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九公子”胡铁花愣住了。
“既然世子不认识。”李光寒看向宫九, 勾了勾唇角“那世子便去审隔壁间的那几个偷渡客吧, 这几个交给我。这些人可都是硬骨头, 还都是练家子,说不准得上点刑才能讲实话。”
胡铁花顿时一惊。就老臭虫、死公鸡还有道长现在这幅样子,还能上刑
这这还有活路吗
他赶在宫九开口之前, 飞快扒在栏杆上使劲大喊“九公子,不可以啊道长受伤了他腰背被火药炸伤了现在动都不能动,万万不能交给李光寒审问啊他现在如何能经得住刑”
墨麒“”
他原本还只是静静地听胡铁花和宫九的对话, 可听到胡铁花这句“如何能经得”的时候, 他维持的平静顿时崩碎了,几乎就要立即翻身坐起, 脱口而出自己能受得住刑了,但这冲动的话刚到嘴边, 就被墨麒及时克制地收住。
戒骄勿躁,大忌冲动。墨麒默念了几遍, 将心里莫名滋生出的那点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冲动,压制的严严实实。
他克制地抿了抿唇,保持了沉默, 不大自在地将脸侧去了另一面,面对着墙壁皱眉。
在掩藏的很好、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内心最深处, 墨麒还是期待着能够再和以往一样, 与宫九一道同行的。
可在那日冷战之后, 这点期望就显得有些混蛋了。墨麒谨遵着克己守礼的自我要求, 将这点自私的期望压制的很好。
他面对着地牢湿漉漉的黑石墙边发呆边想, 不论宫九作何决定,是帮也好、不帮也好,他都不会责怪宫九,他也没那个立场责怪宫九。
墨麒闷骚骚地自顾自在心里一通矛盾纠结,又是期待又是自我责怪,得出来的决定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晓。
他和宫九冷战之事,也只有他和宫九二人知道,从未述与第三人知晓。
因此在墨麒不抱什么期望地等待宫九回复的时候,毫不知情的胡铁花还在继续努力着,不想让几位已经重伤的好友再落进李光寒手里受折磨。
胡铁花满含希望地看着宫九,脸都快被栏杆挤变形了“真的,九公子,你看道长都趴在床上呢,你什么时候瞧见过道长趴在床上的样子他真的伤的很重的”
墨麒强忍住突然蹿上来的羞耻感,耳尖冒上了一点红意“”
他真的有点想不顾母亲教导给自己的那些什么君子善忍、退一步即进一步的道理,立即翻身起来争这一时颜面了。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面前,他都没有这么窘迫、这么注意形象过,可偏偏他就不想在宫九面前表现出半点弱势。
楚留香也道“是啊,九公子你说,你乐意让道长就这么被其他人上刑吗”
楚留香稳准狠地抓住了宫九的痛点。
宫九倒不一定在不在意墨麒会不会被上刑,毕竟上刑的痛楚对于宫九来说并不能感同身受,他所受过的疼痛说不准比这多得多,甚至于他还以痛楚为乐。
但宫九绝对不能容忍“其他人”对墨麒上刑。
“其他人”。
这三个字眼,瞬间就让宫九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膈应了一下,不快活起来。
李光寒似笑非笑地看向宫九“世子”
宫九寒着脸“我来审这几个,你审隔壁的。”
李光寒简直是在刀尖上舞蹈,挑拨着宫九的神经“世子不是说,不认识这些人吗”
宫九冷戾地看了李光寒一眼“不认识。但我要审这几个。”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威慑语气,“李将军有什么意见吗”
“呵呵。”李光寒没再说什么,他笑了几声,伸手对宫九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直坐在对面木桌边,像两尊木头似的士兵立即站了起来,一人掏出一半的钥匙,合在一起,打开牢房的铁门。
宫九都没看楚留香、胡铁花一眼,径直走到了趴在床上的那人身边。
墨麒的伤确实是重,又因为刚苏醒时两次动弹挣到了伤口,鲜血已经透过绷带,在雪白的亵衣背后渗出一片殷红。
“”宫九心头的阴云莫名的更加沉郁了,他阴沉地道,“谁弄的”
他伸手就要去揭墨麒被血染红的亵衣。
墨麒这下是真的趴不住了,就算是血跟汗水一样的直往外涌,都阻不住他翻身而起“无事”
他撑床坐起,因伤痛而渗出的汗顿时打湿了他散乱的发鬓。
墨麒刚和宫九对上视线,心中就是一跳。
他又冲动了。
即便是在剧痛之中,墨麒的脑内还是第一时间冒出了反省的念头。
宫九的脸色差得简直就像结了冰的深渊,眼神更是冰冷“看来,是我又自作多情了”
他根本没打算等墨麒的回答,冷着脸转身,踏出了牢房“除了这个道士,剩下的都送去将军府。至于这道士给我把他换到你们地牢里最偏僻的那间牢房去。”宫九在牢房门外顿了顿脚步,微微侧过脸来,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本世子要亲、自、审、问。”
墨麒趴在床上,两手两脚都被枷锁拴住“”
几个来给宫九送汤饭的仆役,趁着宫九不在,按捺不住好奇伸长脖子偷瞄着墨麒,窃窃私语着走了。
“这谁啊”
“侬不晓得呀,世子爷还特地单开了个牢间,把他关进来的哪跟他一块的,都已经被送出牢了哪”
“哦呦,这个道长长得好看的嘞。”
“你们说,这是不是世子爷他看上了”
“噤言小心你的脑袋”
仆役们放下汤饭,飞快地走了。
宫九出面将墨麒等人提出地牢后,楚、胡、姬就被仆役们送去李将军府了,独留下墨麒一个,被移到一张床脚装着可以移动的机关的床上,一路推去了地牢之中,最深、最偏僻的那一间牢房里。
被仆役们一拥而上铐住了手脚的墨麒“”
他有些迷茫地转了转被铁环铐住的手腕,不知道宫九这是来哪一出。
没让他等多久,牢房的铁门就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走进了一个人。
墨麒侧过脸“九公子”
宫九漠然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鞭子“你在喊谁”
墨麒顿住了,看了看宫九手中拿着的鞭子“”
怎么觉得宫九有种来者不善的意味。
墨麒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楚留香和胡铁花他们,宫九都已经放出地牢了,为何单单把他留下
宫九嗤笑了一声,看着墨麒的眼神,真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似的“你是明知故问自然是审问你了。”
他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墨麒一眼“你这幅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倒是挺不错。”
墨麒根本不知道宫九在搞什么名堂,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宫九这听起来怪怪的话“”
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宫九冷冰冰的眼神像把刀子似的划过墨麒面颊的每一寸起伏,慢慢道“你知不知道,对待不配合的犯人,都是怎么做”
“”墨麒无言半晌,只得低声道,“九公子,你还没有问我问题,我又该怎么配合你”
宫九就跟听不见墨麒说话似的,他慢条斯理地将在手中缠绕了几圈、细蟒一样的鞭子展开了,毫无征兆地“啪”地一声,几乎擦着墨麒的脸颊抽在枕头上。
鞭子带起的劲风,刮得墨麒的脸都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宫九仔细看着墨麒深邃的就像墨潭一般的眼眸,却失望地未从里面发觉一丝一毫的恐惧慌乱,甚至就连惊讶都没有,就像是笃定了宫九没法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似的。
可他明明四肢都被铐着,背后又受了重伤,甚至连内力都被药封住。
为何他依旧那么笃定那么沉稳好像世间万物都尽在他的眼中,好像此时被铁链困束住的人不是墨麒,而是他宫九
宫九指尖一热,突然发觉这个幻想令他有些着迷。
他执着鞭子的手突然一颤,胸膛因为深呼吸而急促的起伏了几下“把眼睛闭上。”
墨麒无奈“你”
宫九完美得如同玉雕玉琢般的面庞,飞速渲开一抹嫣红。
像是被用最娇嫩的桃瓣挤出的嫣粉花汁亲吻过的水面,这抹酡粉色的涟漪慢慢晕开,在他上调的凤眼眼角细细着上最鲜艳的姝色。
如果现在被铁链绑在床上的人是他,拿着鞭子的人是墨麒宫九不可抑止的、着迷地想。
他拿着鞭子的手在发抖。
不是生气,不是恐惧,是一种滚烫的激动、一种汹涌的澎湃浪花一波又推着一波地占据了宫九的指尖,手臂,四肢以至于整个身体。
墨麒不由自主地撑起了身体,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
为何会突然发病
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宫九哪里受伤了不,不会,他没有在宫九身上闻到任何血腥味。那到底是什么刺激了宫九了
鞭子分明是在宫九自己手上,被困束住的人也是墨麒,不是宫九,为何突然宫九就发病了
宫九的眼睛亮的惊人,死死地盯着墨麒,他的四肢软得几乎维持不住站立,向前踉跄了几步,就扑到了墨麒的床头边,鞭子从他的手中滑落。
细蟒鞭的尾尖倏然划过宫九也开始泛着粉的指尖。
然后是他正在随着克制冲动而颤抖的腰际。
最后无声地落在地上。
宫九就像是完全遗忘了自己特地带来的爱鞭似的,一双眼睛就只看得到墨麒身上的铁链了,就是一双手都因为难言的冲动而颤抖着,也依旧伸手要和墨麒抢那些黑乎乎、一看就很适合捆绑的铁链。
墨麒顾不上背后的伤了,往侧面微微仰了仰身子,容宫九硬是钻进铁链、床和他三者共同形成的空隙里,然后在对方就要得逞,将链子绑在颈间的时候,以左臂撑着身体,伸出右手,牢牢摁住了宫九蠢蠢欲动、想要自己勒死自己的双手。
“你怎么回事嗯”墨麒的气息几乎紧贴着宫九的唇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差那么几毫。
考虑到不能让犯人舒坦,铁链的长度并不太长,宫九硬要钻进来后,两个人几乎就是叠压在一起的。
即便墨麒已经尽力撑着身子,也依旧避免不了和宫九相触碰的情况。
“上次我给你的阵法,你用了没有”墨麒低声问。
宫九眼角的红意更甚了,根本没有听他的话的意思。
墨麒抓住宫九双手手腕的右手微微用力,加重了语气“你是不是逆用了那个阵法”
手腕处传来的些微疼痛,暂时满足了宫九渴求的部分,他微微有了点神智,但很快又用一种更加着迷的眼神凝视着墨麒,挣着手想要去抢铁链。
曲起的双腿撞到墨麒绷紧的腰上。
宫九语调迷离地上扬“用了我给小老头送了一副画,我亲手磨墨、亲手动笔画的。”
墨麒的瞳孔一缩“你在画里逆用了阵法”
宫九喘了几下“对。”他极为不满地踹了墨麒一脚,“松开手,你内力都没了,我也没有找你帮忙,难道你还想阻止我”
墨麒沉默地看了宫九一眼,没松开手。
“多管闲事。”宫九还盈着水光的眼睛烦躁又嫌弃地睨了墨麒一眼,立即催动内力,就要强行挣开墨麒的右手。
可挣来挣去,墨麒的手简直比万年玄铁做成的铁箍还要结实。宫九除了累的气喘得更急,根本没讨到半点好处。
宫九因为发病而有些迟钝的大脑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你没被禁住内力”
脑袋都被无柴之火烧的滚烫了的宫九瞪大了眼睛,红艳艳的眼角因为眼睛睁的有些大,原本的水雾突然扑簌滑落了一滴。
墨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被铁链拷住的四肢咯噔作响,很快便以缩骨功滑出了铁链。
宫九大脑一片模糊,根本没看清墨麒是怎么操作的,总之再等他稍微清醒过来一点的时候,被铁链拷住的人就已经从墨麒变成他了。
不仅如此,墨麒还将原本就短的铁链又打了几个环扣,又将用不着的被单、棉絮撕掉,塞进铁链与宫九的手腕之间,免得宫九借用铁链磨破皮肉获取疼痛。
墨麒做好这一切后,默默站起身子,转过身背对宫九,在仆役们原本给宫九准备座位上坐了下来,对身后的一切暧昧响动都充耳不闻。
墨道长
墨道长木然地坐在椅上,想结果还是又遂了他的愿了。
墨麒想想不久前,他那么坚决地拒绝宫九的那天,又想到这几天、还有方才在牢房里的那般纠结矛盾,顿时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好多感情。
宫九既然开口要了墨麒等人,李光寒心里自然清楚,这些人和太平王世子必然是认识的了,宫九这是要保他们。
因此,当众人在宫九的带领下离开了牢房,不出半个时辰就换好了装束,又跟着宫九光明正大的走进提审室的时候,李光寒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
当然,他是不会想到宫九和墨麒偷偷摸摸单开牢间后的那番折腾的。
彼时他正侧着脸轻轻咳嗽着,一旁的亲卫见状立即给他端上了热水,李光寒猛灌了几口,压下了喉头的腥甜之意。
“李将军,你好像身体不大好啊”楚留香的右臂与右手被墨麒重新换药、包扎过了,此时吊在胸前,看起来惨兮兮的。
不过他再惨,也没有坐轮椅的姬冰雁惨,更不会有非要坚持跟过来的墨麒惨。
墨麒上药的时候,给自己用的都是狠药,光是看那药汁倒在血肉上,立即嘶嘶作响、腐蚀坏肉的模样,也能知道墨麒浑身紧绷、几近痉挛的肌肉,究竟是在和怎样的疼痛做对抗了。
便是如此,墨麒还是在上了药粉,换了绷带后,就直接跟来听审了。若不是能瞧见他苍白如纸的面色,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站得如同一株雅正的墨竹一样的男子,背后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以及他刚刚是如何面不改色、轻而易举地搞定发狂的九公子的。
憋了快有小半个月,终于又得以满足的宫九,面上带着一抹餍足的红晕,心情也舒畅不少。总算有点良心来关怀一下被他抢了床的墨麒了“你出汗了。”
宫九垂了垂眼,看向墨麒后背,被黑色长袍所覆盖的部位“不会渗到伤口里吗”
墨麒“无妨,不影响药效。”
宫九简直要笑出声“难道你感觉不到疼”
墨麒没想到宫九在冷战之后,不仅出手救了他,还会这般关心他痛不痛。忪怔间,他的大脑突然自顾自地踹开了克制受礼的枷锁,放纵又自我地错搭上了根非理智的弦,一句带着些微调侃之意的话语就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滑出了唇齿之间“九公子,也会怕疼”
宫九关心不成,反被冤大头调侃,顿时刷的合上了扇子,脸色很不愉快地道“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我不同。难道你的百宝囊里,就没有一点止痛药吗”
墨麒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但止痛药吃了会犯困,影响思考。”
“啪”宫九一扇狠狠拍到了墨麒背后。
他的脸色居然能比墨麒这个被捅了伤处的人还要难看,冰冷地道“现在呢影不影响思考脑袋清不清楚”
墨麒当真被宫九这一扇子打的差点眼前一黑,栽倒下去,险险撑住墙后,反手推开宫九的扇子“我吃。”
他都分不清楚宫九到底是想让他痛,还是不想让他痛了,心情复杂地无奈从百宝囊内摸出了止痛药,干咽了下去,这场小小的闹剧才就此收场。
墨麒看了看宫九,没再说话。
其实他不吃止痛药,并不是因为他所说的“会困,影响思考”,而是因为在很久之前,止痛药就已经对他来说没用了。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颗宫九逼他吃下的止痛药在入喉后,伤痛似乎当真缓解了些微。
墨麒掩饰性的抬手,整了整衣领。
楚留香恰好这时回过头来,瞧见墨麒的小动作,顿时迷惑地侧了下头。
整理衣领,这是道长心情愉悦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方才宫九和道长,聊到了什么让道长高兴的事情了吗
楚留香带着淡淡的疑惑扫视着墨麒和宫九,被宫九冷厉的眼神瞪了一眼后,识时趣地飞快转回头去。
宫九并不高兴地环抱起手臂,因为他原本不打算理睬墨麒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搁浅了。
李光寒饶有兴致地看完宫九和墨麒的争执,待墨麒吃完了药,才在宫九充满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中,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又灌了一杯热水后,看向提审室中央跪着的四人。
“说罢,你们为什么要偷渡白云城”李光寒冷冽的声音灌入了四个大汉的耳中。
“李、李将军,这是误会,误会啊”
若是唐远道也在这里,他大概就能很快分辨出,这个大汉的声音,和先前他在江山醉听到的楼下客房争执声完全相同。
领头的那个汉子,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光寒,咽了口口水道“我和我兄弟,不、不是要去白云城,是我们的船遇上了风浪,为了避开风浪,我们才不得不转到去白云城的航向的”
领头大汉大呼小叫地喊冤“是真的啊我们当真不是要去白云城”
李光寒冷冷地道“放屁。”
那汉子被李光寒这句噎了一下,慌张地跪直起身“真的,我发誓,真是这样的没有半句谎言”
李光寒“从满里出南海,要么去琉璃,要么去白云城。你船上的物资根本不够支撑到去琉璃的,却恰好够用到白云城。”
胡铁花忍不住撇撇嘴。他小声和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姬冰雁嘀咕“咱们还什么东西都没带呢。”
道长那竹筏划的,简直了。难怪和楚留香再去买船的时候,楚留香非不肯买艘结实的大船,一定就要买那个小小的竹筏。
李光寒的话停顿了一下,往胡铁花的方向飘来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目光“对了,九公子,你说你要审问这群人,你可审过了他们是怎么去的白云城什么时候去的去白云城所为何事”
一直被李光寒无视的楚留香道“我们划竹筏去的白云城,就在昨天你抓我们的当天去的,道长去白云城是为了帮徒弟领略剑意,我们我们就是跟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楚留香说到自己和小胡、姬冰雁为何要跟去的时候,声音忍不住虚了一下。
他们这目的说的,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侠以武犯禁”的味道当然,这是按李将军的标准衡量的。
李光寒的脸色果然不大好看,他的目光掠过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最终落到了墨麒身上“那个小孩,是你的徒弟”
墨麒知道,李光寒讲的是唐远道,于是微微颔首。
李光寒“你带他去白云城,是为了让他领略剑意”
墨麒继续默然颔首。
李光寒并不愧疚地道“满里禁航白云城,你私自出航,就是犯禁。受此重伤,无怨他人。”
墨麒没看宫九和胡铁花等人皱起的眉毛,反倒是颇为认同地点头认下了。
在这一点上,他确实认为李光寒说的没错。
姬冰雁却忍不住这口气,他如今可还呆在轮椅上呢,一双腿都像是在被刀子剜肉似的“那也不必上来一声不吭,就用打我们恕我直言,我们还罪不当死吧”
姬冰雁在同众人来之前,好歹也是查过禁航令的,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犯了令被抓住的人所受惩罚只是监狱中呆到禁航令解除而已,甚至连罚金都不需要交,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同楚留香他们一块乱窜
“那是对我南海那些普通渔民的。他们中有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出海,和你们又不同,自然不能罚的太严。”李光寒好笑地哼了一声“而且,不用,能治得住你们能治得住白云城做乱的那些江湖人你以为白云城那些没敢探头的家伙们,是被什么东西打服的”
“李将军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江湖人似的。”楚留香试探地道。
李光寒随口答道“确实不是。我的枪法,是我家祖传的。我家世代从军,从未涉足过江湖。”
胡铁花咂咂嘴“难怪,我就说,怎么会有江湖人一听老臭虫的名号还能下得了这个手,看到道长的浮沉银雪还有胆量开火的。”
这算不算误打误撞那个拿着火筒的小兵,可算是一发就打赢了如今的江湖第二。
李光寒意识过来,这些江湖人分明是在互相打着掩护,明地里乱无章法的闲聊,暗地里实则是在套他话。
他皱了皱眉,不打算再和楚留香他们废话,转回头,继续审问那四个壮汉“你们继续说。谁能跟本将军解释解释,以你们的物资存货,你们四个出航,到底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四个被枷锁绑在一块的汉子,互相苦着脸对望了一会,领头的那个人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确实不是要去琉球,”他一看李光寒的脸色,立马慌声道,“但也不是去白云城”
“我们、我们是想去寻蓬山仙人”领头大汉虚虚地慢慢放低了声音。
李光寒“”
李光寒“你说什么。”
领头大汉还真当李光寒是没听清,于是挺直腰杆,愣头愣脑地放大声音喊“我们是想去寻蓬山仙人的”
李光寒“”他被大汉如雷贯耳的吼声震了震,过了一会才说了句,“可笑。”
领头大汉急了“是真的蓬山仙人是存在的”他的眼睛在提审室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惊喜地落在穿着道袍、持着拂尘的墨麒身上,“这位道长,你肯定是相信的对不对”
墨麒“无稽之谈。”
领头大汉气急,脸红脖子粗地指责墨麒“怎么你这个道士一点信仰都没有我可是有蓬山仙人当真存在的证据的”
“对啊对啊,我们有的”
“我们也不傻”
剩下的三人也很不服气地应和起来。
胡铁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都相信“蓬山仙人”这种故事了,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傻的。
李光寒举起案桌上的醒木一敲,压下了四人的吵嚷声,他指了指领头大汉“你继续说,你有什么证据”
他随意看了眼靠放在身侧的“如实招来,你们不会想知道,一个人身上究竟要戳多少个窟窿才能被活活痛死的。”
领头大汉的心哇凉哇凉别说多少个窟窿了,就是半个窟窿他也不想被戳啊
他缩了缩脖子,心惊胆战地老实交代道“我们原本不是南海的人,我们是从金陵来的。”
“半年前,我在金陵的酒楼结交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酒兴浓时,这位王公子和我说,大富大贵算得了什么,他已经寻得了一个好路子,若是能成功,别说什么大富大贵了,就是长生不老、与天同寿也不是不可能。”
领头大汉吞了口口水“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他说的特像有那么一回事,后来那个王公子就跟我说,他决意已定,准备第二日就出发去南海寻找蓬山仙人,求仙人点化他。”
“他还跟我说,如果仙人点化成功,他就会托身一根木杖为假尸,让那木杖化作他的模样,遨游南海,自己则和蓬山仙人一同离去,登上天庭去当仙人。这可是少有人知的升仙捷途”
李光寒眯起眼睛。
领头大汉“他刚离开那会儿,我也没当回事,还是带着兄弟们照常继续做生意。岂料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皮草生意连连亏本,现在各个家里都债台高筑我就想起了王公子的话。我想,他应该没必要骗我吧于是,我就带着兄弟们来了满里。”
“我四处打探了一下,果真听闻南海有许多人被蓬山仙人点化成功,尸解之后,尸体安详而仙风道骨,不会浮肿便能浮于海面之上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成功了。”领头大汉直瞪眼睛,“这不就说明,王公子说的是真的了吗”
姬冰雁看着领头大汉深信不疑的模样,呵呵了两声“这到底哪来的傻子。”
王公子这分明就是被杀后弃尸海上,这领头大汉不仅不想着赶紧报官,居然还能真跑去相信什么“蓬山仙人”的传说,简直可笑
李光寒“你将这位王公子告诉你的,关于如何寻找蓬山仙人的话细细说来。”
领头大汉绞尽脑汁地回忆“他也没说多少就是说,蓬山仙人虽是在满里,却极为难寻,想在满里城内寻见他,便如大海捞针,极为困难。”
“但蓬山仙人每每点化了人后,都会送那被点化之人尸解升仙后,以木杖化作的假尸遨游南海,而且为了不打扰渔人白日的劳作,送假尸都会在晚上来做。因此,要寻这蓬山仙人,与其在满里城没头没脑的一通瞎找,倒不如每晚夜深人静后,启程去南海之上,等待要来送假尸的仙人。”
姬冰雁的嘲讽简直就要从话语间溢出来了“哪家仙人会天天没事干,晚上跑去南海倒尸体还不打扰渔人白日劳作只怕是他白日不好现身,容易被人抓住,露出马脚,才选择在晚上弃尸的吧”
领头大汉怒目圆瞪,坚持维护蓬山仙人的仙格“你休要胡说,这皆是神仙体贴,眷顾百姓”
姬冰雁懒得再说,闭上眼靠在轮椅上休息。
楚留香蹙起眉头道“你方才,是不是说那王公子是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
领头大汉疑惑点头“是啊可有钱了我们吃酒的时候,他一出手就包下了一整层酒楼那可是金陵的酒楼啊”
在止痛药的效用下,思路已经不由自主顺着领头大汉的话走的墨麒,不由地用他迟钝下来的脑子思量着,包一层酒楼到底需要多少钱,不过在他的脑子开始数一只宫九,两只宫九之前,他放弃了这项活动。
金陵也有江山醉,他包他自己的酒楼,一个铜板也不用花。墨麒用迟钝的大脑,肯定地得出结论。
楚留香语速飞快“既是如此,他必定出身名门亦或是富商大贾,为何他身死,家中却无人报案他可曾说过自己是哪一家的人”
领头大汉哑然“我不知,他没有说过。”
宫九看了他一眼“那位王公子都为了宴请你包下一整层酒楼了,你却连他是哪家人都不知道”
四个绑在一块儿的汉子异口同声“英雄不问出处”
众人“”
胡铁花诚恳对李光寒道“我觉得就以这四个傻子的智商,说他们是为了去白云城捣乱的,真不大可能。”
李光寒心里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他有些厌烦的拍了下醒木“那你可知,那位王公子究竟是从何得知这升仙捷径的”
领头大汉傻了吧唧摇头“不知。”
李光寒“你知道什么。”
领头大汉一脸委屈“我确实什么都不知啊”
李光寒正面迎对了方脸汉子满脸委屈的模样,本就有些暗痛的脑子顿时一阵眩晕“把他们给我关回去让画师过来,把他们见的那个王公子的画像画出来。”
一旁的小兵立即上前,将四个傻子提溜走了。
楚留香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对李光寒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光寒面无表情地去摸自己放在身侧的。
楚留香顿感背后凉飕飕。
李光寒“不可。”他慢慢站起身,将背回身后,冷淡道,“我放你们出来,是因为太平王世子保你们,却不是我信你们。劝你们快些离开南海,莫要再插手南海之事。”
说罢,他便和楚留香擦肩而过,领着自己的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胡铁花看了看人去屋空的提审室“老臭虫,你想和李光寒说什么”
姬冰雁不无嘲讽地睨了楚留香一眼,心情依旧不愉快。
楚留香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本准备问,满里现在到处都在谣传他被仙人拘走的故事,这故事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他被拘走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胡铁花一拍大腿“对啊我都忘了,他也被那个蓬山仙人拘走过”他激动了一下后,又迟疑起来,“可看李将军的样子,他似乎不大可能将这事告诉我们”
楚留香望向宫九“世子能否问问他”
宫九皮笑肉不笑“否。”
他凭何要帮楚留香做这种事
楚留香叹息“好罢,那再等等。”
雀翎的信应当已经送到,包相的手令很快就能传来,到时,他们便能直接问李将军了。
不过现在还是赶紧先把不听话、非要跟来听审的道长给送回屋去。
楚留香皱着眉头看墨麒已经有些发散的眼神,都不确定这一场审听下来,墨麒可有听进去什么东西。
他和胡铁花默契地一同上前,一人一边,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墨麒“走,回去休息。”
冷汗已经湿透了墨麒的衣衫。即便是汗水不会影响药效,但带来的疼痛感却半点不会少,再加上伤口最初并未得到最及时的治疗,墨麒已开始发烧,此时的状态糟糕透顶。
他近乎是凭本能在行动。在被楚留香和胡铁花扶住手臂的时候,墨麒立即做了个平日绝不会做的反应他坚决又嫌弃地把两人甩开了。
墨麒低声咕哝了句“烦。”
汗湿的衣服沾在身上,本就极不舒服,楚留香和胡铁花一挨过来,扶住他的手臂,手臂上的衣服被扯住,顿时更让他觉得皮肤被汗湿的衣服弄得极为刺痒了。
他甩开惊到了的楚留香和胡铁花后,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往前踉跄了几步,被堆放在地上的铁链一绊,顿时失去平衡,往前摔去。
宫九听闻身后异动,才一回首,背后就突然压下一个沉重滚烫的身体“你怎你发烧了”
宫九想保持的距离,顿时被这一摔和墨麒异常滚烫的身体撞飞了。
众人纷纷回头,就瞧见宫九握着墨麒手腕子,而墨麒则昏昏沉沉、踉踉跄跄直往宫九身上倚的模样。
楚留香“”
胡铁花“”
不是,道长。
刚刚还嫌弃我们烦呢,怎么这会就使劲往人九公子身上黏了
你倒是撒开九公子啊
宫九反手抓住墨麒的肩膀,才把墨麒往外推了一点,就被墨麒又强行挤回来了“”
墨麒迷迷糊糊把自己的脑袋往面前的一团雪白中一栽,左右蹭蹭,皱眉不满毛毛呢。
毛毛不见了。墨麒失望地把下巴搁进宫九肩窝,深吸了好几口气。
奇怪,华雪池里的雪狐不仅秃了,而且还换了皂角以为自己正在吸雪狐的墨麒迟钝地想。
墨麒不甘心地又深吸了几下。
新皂角还可以,挺香的。下次就叫人送这种皂角来。
墨麒把自己埋在雪狐的肚皮里,枕着不动了。
被墨麒整个死死黏住、肩窝被墨麒下巴咯得慌的宫九“”
他还真没想过,墨麒发个烧居然能这么黏人挨挨蹭蹭的,还会撒娇
宫九原本还阴云密布的心情,顿时被太阳悄悄揭开了一角。
这种重新站到强势的一方,仿佛掌握着墨麒命运的感觉,令宫九终于愉悦起来。
在这种愉悦感觉的主导下,宫九甚至半推半就地把墨麒推到背后,反手背起来了“也就是有我在吧,不然你怎么办”
仿佛是空气的胡、楚、姬“”
我们,可能并不存在。
满肚子话却一句也不敢说出口的三个人,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脚步不停,直往地牢外走,头也不敢回,就怕看见宫九背人的模样后会被宫九灭口之类的
“等下”楚留香突然道,“嘶”
紧张之下,他忘记了自己右臂已经受伤,本能地挥了一下右手。
众人立即止住脚步,在楚留香噤声的手势下悄然屏住呼吸,绷紧身体戒备。
前方拐弯处的通道里,连续出现了几声沉闷的人体倒地声音。
地牢铁台上摇摇晃晃的烛火,明明灭灭。
下一秒,噗嗤一声,诡异地熄灭了。
烛绳上飘起一缕细细的、断断续续的白烟。
小小的铁窗泄进的月光,映照出来人的身影。
一个侏儒一般矮小的东西,正佝偻着身子,从拐弯处,一步步,悄无声息地走来。
那缩成一团的影子,映在地牢黑色潮湿的墙面上,铺出一片诡谲的阴影。【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