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花哨的连续冲撞一百余次,古凉州前大地塌陷,地面龟裂,如同被天威惩罚过一般,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郝连勃勃的金刚境以气息为根本,雄厚如大海江河,滚滚外泄,而对面的时未寒气息并不如何雄厚,和郝连勃勃相比,要弱了三分,但是气息流转的速度一息三千里,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世人对气息有着一个不成文的共识,气息雄厚程度为根本,气息流转为辅助,两者相互配合,方才能形神兼备。
虽然郝连勃勃另辟蹊径,走金刚三十二品的修行道路,但是气息浑厚还是根本,更不要说孔道佛、詹天佑之流,特别是后者,入了神天境一甲子,江湖传闻,这位詹家第一高手已经六十余年只吸取,不吐纳气息,若是玉石俱焚的自爆,除却巅峰时期的澹台国藩,世间没有一人能够存活下来。
但是时未寒追求气息流转的速度,对气息吸纳并不如何在意,比之郝连勃勃还要离经叛道,颇有舍本逐末的感觉。
气息流转达到一定速度,非但于己身无意,反而会因为速度太快,内里气息如同山洪海啸决堤一般冲击经脉,疼痛如火烤。
“时将军如此行事,是一条永坠阿鼻地狱的求死之道。”郝连勃勃无不叹息,流散在体外的气息凝聚成一条长矛的形状,被他握在手中,配合上天上神人一般的身高,恰似从天而降的天王。
“世人潜移默化,总有未曾踏入的境界,时某走的一条路,或许和郝连将军的金刚境不同,但是如今时某气息流转不过三千余里,还能更快些的。”
此刻的月水已经没有实体,不断幻化出各种形状,在时未寒周身游走,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哦?难道时将军还能一息万里?万里之后呢?时将军的性命是否还在?世间千般好,还是唯独性命最好。”郝连勃勃开口说道,眼神余光扫视一下古凉州前的战场,大局已定,镇北军人数毕竟太少,区区五千人马,就想要攻破古凉州,太过异想天开。
念及于此,郝连勃勃反而静下心来,有了相互交谈的闲情逸致:“时将军,今日难得酣畅淋漓,此战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如此这般,鄙人突然很想见识一下时将军气息流转最巅峰,还望时将军不吝赐教。”
时未寒未曾答话,修长的身子配上简单的衣衫,超凡脱俗,长衫前摆无风自动,毫无征兆的率先出手,一道璀璨光华在郝连勃勃身前炸开,郝连勃勃冷哼一声,举起长矛硬接,那一团光华砸在长矛之上,如同旭日东升,令人不可直视。
咔嚓一声,郝连勃勃手中的气息长矛应声而断,但是郝连勃勃毫不惊慌,轻描淡写一拳砸出,直接破开那一团光华,出现在时未寒的身前,轰向对方的喉咙,眼看就要得手,时未寒却突然消失不见,如同鬼魅一般在郝连勃勃的身后显现,月水刺向草原大将军的后脑勺,郝连勃勃未曾扭身,而是双手置于脑后,掌心互砸,死死夹住时未寒突袭的刀。
看似简单的掌心互砸,却是将那一处的时空禁锢,飘忽不定的月水突然显露本体,如同笼中兽,不断挣扎。
被夹住月水的镇北军副将,一脚踹在郝连勃勃的后背上,以力借力,想要抽出月水,手掌与刀刃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如同铁剑割顽石。
缓缓扭身,郝连勃勃的眼中露出一丝震惊,此刻时未寒的气息流转已到一息六千里,将整个人都衬托的缥缈。
镇北军副将持刀再次前冲,郝连勃勃不敢大意,双手交错,护在胸口身前,硬接时未寒刺来的一刀。
叮咚一声,月水刺在郝连勃勃的手臂之上,两者之间气息波动,如同一道树立的镜面,切割大地,在两者之间形成一道沟壑。
“八千里!”时未寒口吐三个字,气息直上天庭,月水光芒大作,郝连勃勃双腿下陷,被撞击得不断后退,体内气息疯狂涌出,张牙舞爪,如同手臂一般缠绕住月水,但是后退的速度却未曾有丝毫变弱。
“九千里!”又是三个字,在郝连勃勃一侧突然又出现一个镇北军副将,另一把月水凌空劈下,郝连勃勃急速伸出另一只手,挡住了另一把月水。
突然出现的时未寒和老顽童的身外身完全不同,刘百通的身外身是秘法,而另一个时未寒的出现是因为气息流转太快,身形速度太快,出现的残影。
两人同时倒滑百丈距离,郝连勃勃似乎已经厌倦了如此纠缠,大喝一声,整个人光芒大作,两人一触即分,时未寒衣衫飘飘,不惹一丝尘埃,越发出尘独立。
重重甩了甩僵硬的手臂,郝连勃勃警惕望着对面的时未寒,此刻时未寒持刀不出刀,就有了天地风雷之势,已经不简简单单是自造天地一说,而是造就了风雷大动的恐怖天地。
“三千里,六千里,八千里,九千里时将军的气息流转越来越快,但是攀升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若是郝连勃勃猜测不错,时将军的巅峰应该在一息万里。”郝连勃勃说道:“但是即便时将军走到那一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得不偿失,时将军再看看周围,镇北军必败。实不相瞒,本将军还曾在古凉州两侧三十里内埋伏了两万人马,此刻应该正奔驰而来。”
匈奴大将军所说属实,也流露出语气之中的隐隐退意。
郝连勃勃是匈奴四大将军之一,和北魏镇北军副将时未寒身份相似,地位相差不多,但是两人所要的不同,时未寒虽为镇北军副将,但是不理军务,只是保护宋君毅,在某一处战场之上作为最锋利的那把刀,别说整个镇北军,即使今天五千镇北军出现在古凉州之前,他也不是具体的战术制定者,而是五位千夫长统领全局。
而郝连勃勃不同,他要的是大军南下,攻占中原,建立一个硕大的帝国,名垂史册,流芳百世,对于修行武功上心但不用心,这份不在意的心态最终让他另辟蹊径,走到今日。
当然日后帝国建立,他倒不在意再在江湖武林博取另一个名号,为三十二品金刚境寻找一位后人,但是不应该此时此刻做出玉石俱焚的决定。
时未寒微微一笑:“郝连勃勃,你心思太重,想要的太多,远远不如时某要的简单。刚刚你曾说,多年未曾尽力一战,一是没有遇到等量齐观的对手,二是你有意躲避,若是时某猜测不错,郝连将军入了三十二品之后,已经久久未曾再有突破了吧。”
郝连勃勃脸色一怔,随后点点头,以大将军、大宗师的胸襟听取了时未寒的建议:“时将军一句话,倒是让郝连勃勃恍然大悟,此心太过拖泥带水,终归不美。郝连勃勃今日便用死战,看看是否能够跨过那一道门槛,再领略更多的风景。”
猛吸一口气,魁梧身材的郝连勃勃身体突然有了更多的变化,两鬓略显斑白的头发突然转为乌黑青丝,身体也慢慢缩小,最终成了一个身材平常的壮年男子,随着这些变化,远处天空似乎也低垂了些许,大地隐隐有了上升的趋势,仅仅一吸时间,枯木便逢春,死灰便复燃,天地为之变色。
时未寒轻轻呼出一口气,再轻吸一口气,至此身体不再和外界沟通,体内雪山灵海尽数摧毁,汇入一条混沌之中,气息流转的速度再升,稳稳跨过一息万里之遥,月水的形态完全不可见,仿若他变成了一把刀,刀锋所向,神鬼退避。
两者攻守兼备,各有玄奇,但是又各有不同。
两人身形一闪,不见踪影,似乎两人已经不在人间,只能听到漫天滚滚惊雷,撕扯着天地之间的气息。
正面战场上,五千镇北军已经损失殆尽,零零星星组织几次正面冲锋,便被冲散淹没,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是,两万隐藏在古凉州两侧的骑兵突然杀出,将人数本就不多的镇北军分批切割包围,大将军已经下令,不能让一名镇北军从新回到中原。
即便这一支镇北军爆发了强悍的生命力和战力,整整五千人马在几倍人数的敌人面前,还是太过单薄。被草原高头大马撞下的镇北军,摸起身旁的军刀,想也没想便又扎入了人海之中。
突然,天空中激射出两道涟漪,如同投湖的巨石,自天空中坠落。郝连勃勃和时未寒的身影终于显露,两败俱伤的惨烈结局,两人重重砸在古凉州城前,两个几十丈宽、数十丈深的大坑豁然眼前。
郝连勃勃还未出坑,断了一条手臂的时未寒已经在坑底掠出,杀入匈奴骑阵,拯救为数不多的镇北军。
郝连勃勃双脚飘落在坑边,浑身浴血,望着在骑阵中来回冲撞、如入无人之境的时未寒:“果然疯狂。”
虽然断了一条手臂,时未寒依旧衣衫飘飘不,染一丝尘埃,而浑身浴血的郝连勃勃略显狼狈,身材未变,乌黑青丝又变成了灰白头发。
奔踏前冲,郝连勃勃向着虚空砸去,不远处的时未寒如遭雷击,瞬间退去百丈。
“时将军,你这样做,不讲究!”郝连勃勃开口道,同等级别的战斗是为公平,修行高手冲入骑阵,有违公平。
时未寒眼中闪现过一道光,带着某种不与人说的疯癫,单手持刀,遥遥指向郝连勃勃。
他还有一刀,此刀一出,气息流转十万八千里,天地万物皆为刀下鬼,代价是敌死,己也死。
突然,时未寒眼中的癫狂消失不见,缓缓闭上了眼睛,静听身边一切声响,喃喃自语:“来了!”
话音刚落,战场之上西南方,一条黑线如同钱塘江大潮一般蜂拥而来,人数足足有八千余人,为首一人面容俊朗,一马当先,首先杀出。
郝连勃勃猛然睁大眼睛,语气中的怒气丝毫不掩饰:“洪熙官!”
此次,古凉州之战不仅仅是为了打通一条直通盛京城的大道,而且是为了实践镇北军和镇西军联合作战的战略构思,为将来大兵团协同作战提供事实依据。
北魏拳神一拍马背,身子凌空飞起,一步一惊雷,眨眼之间来到郝连勃勃身前,双拳携带天地神威,重重砸在草原大将军的双臂之上,金刚者,金中最刚,但是依旧被洪熙官一拳轰飞,没入古凉州。
南梁、西楚和匈奴都有属于自己的重骑兵,但是北魏未曾建立属于自己的重骑兵,最主要原因是,北魏没有大型马场,而且豢养出来的马匹吨位不够,如果说北魏有一支重骑兵的话,那就是镇西军副将、北魏拳神洪熙官一人组成的重骑兵。
洪熙官一手扶住时未寒:“时将军,还好吧?”
时未寒开口道:“无妨,对付郝连勃勃最重要。”
两人遥望云卷云舒的古凉州。
“好,好,好!”城池内传出郝连勃勃的浑厚声音,如滚雷,如撞钟:“北魏真是让本将军大开眼界,以前小瞧了你们,今日镇北军副将和镇西军副将都在,我郝连勃勃就一人战两人,不但要分出胜负,而且要定下生死!”
洪熙官咧嘴一笑:“好啊!”
两人同时起身向着古凉州撞去。
………………
史册记载,古凉州的战斗惊天裂地,夜鬼啼哭,百鸦争尸,此战之后十余载,古凉州之前,寸草不生,夏日生寒。
双方以两辽之战为掩护,重点落脚在古凉州,整个战斗一波三折。
正面战场上,镇北军突袭古凉州,匈奴骑兵两侧埋伏,镇西军神出鬼没,突然杀出,战斗由骑兵之战开始,演化成混合战,最终成为你死我活的步兵厮杀。
另一方面。
匈奴四大将军之一的郝连勃勃重伤,被时未寒的月水刺瞎一只眼睛,其后被人拖回古凉州,向北逃去。
镇北军副将时未寒气息流转万里之上,连番大战,身受重伤,根基有所毁坏。
镇西军副将洪熙官重伤,战场之上有明悟,破开郝连勃勃的金刚三十二品,没入万千匈奴骑兵之中,一人战万骑。
三人之战,以两人战一人开始,以三人重伤结束,事后被武林江湖称为新纪元以来,最为波澜壮阔、气象万千的一战。
镇西军的八千骑兵和镇北军五千骑兵马革裹尸,死伤殆尽,古凉州五万守军,战死一半。
古凉州被攻破,北魏军队毁坏了古凉州全部设施,强行北去五十里,已然见到那座黝黑的城池,然后被更多的草原铁骑围困。
那是北魏和匈奴对峙数十年,镇北军能够达到的最北方。
第一个看到黝黑盛京城的是一名北魏二等兵甲,名字叫王二牛,家乡在冀北,父母健在,有五亩耕田,一座房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妹时常站在村头等大哥归来,但是自那之后,大哥便再也未曾归来。
整整一万三千北魏骑兵,十死八九,只有区区不到一千余人回归中原。
果然,战争,从来都不美。
以上。
史称古凉州之战。【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