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两个人回府,在外留宿一夜,梁夫人妆容已花,她在马车上匆匆补了妆,又让婢子重新盘发,以至于在沈府不失体面。
但躲不过老夫人眼尖,几个姑娘面色不佳,透着苍白憔悴,目光又落到梁玉莹胳膊上破旧的衣袖,老夫人立即从罗汉床上站起身,随口吩咐流紫:“快去请安大夫来。”遂看向赵氏与梁夫人:“梁夫人,颠簸一路,下人给你们准备了厢房,你们先回去整顿整顿休息休息。一会安大夫过去给梁小姐瞧瞧伤势,这耽搁不得。”
梁玉莹心里记挂着自己的伤势,恨不得现在点头离开。
“还是沈老夫人想的周到,途中已让沈二夫人费心,这下又劳烦您了。”沈老夫人怎么说都是梁夫人的长辈,梁夫人笑晏晏道。
老夫人慈眉善目的含着笑容,让人带梁夫人与梁玉莹下去了,故而留了赵氏。
待梁夫人她们离开,老夫人便端坐在罗汉床上,肉鼓的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话语也算和善,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瞧瞧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李氏早将沈琳揽在了自己身边,紧张的将沈琳看了一遍。
“母亲,我们昨日就从延安侯府启辰往沈府赶了,不料途中遇到了山贼……”赵氏顺着沈容的意思,并没有说是刺客,只说山贼,顿了顿,又道:“谢钰的侍卫田良,季扬虽打尽了刺客,可夜色深沉,引来了数只饿狼……”
“狼!”李氏惊呼一声,将沈琳拉的更紧了。嘴里小声嘀咕道:“还好没出事,不然你让娘一个人怎么活!以后不许再胡来跟着出去了,你以为谁都和娘一样,悬着一颗心替你操心呢。”
沈琳回想起来,也是后怕十足,频频点头。
老夫人虽比李氏沉得住气,但还是可以看出。她微微颦蹙的眉头。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她们安然无恙的回来。老夫人自然也好奇,能从狼口脱险,莫不是当真应了玄清大师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夫人问起,赵氏便将前因后果与老夫人说了一二。
满脸横肉的脸面上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须臾便和颜悦色的展开了笑颜:“还好是虚惊一场,将我这颗心都提了起来。你们乏了一日,去回屋歇着。恢复恢复精神气。”
沈琳低哑的声音在老夫人话后弱弱响起,她揉了揉干瘪的肚皮:“娘,我饿了。”她眼巴巴的望着老夫人身侧矮几上的几盘点心,咽着口水。
老夫人随即笑了。招了沈琳近身:“先吃罢,别一会饿晕过去。”
沈琳悻悻笑着,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娘。弘儿一会该醒了,我得回去照顾着。不然又要哭了。”李氏不动声色的拉了一把沈琳,笑容可掬的轻启薄唇。
这方,赵氏已带着沈岚与沈容回了锦林院。
此前,方嬷嬷已经回锦林院先备了现成的点心,又吩咐厨房准备热菜。
回到锦林院时,沈容的困意比饿意来的更猛烈些,她揉了揉乏困的双眼,如意先殷勤的迎出来:“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
沈容正想沐浴过后,轻松的睡上一个大觉。
她点头,随手塞了一块点心充饥,如意与桑枝便伺候她去沐浴了。
舒适的躺在浴桶中,如意轻轻的替她擦背,一面回禀着四房所发生的事情。
如意道:“四夫人虽带了沈弘回沈府,但老夫人还未允他进祠堂,四老爷身边的小厮回府传话,说四老爷不过几日就会回府了,眼下府上的人都私下说,四老爷此次回来,是要带沈弘的亲娘亲回来。”
如意说的神神叨叨,沈容听得两眼发沉,尤其浸泡在这样的热水中,她的睡意越浓。
“姑娘,奴婢为您擦身。”桑枝瞧出沈容乏困了,便出声说道,替她换了里衣。
她披散着乌黑亮丽的长发,躺在床榻上,大抵真的是疲乏不堪了,没过一会儿功夫,就睡熟了。
冬梅站在床头,轻轻扇动着手里的蒲扇。
待沈容睡熟了,才蹑手蹑脚的退出里间,肩头忽然一重,她惊吓的转过身子,见是如意,她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如意啊,吓了我一跳。”
“姑娘已经睡下了?”如意伸长脖子往里探了眼,不自觉压低了声线。
“昨儿经了那样的事情,姑娘是乏了,谁都别去屋里打扰姑娘,让姑娘好好歇一歇。”冬梅拉着如意退到了长廊的边沿,仍旧没放开声音,生怕吵醒了沈容。
“还说姑娘呢,你也快去歇着,这里有我与如意守着,耽误不了事情。”桑枝步伐轻缓,一步步走近,抬眼晲了冬梅一眼。
今日天气爽朗,不似往日烈日炎炎,清凉的微风舒适怡人。
说到乏困,冬梅连打了两个哈欠:“我还真有些困了…那我先去眯会儿眼。你们在这守着。”
桑枝抿唇瞥了她一眼,笑着摆手:“行了,你快去罢。”
延安侯府,纪思琼一夜未眠,在贵妃榻椅上坐了整整一夜,天泛起白光时,方挪动了身子,款款走近梳头桌前,空幽的眸子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探手拿起桌面上放着的象牙镶嵌的豆柏楠减妆,轻轻补了补一夜未睡的黑眼。
身后的贴身婢女绿萼眸子流转,嗓音尖细:“大小姐,您就别担心了,那些打手都是在刀尖上混日子的,没真功夫早饿死在街头了,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纪思琼闻言满面春风的抚了抚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唇角微微扬起,冷笑一声:“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绿萼跟着点头:“绿萍已经去打听消息了,算算时辰,也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这话时。外面踢踏的碎步声就传进了纪思琼的耳中,她不动声色的端坐着,从铜镜内看着匆匆进屋里的缕萍,娇艳的红唇轻抿:“打听到了?”
绿萍面色僵硬,跪在了地上:“小姐,咱们的人都丧命了……全是残肢,就好像是被野兽吃了一般……”缕萍是亲自过去的。她现在回想起来。胃里恶心的直翻腾。
“沈容呢!她呢!她呢!”纪思琼霍然转身,敷了白粉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可怕,娇艳的红唇也犹如血盆大口。她沉声喝道。
绿萼浑身一凉,只听绿萍唯唯诺诺的开口:“……奴婢并没有见……她的尸首……也许她已经被野兽吃了。”
绿萍瑟瑟发抖,胡乱说着。
“轰!”的一声脆响,纪思琼疯了似的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妆花一并推到地上。她目光透着阴冷:“也许!也许!什么叫也许!”
纪思琼已经猜到了,沈容她一定安然无恙。
已经回到沈府。
她精心策划。想尽法子将这一切推的干干净净,煞费苦心的将矛头指向梁府,如今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她红了双眼,握紧了双拳。
“小姐。此次不成,还有别的机会,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姐还怕日后寻不到机会。”绿萼忙上前一步细声说着。又给跪在地上的绿萍使了眼色。
“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小姐您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是让别人偷着乐。”绿萍小心翼翼的出声。
为了转移纪思琼的怒气,绿萼沉沉思索了会儿,方凑近了纪思琼,低言:“奴婢听二小姐身边的莲华说,二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对沈府的一位公子念念不忘……”
纪思琼闻言,莞尔轻笑,薄唇微张,轻轻念着:“沈喧……”
纪思琦与她不合,在府上不是什么暗事,她虽是延安侯府正经的嫡长女,却因为娘亲早逝,被鸠占鹊巢。
她镇静下来重新坐在贵妃软榻上,眉眼微挑,纪思琦她还没放在眼里。
况且,沈府与延安侯府联姻,她还能更容易接近沈容,所以她根本没将精力放在对付纪思琦身上。
过了半晌,绿萍小心翼翼的收了地上的首饰:“小侯爷一会儿会过来,小姐一夜未睡,要不先小睡一会儿。”
纪思琼哼笑一声,“在这个府上,也就是我与哥哥相依为命。”
说着,她又将面上敷的白粉都尽数擦去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就通禀说纪思远到了。
纪思琼收敛了神色,亲自走到门槛前,站定看着纪思远风姿翩翩的迈腿入屋,含着笑意,然在看清纪思琼那张憔悴的面容时,笑容僵在嘴角,沉道:“是不是思琦那丫头又欺负你了!”
纪思远虽与纪思琼乃一母所生,但他对纪思琦的偏见远没有纪思琼大。
但府上她们姐妹不合的消息他还是知晓一二的。
纪思琼掩了掩眼角,故而偏了脸:“不是思琦,是我昨日没睡好罢了。”
“怎么还与哥哥藏着掖着。”
“小姐心善不说,奴婢要说,小侯爷,是昨儿沈府的人到咱们府上,沈府的姑娘说什么小姐寄人篱下,难听的话都说出了口,奴婢都没脸说,小姐之前去沈府,也让人瞧不起,二小姐又不帮着大小姐,反而还在外人面前让小姐下不了台,小侯爷,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绿萼一股脑将有的没的全说了出来。
“绿萼!谁让你多嘴!”纪思琼沉声低喝,连忙柔声与纪思远解释,似不经意间,话语中带了几分悲切:“哥哥,你别听绿萼瞎说,没有这回事,沈三姑娘待人很和善的。”
“沈三姑娘?那个沈容?”纪思远闻言皱起了眉头。
对沈容的印象,还只是顾府投壶的那一次。
纪思远极重面子,自尊心又强,一向不喜欢强过他的。
早在顾府投壶时,纪思远便对沈容存了几分敌意,心觉沈容投壶都比他好,令他面子大失。
纪思琼点头,声色平平:“是她……”
纪思远眸子深了深,亮起一抹坏笑:“妹妹,你放心,这个仇哥哥帮你报,永安城内,哥哥也认识几个纨绔子弟。”
纪思远意味深长的与纪思琼笑了。
“纨绔子弟……”纪思琼神色惊讶,眸子蓦然瞪大:“哥哥,女子的名誉十分重要,你万不可玩得过火了,闹出什么事情来。”她故意加重名誉二字,说着反话。
纪思远递给纪思琼一记安心的眼神,衣冠楚楚的站在那里,心思却是肮脏不可言。
他笑道:“母亲今日让我送顾伯母与顾月桐回永安城,正好可以知会他们一声。”
纪思琼满意的露出了笑容,目送着纪思远离开了。
他们兄妹二人畅畅而谈时,沈容才悠悠转醒,迷糊的睁开了眼眸,她是被饿醒的。
“姑娘这两日就没怎么进食,奴婢知道姑娘醒来肯定要饿,就让厨房先准备着了,奴婢这就让他们将饭菜端上来。”冬梅说着顺手就拿了一个引枕垫在了沈容的后背。
沈容饮了杯水,润了嗓子,方说:“二姑娘呢?”
“方才奴婢见白芷,白芷说二姑娘还歇着呢,也不知这会儿起身了没。”冬梅答。
沈容颔首,在床榻上靠了片刻,就起身穿鞋下了地。
用过膳食后,她才恢复了精气神,杂乱如麻的脑子也渐渐清晰起来,她蛾眉颦蹙:“去喊如意来。”
她该上一趟善正寺了。
如意悻悻踏进屋内,小心抬眼,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事,自家姑娘这是要兴师问罪呢。
不料却听她道:“如意,我要在善正寺待几日,钱骁知道如何做。”
钱骁跟了她这么久,有事情不用吩咐,他知道怎么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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