抿抿唇,不自然地偏过头,淡然的眉宇间,似乎莫名地流露出一丝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护的无措。
因小厮进屋而敞开的大门外,传来大广间里说书先生的声音“那道人也不知是何来历,只知道他手中的拂尘,通体雪白,名唤浮沉银雪,被百晓生排在了兵器榜上的第二位,而那第一位,到现在还悬空待定呢有人猜测,那是拂尘的主人拿银子收买了百晓生,换来的榜眼”
说书先生自顾自的说,雅间里的人却好像谁都没听见,外面说书先生在谈论着的,正是自己亦或者是自己的同伴。就连小厮都笑眯眯着一张脸,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雅间的窗被哆哆哆敲了三声,一直未动的墨麒这才站起身。他轻轻推开窗户,放进一只鹊鸟来,也放进了窗外江南夜市的火树银花。
这鹊鸟肥嘟嘟的,尾羽极长又尖锐,翠蓝翠蓝,如同淬了毒的锋刃。
墨麒把鸟腿上的信取下来,展开一阅。
小厮熟练得很“包大人又要借多少银子”
“包大人哪个包大人可是开封那位”楚留香闻言从酒坛子里拔出脑袋,讶异挑眉。
“玉门关物资军饷又告急了。”墨麒将信递给小厮,“给总掌柜送去,让他按包大人给的单子准备,叫车队连夜出发。”
胡铁花摸了一下脑袋,有点懵“不是,那位包大人不像是会向私人借银子填军饷的人啊”
怎么看小厮如此麻利的样子,倒像是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胡铁花和楚留香对视一眼。
墨道长怕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墨麒,是使拂尘的好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手。
江湖那么多的神兵利器,他的浮沉银雪,甚至能在江湖百晓生处跻身第二,而第一位的到如今百晓生也没有公布过,谁都不知道这第一位到底存不存在。
但现在,这把墨麒从不离身、总是负于身后的拂尘,却被他搁在了酒桌上,摆在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足以显示出他对浮沉银雪的态度。
复杂,又有那么一点嫌弃。
楚留香打从进门来,就没瞧见墨麒碰过一次浮沉银雪,而在五年之前,墨麒可是有事没事就拿着拂尘梳理尘尾,从不离手的。
联想起墨麒刚见面时那点不易察觉的烦躁,楚留香估摸着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但墨麒不说,楚留香便也不问,只陪他喝酒,说说自己这五年来的经历。
生辰宴上,没必要谈论扫兴的事情。
话虽如此,楚留香听着胡铁花和小厮之间的争辩,却仍是忍不住猜测墨麒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怎么会,我们老板看上去像是会被骗的人吗”小厮瞪着眼睛提高音量,忠心耿耿地维护老板的名誉。
胡铁花“那你怎么证明,这就是包拯包大人的信字迹印章还是说这信纸上有什么你们约定好的暗号”
不管怎么看,那位包大人会向私人借钱填军饷,都是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墨麒挥退了小厮,让他按原计划去找总掌柜,在胡铁花满眼不赞同的目光下坐回桌前,声音毫无波澜“这些借走的银子,府衙来年收税的时候便会减去,物资也会折合成等值的银两,抵扣税金。和官府勾连,在税赋上做手脚,骗子一般是做不到的。”
墨麒将老实呆在他掌心里的鹊鸟放到酒桌上,任着它巡逻领土似的四处溜达,左啄右啄“且这鹊鸟,是我当面交于包大人的。能驯养这种鸟在冬日送信的人,不多。”
就算是有,也都呆在没法出世的地方,自然骗不到他。
“当面”胡铁花重复了一下。
墨麒颔首“早些年还不是借,是捐,一般都是捐到受灾荒亦或是贫瘠的地方。只是去年秋分之后,突然多出了玉门关的支出,包大人便说这一部分的不能算捐款,虽然官府一时没法还的上,但若是抵扣税收,还是能慢慢还清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主动找包大人说想捐钱,才有了这往后的一来一去
胡铁花“”
楚留香“”
胡铁花喃喃“幸好在这里的不是铁公鸡,不然他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楚留香也不由地想起了那位远在兰州的好友。同样都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姬冰雁可就吝啬多了,别的不提,这种送上门捐钱的事情,肯定是想也不用想的。
门外的说书先生已经换了个故事“西北,最近最多的,就是死人。离奇死亡的死人。”
西北,死人。
雅间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望向门外。
宫九语含嘲讽“这么看来,七皇子还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领。”
耶律儒玉面不改色“多谢世子夸奖。”
宫九看着耶律儒玉,越看越不顺眼,却不知自己和耶律儒玉隔案相望、针锋相对的模样,映在刚回来的墨麒眼里,就像是两只短腿猫在凶巴巴地使劲互挠,还偏偏都要摆出一副十分端庄矜持的模样
只看到两个同样阴险的人在虚与委蛇、互打机锋的胡铁花
墨麒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从胡铁花手里抱回自己已经被弄炸毛的小徒弟,给他上药。
宫九从墨麒进门的那一刻起,心思就已经不在和耶律儒玉扯皮上了。
他心中不耐,直言不讳地冷冷嘲讽道“七皇子说的义正言辞,却不知你堂堂辽国皇子拜访西夏,为何却让军队跑到了西夏和我大宋的边界上还让我大宋帮忙找你们辽国失踪的士卒”
耶律儒玉微微一笑“我辽军在西夏国土上做什么,那是我与西夏国主之间的事。但我辽军若是在你大宋与西夏之间的边境上失踪那就是你大宋与西夏的过失。”
宫九的脸色更冷了“你当真这么认为”
耶律儒玉挑眉“当然。何出此言”
这话,这表情,真是格外眼熟。胡铁花傻傻张着嘴回忆了一下这不就是之前他问宫九,是不是当真要抓墨道长的时候,宫九的反应吗
李副将暴怒厉喝“你这是想战”
而且还不是只想和大宋战,是想一口吞两个胖子,想同时挑起辽、西夏、宋三国之战
耶律儒玉好整以暇“这位将军何必动怒我可是以友好之心诚心向大宋求助的。”他话锋一转,“但要是大宋交不出我这数十名失踪的士卒我就要考虑大宋的修好之心,到底诚不诚了。”
“我给玉门关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们再算此帐。不过现在你们不想先看看,我带给你们的礼物吗”
耶律儒玉心情似是不错,又笑了一下“那尸体,是我们在大宋与西夏的边界上瞧见的,当时它身上都是鸟虫。我们把那些东西赶走以后,看到了这尸体的模样,惨得很,又是枪伤又是剑伤,身上几乎没一处好肉。”
墨麒的呼吸一窒“”
宫九冷凝的目光亦是一定“又是枪伤又是剑伤他的伤口没有被鸟啄食掉”
耶律儒玉摩挲着手中的碧玉茶碗“没有。不过若是我们没遇上它,等到傍晚,估计就真的没了彻底没了。它身上可被枪尖捅得血糊糊的,大漠的鸦鸟最是喜欢吃这种鲜肉了。”
宫九和墨麒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为何按照以往的惯例,尸体都是在傍晚时分送来的。或许其实尸体在正午就已经被抛弃在沙漠里了,让马驮着,一路往玉门关走,傍晚时才会送到。这段路程中,被血腥味吸引的鸦鸟巨虫都会自动来吃那尸体,这就是那些啄伤、撕裂伤产生的时候。
可耶律儒玉是在正午左右发现这尸体的,尸体还没被曝露多久,鸦鸟巨虫自然还没来得及将证据销毁干净,那些枪伤、剑伤,便被保留了下来。
如此来看,这倒真的能算是一份大礼了。
监狱,停尸房中。
“死了这么多人了”耶律儒玉靠在铁门边,闲闲地随口搭了句。
他褪去了一身盔甲,换了件大红紧袖纹金袍,背过身去还能看见袍后纹绣的阴阳双鱼符。
没错,这衣服就是墨麒的。只是墨麒不大爱穿太过鲜艳的衣服,这件大红纹金袍大约只穿过一两次,就没再碰过了。耶律儒玉进关,连武器都摘下了,自然没带什么常服,便跟着墨麒硬是借到了墨麒的一件衣服。
耶律儒玉的身高和墨麒相差无几,都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一个,穿上墨麒的衣服竟不显长,就是他比墨麒略瘦些,衣服便显得有些宽松。不过耶律儒玉有那张脸在这里,衣服宽松也不会令人感觉邋遢,倒是多了几分潇洒惬意,风流落拓。
大红的纹金袍将耶律儒玉眉心的美人痣衬的更红了,满身的阴鹜之气也化作了青年人的鲜衣怒马,英气勃发。
人都爱看养眼的美景,墨麒亦是如此。他自然地看了耶律儒玉好几眼,心里想的却是衣服大了,腰带可以收一收。
宫九不快道“堂堂辽国七皇子,换件衣裳还要借别人的。你们辽国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
宫九看着耶律儒玉的眼神,像是想把他摁住,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最开始看到耶律儒玉穿这身出来的时候,宫九先是震惊于墨麒竟还有这样颜色的衣服,接着脑子就忍不住开始想着这大红纹金袍穿在墨麒身上是什么样,最后又开始好奇这冤大头的行囊里还有什么其他颜色的衣服若是没有,也无妨。
他可以叫人去做啊
墨麒被宫九突然狂热的眼神看的有点发毛,却又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想什么歪门心思,只能道“无妨,这衣服我并不常穿。”
胡铁花看看停尸间躺着的六具尸体,又看看几位似乎还想就“衣服”这个话题,继续讨论的人“不是诸位,尸体面前,你们怎么还聊起衣服了呢”
胡铁花我常常为自己与大家的格格不入而发愁。
楚留香不在,之前那个被宫九嫌弃的仵作又一次排上了用场。
他战战兢兢地顶着世子和辽国七皇子的目光,检验尸体。好在这次没有什么鸟虫破坏尸体,死者受了什么伤还是很一目了然的“尸体当胸一道剑伤,穿胸而过,应当是致命伤,一剑毙命。剩下的枪伤伤口凌乱,毫无条理,且遍及死者全身,看着伤口颜色当是死后才有的,许是用枪之人死后鞭尸以泄愤。”
墨麒已经将唐远道留在宫九的府邸了,不欲让他看这种场面“可能看出行凶之人用的是什么剑,什么枪”
仵作嘴里直发苦。他一个平民百姓,从来不曾舞枪弄棒,上哪儿知道去
仵作苦着脸“这我只能说,这剑剑身很薄,应当是一把细剑。至于这枪”他又细细看了看,“这枪”
宫九“有话快说。”
仵作连忙道“这枪,是我玉门关特制的红缨枪,枪头有三道血槽,槽口有锯齿您看”
李副将将自己的红缨枪摘下,递给宫九看。
宫九修长的手指在红缨枪头血槽锯齿上轻轻按了一下,一滴殷红的血便从指腹处涌了出来。细微的刺痛和酥麻感顺着手臂,一路传向全身,令宫九的眼尾无端晕出一丝嫣红。
“你做什么”墨麒浑身肌肉立即紧绷起来,他蹙紧了眉头,一把抓住了宫九的手腕,半是强行地将他手里的红缨枪拿走,还给了李副将。
本还沉浸在案情中的胡铁花
我好像在哪闻到了一点酸臭味
宫九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倒是挺顺从,只是墨麒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松,站在他边上的胡铁花分明能感觉到墨麒的紧张。
还有一点掩藏得很好的防备和警惕。
胡铁花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宫九收回手“玉门关的红缨枪,会供给其他地方吗”
李副将“不会,只有关中将士才能拿到这红缨枪,这红缨枪是我们军中的铁匠特制的,绝不会卖给任何人。”
耶律儒玉挑眉“那就好了,看来行凶之人,至少有一个,就是你们玉门关内的自己人。”
一直横亘在他脑内的那些恼人的白雾,好像都随着剧痛,随着鲜血和温度慢慢流出体内,随着这个人无法承受悲痛而几欲崩溃的表情,被挥散了。
薛笑人记起来了。
记起了他这个总是挡在他身前,叫世人根本看不见他薛笑人的讨厌哥哥,这个一直严厉地指责他不够优秀的哥哥。
他曾经为了超越这个讨人厌的哥哥,建起了杀手组织,沾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在家里装傻卖痴但最后,他还是为了这个哥哥,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将刀插入了自己腹部,只为了不累及哥哥的名声。
可看起来,哥哥还是老了很多,过得一点也不好。
胡铁花使劲拿胳膊肘捣楚留香的腰眼“老臭虫,哎,老臭虫,你快看,薛笑人的眼睛好像正常啦”
胡铁花和楚留香小声交头接耳“你说他是不是现在想起来了”他盯着薛衣人和薛笑人,憋了一会,忍不住还是用气声对楚留香道,“我怎么看着他们俩也怪怪的呢”
胡铁花迷惑又茫然地想,自己难道是被宫九和墨麒下毒了吗,怎么现在看什么人都他妈像断袖
和墨麒一块下洞的人,都全胳膊全腿的出来了。还多带了几个白饶的战利品,一个是拼命说着自己无颜苟活的马将军,一个是在旁边还在犯傻搞不清楚状况的马将军的孩子。还有一个,是被他哥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抱着的,愤怒叫嚷着“休要侮辱我放我下来”的薛笑人。
宫九被吵得心里的冷火蹿得更大了,扭头对墨麒道“你怎的不直接杀了他”
楚留香笑道“这同我们为何要救赵显是一个道理。”
能杀人的,从来不是江湖人手中的刀剑,而应是象征着律法和正义的铡刀。
马将军还在极为感动又内疚地和赵祯重复着自己不该活了的话,赵祯也不嫌烦,笑眯眯地对他说“可是辽军现在都被将军杀死了呀玉矿和财物现在也都还在玉门关里,没有流入敌人的手中。”
赵祯严肃起来,正色道“而且,将军随随便便就说自己不想活了,可曾想过玉门关可曾想过大宋”
马艾稼张嘴结舌,不知小皇帝这话从何谈起。
赵祯“马家替我大宋镇守玉门关百年,如何能一朝更替,以为儿戏你同朕说说,马将军你要是死了,谁来接任我大宋本就是文多武少,像马将军这样的将帅之才更是稀缺,你这是想让朕将玉门关拱手让给西夏啊”
倒不是马艾稼就不必付出代价了。虽然他所诛的都是叛了国的该杀之人,但毕竟杀人就是杀人。
不过,看在他也是受人胁迫,逼不得已,又以一己之力护下了玉门关,歼灭了心怀不轨的辽军和影子人的份上,这惩罚总不该是死路一条。
赵祯在心里斟酌盘算着,该给个什么样的惩罚才合适。马将军这样的状况,或许得要轻拿轻放一下否则,玉门关马家就这么被铲除,也不知会不会引起一场动乱。
小皇帝在心里冷静地权衡着大局,嘴上却毫不耽搁地继续给马将军扣帽子,力图让他说不出话来。
马艾稼惊呆了“我不我没有,我不是”
赵祯又牵过一旁小孩的手“那难不成,你是想让朕将主将之位交给你的孩子吗”
被殃及池鱼的小孩,抬头看这个长得很和善可亲,却语出惊人的哥哥“”
小孩不,我不想,我恨兵书。
赵祯随意几句,就把原本一心求死的马艾稼给搞糊涂了,呐呐了几声,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马将军被赵祯绕的一阵头晕,满脸迟疑“好像是陛下说得对”
赵祯立马兴高采烈扬声道“哎呀,马将军又不想死啦,道仙,道仙快来给马将军解毒”
宫九已经走得离黑心肠的堂哥百米远了,不想听赵祯忽悠可怜的马将军。
他随着人群,慢慢踱步,仰头望向玉门关的红霞。
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了。
玉门关案,凶手已经被抓到,赃款具在,就连背后的辽军和影子人也被凶手一块处理了干净。为了防止木道人和霍休他们再一次死而复生,楚留香和胡铁花特地把那些已经死去的影子人尸首,一把火烧成灰烬了。
赵显被救了下来,就连薛笑人都没死,被墨麒止了血,解了毒,已经缓过来不少了。
结局似乎很美满
皆大欢喜。
但宫九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大案告破,入夜的时候,众人聚在宫九府里开宴庆功。
赵祯非要挨着墨麒坐,被宫九丢了不少满含杀气的瞪视,不过他不在乎。
宫九不合时宜地冒出了想要当众弑君的念头。
墨麒大概是感觉到了,异常沉默地被夹在赵氏兄弟之间僵硬了片刻,有些无措的眼神下意识地投向自己的好友楚留香。
楚留香正和胡铁花一块化悲愤为力量,胡吃海塞的想把之前浪费的一壶冬,给吃捞回点本来,猝不及防就被扯入了危险的漩涡,下一秒就成为了宫九冰冷刺骨眼神的另一位受害者。
楚留香“”
他昧着良心默默把头坑了下去,继续吃菜,权当没瞧见墨麒求助的眼神。
这么快乐的日子,他还想多多犒赏一下自己的胃,并不想做墨麒和宫九之间的牺牲品。
墨麒只好对卧在贵妃榻上的薛笑人道“你可还记得什么关于影子人组织的事情”
薛衣人替他弟弟道“记不住了。好像恢复了复活前的记忆之后,他就遗忘了复活之后的记忆了。”
看薛衣人的模样,他不仅是想替弟弟回答问题,他甚至还想帮弟弟喂饭、擦嘴
薛笑人选择装睡。
墨麒出师不利,没能成功开启话题,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继续沉默地坐在赵家兄弟之间。
赵祯坐在墨麒身边,面不改色、滔滔不绝地吹道“道长真是大义,不仅聪慧过人,武功绝世,有济世仁心,还精通医术,天下竟有如此完美之人真不愧为道仙”
简直像是偷看过林七写的那份满是马屁的记录。
墨麒听不下去了,拘谨地开口道“陛下谬赞,我亦是有私心的”
上回赵祯给墨麒道仙的牌子的时候,就免了他在自己面前的礼数和自称。
本来赵祯就对墨麒这位冤大不是,大善人,极有好感了,如今再接触之下,竟又发现了不少新的优点,简直令赵祯又一次刮目相看了。墨麒再推辞说自己是有私心的,赵祯根本就只当那是墨麒的谦虚,进都没进耳朵。
赵祯热切地看着墨麒,继续加大吹捧夸赞的力度,十分希望能直接就这么把墨麒像马将军一样侃晕,拐回去。这样的人才,多么稀罕啊
宫九眼尖地看见,这冤大头的耳尖都被夸的偷偷红了。
他不爽的想,谁还不会夸个人了
宫九张口就来“且道长玉树临风,学富五车,沉稳可靠,富可敌国,简直是良人之佳选。”
赵祯的话突然卡住了,稍微有点怪异地看了眼自己冷着脸的堂弟。
赵祯这形容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是我的错觉吗
他不经意间对上了胡铁花的眼神,几番眼神交流之下,醍醐灌顶了。
好哥哥赵祯突然站起身,对一旁的楚留香道“我想吃你那边的银龙卷,我们换个位置罢。”
从露面以来,赵祯就一直表现的很平易近人,以至于这句完全不像是皇帝会说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极为自然。
所有人都没觉得有问题,只有徒然承受了宫九所有视线的楚留香,后颈皮一紧陛下害我
赵祯坐到楚留香的位置上,果真觉得宫九的眼神不那么凉了,他微微一笑,拿捏住了这个度,消退了些话语中的热情,不那么亲近,也不那么疏远地对墨麒道“事实上,我有一事想请墨道长帮忙。”
赵祯没再用朕的自称。
“先前我还不知墨道长竟有如此医术,不然早些时候便同你说了。”赵祯无视了楚留香幽幽的眼神,诚恳地对墨麒道,“我母后年轻时受过不少苦难,如今眼睛一直不好,寻遍神医也未能将她的眼疾根除。包相的主簿,公孙策公孙先生,也是杏林高手,有妙手回春之能,却也只能让她的眼睛在白日里看清东西,到了晚上,若是光线稍暗些,却是不能了。”
墨麒几乎是立即应下“陛下至孝,定当相助。”
他在宫九旁边简直坐不住,宫九投给楚留香多少冰冷的眼神,烫在墨麒身上的眼神就有多少。如今赵祯一说,他立即顺势站起身“我去准备,早些上路,早些治疗。”
没等赵祯说话,墨麒就看似沉稳,实则飞快地走出门去了,若是不看他稳稳当当的背影,这速度可以说简直就是在逃跑。
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赵家兄弟,平时光是宫九一人,就足以让他头疼不已,更别提此番多了赵祯,宫九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扎人了,令他感到如芒在背。
“啊”赵祯缩回自己想要挽留的手,感觉到了自己堂弟又一次投注到自己身上的极不友善的目光。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这个突然尴尬的宴席。【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