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李氏并未从内室出来。
刘嬷嬷低眉顺眼的瞧去芊芊,方靠近老夫人身侧,低语问道:“老夫人,那要将她去哪个院子做事。”
老夫人斜睨了芊芊一眼:“就先去杂役院罢。”
杂役院的丫鬟都是三等苦力丫鬟,老夫人将芊芊打发到杂役院,也是给足了李氏的面子。
杂役院一听,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了。
芊芊垂首未应声,只是几不可见的往沈平元身上看了眼。
沈平元脸色难堪了几分,他犹疑不定,终是没有开口,只当没有看见芊芊递过来的眼色。
还不及芊芊与他诉情话,刘嬷嬷便已经出声:“芳草,你现在就领着芊芊去杂役院好生安顿吧。”
芊芊被打发到杂役院,这府中上下心知肚明,老夫人不过是给她一个能吃饭的地方,她纵是沈弘的生母,那她也是沈府内最低微卑贱的三等丫鬟。
芊芊我见犹怜的咬紧了下唇,她柔弱的起身,深深的望了沈平元一眼,楚楚可怜的跟着芳草出了上善院。
她身后的跟着的贴身婢女迎丝连忙提着包袱也跟了上去。
杂役院在内宅最偏僻的位置,院外杂草横生,其内多是犯错受罚被打发过来的仆妇丫头。
杂役院的管事嬷嬷是一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面色蜡黄,长得凶神恶煞。
杂役院的小丫鬟无一不惧怕。
芳草她只停在了杂役院外,杂役院乌烟罩气,她还觉得晦气。
“……你们这几个贱蹄子!不想活命了!还不麻利的给老娘起来干活!这些衣物留着给谁看呢!今夜里洗不完,谁也不准吃饭! ”
肖嬷嬷凌厉刺耳的声音远远就传了出来。
芳草是福华院的一等丫鬟,院内一仆妇瞥见芳草在院外,忙殷勤的凑过脸去:“肖嬷嬷,福华院的芳草姑娘来了。”
肖嬷嬷冷瞪了那仆妇一眼,待看向院外站着的芳草时,原本一张黑泱泱的脸色,立即喜上眉梢,笑眯着眼睛,扭着身段往芳草那边方向去。
“是芳草姑娘啊,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肖嬷嬷腆着张脸,笑说着,又看向身后跟着的芊芊与迎丝,知道芳草肯定是过来送人到杂役院的。
“肖嬷嬷,这两位是老夫人亲自交代留在杂役院做事的,你好生安顿下。”芳草掩了掩由杂役院传来的潮气,瞥了身后的芊芊与迎丝。
肖嬷嬷灰溜溜的转了转眼眸,打量了眼芊芊,上前一步,用宽大的袖角掩着,塞给芳草几两碎银,提前打听道:“老夫人吩咐的……芳草姑娘,不知道这两位是犯了什么错。”
芳草掂了掂手中的银两,遂道:“也没犯什么错,她们二人是四老爷带回来的,你明白了吧。”
说着转首与芊芊说:“在杂役院,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肖嬷嬷,跟着肖嬷嬷去吧。”
四老爷带回来的人,肖嬷嬷不由多看了芊芊一眼,知道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才是主子,她心下明了,与芳草会心一笑,又躬着身送了芳草。
待送走了芳草,立即吊下一张冷脸,瞅着芊芊阴阳怪气道:“跟我来吧,我可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杂役院,就是我肖嬷嬷手下头的人,你若是好好做事,我肖嬷嬷必有奖赏,若是偷懒甩脸子!也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肖嬷嬷从杂院后巷选了一间耳房:“收拾收拾就出来做事!” 这是一间十分小的屋子,屋内一览无余,共两张木板床对摆着,大抵是屋内许久住人,推门而入,灰尘就扑面迎来,呛的芊芊直直往后退。
“小姐,这不是欺负人呢!您怎么也是小少爷的生母,她们怎么敢这么待你!奴婢去找四老爷为您做主!”迎丝挥了挥手,抱打不平的开口,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迎丝,老爷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能留在沈府,就一切都不晚,进屋吧。”芊芊说着,先一步进了屋。
芊芊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与她之前流落街头,吃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收拾。
忙被迎丝拦了下来:“小姐,您先歇着,奴婢来,奴婢来。”
硬是将芊芊推到了木板床上,迎丝嘴里又怨恨的念叨着:“依奴婢看,多怪那个沈家姑娘,若不是她多嘴!小姐您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迎丝口中的沈姑娘正是沈容。
芊芊不见其然的抿唇一笑,“我倒是觉得这个沈家姑娘推澜助波,让咱们留在了沈府,只要待在沈府,只要我是沈弘的娘亲,我还怕没有翻身的一天?”
迎丝不由看向芊芊:“您已经有了主意?”
芊芊抿唇,冷笑着:“先将杂役院的活做好,总不至什么都未做,就先死在了杂役院,去将我的那些首饰都拿出来。”
迎丝惊诧的张了张嘴,虽有不舍,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好应声而去。
须臾芳草就折身回了上善院。
老夫人瞧了眼各房各院的人,又看向眉头紧皱的沈平元,遂道:“平元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沈平元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恍惚了会:“娘,弘哥儿呢?”
“怎么?还怕他受了委屈不成!”老夫人剜了他一眼,看向屋内众人:“既然你今儿回府,那你们也都留下来用膳,就当是给平元洗尘接风了,刘嬷嬷去吩咐下去,让厨房开始准备。”
这个节骨眼上,沈平元不宜与老夫人顶撞,只好默不作声,点头作罢。
沈惠冲沈容挤眉弄眼笑了笑,姑娘们以她为首,都去了偏厢房。
老夫人留其他几房的夫人说话。
又不让沈平元离开,让他进内室陪着李氏。
偏厢比正房只小了一个次间,屋中一应俱全,沈容临窗而坐,半开着窗户,院外一切瞧的清清楚楚。
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见沈弘的哭啼声。
沈英悻悻的缩回了脑袋,无意间瞥了眼沈琳,看她双眼通红,想起她方才是哭过得,不由多看了几眼。
沈琳抬眸而起,对上沈英探究的目光,不禁冷下脸来,瞪了她一眼。
她知道沈英是庶子嫡女,与她相较,那是上不得台面的。
“阿容,你在看什么?”沈岚坐了过来,循着沈容的方向,只能看见上善院内几个二三等的丫鬟聚在一起,时而左右张望,时而低言碎语。
沈容笑了:“这里的风口好,我闲其他地方太闷,坐在这吹风呢。”她转身,沈琳一人坐在软榻上,她问:“五妹妹,怎么不见你那贴身的婢子?”
沈琳脑子飞速的运作,仔细想着沈容为什么说这话,等她准备回答时,下意思看了自己身后一眼,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涟漪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张了张口,目光堪堪落在矮几上的彩瓷茶盏上,道:“她去忙后厨的事情了。”
沈容随即笑了,粉嫩细白的脸蛋上露出淡淡的笑颜,涟漪……她点点头。
沈琳下意识握紧了双拳,这个死奴才,又不知道去哪里偷闲了!
沈惠沿着沈岚身侧坐下,叹了声气:“自我嫁人后,倒是发觉与妹妹们的话题也少了些。”
她是当真觉得自己与沈容她们无话。
既不能太过明显,又要与她们亲近,沈惠自己都觉得没了脸面。
“是大姐你自己这样想。”沈岚道。
沈惠讪笑。
晚膳时,沈武沈喧他们也都过来了,一一给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看向沈武与沈衡,自然盼着他们能中个状元,给沈府长脸,问:“你们这两日准备的如何了,乡试马虎不得,这些日子更不可贪玩,喧哥儿,你性子顽劣,不许缠着你两个哥哥。”
沈喧抿了抿嘴角,在老夫人面前,收敛了性子。
沈祥与他年纪尚小,课业也未用功,遂这一次的乡试他们未参加。
老夫人就留着沈武,沈衡二人,考他们的课业,其间沈平元闻声而出,笑道:“乡试是小试牛刀,武哥儿与衡哥儿没问题,您也不用太担心。”
沈武一身翠竹色长袍,神色明朗,俊秀的五官又带了几分玩世不恭,嘴角间笑容浮夸更甚。
沈喧与沈祥二人早早的从上善院出来,赵氏带着沈容与沈岚也要回锦林院去。
沈祥小心翼翼的望了眼沈容,不禁凝眉,呆滞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探究,看着沈容行走之间,不失温婉,侧首谈笑时,笑容温柔,仿若四月暖春吹来的徐徐春风,让人心头不由一滞。
他神情呆愣,纳闷的揉了揉双眼,竟觉得一向恶毒粗鲁的沈容变得不像从前了。
但沈容走近时,他还是下意识的缩了身子。
这一幕落在沈容眼里,嘴角微抽,她不就是小时候揍过他一次,不至于现在看见她,就和看见凶猛野兽一般恐怖吧,她掀了掀眼皮,走过沈祥身边时,看他小心翼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就不禁笑出了声,“祥哥儿,我又吃不了你。”
“阿容!”赵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意思好像在说,祥哥儿胆子小,你就甭吓他了。
她闷着脑袋撇了撇嘴角,沈喧大步追了上来:“阿容。”眉头冲她乱挑着。
她不禁慢下脚步,瞅着沈喧一脸贼兮兮的模样:“什么事情?”
“阿容,哥哥又不是有事情才找你。”沈喧白了她一眼,凑着脑袋过来:“你知不知道西北又起战事了。”
西北……
西北……
沈容仔细回想起来,西北边境外时常有匈奴蛮子入侵,没隔几个都会进行一次招兵,西北是一直由谢鲲镇守,而西北起战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事,。
但看沈喧这副神情,她不禁皱眉:“你莫不是想要……”
沈喧瞪着乌溜溜的眼眸,眼巴巴的合着下巴,一副阿容你知我的神情。
她立即压低了声音,又怕引得赵氏的主意:“你疯了!娘亲是不会同意你去的!何况以你现在的功夫……”
不是沈容瞧不起沈喧的那两脚功夫,而是他武功当真不行,不过仗着在白马城当大爷,没人敢欺惹,又多奉承,真要上了战场,那还不是打头送死的。
沈喧上一世也有这个从武的念头,不过被打消,踏踏实实的从文了。
“所以我这些日子都勤于苦练。”沈喧想了想,连忙补充道:“顾行之他还不如我呢,他还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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